她心情復雜了一瞬。
聽見周安然的聲音,殷宜真本來想回過頭,卻先看見了書的下面還有一張紙,像是夾在英語書裡,不小心掉了出來的。
紙張正面朝上,上面隻有短短的一句話,字跡卻無比熟悉。
她曾經讓宗凱幫忙借過他的筆記。
即便是那天在超市門口看到他笑著湊到周安然面前說話,殷宜真此刻仍覺得不可置信。
陳洛白那樣的人,居然也會主動給女生寫情書?
殷宜真拿著那張紙站起身,看向周安然,像是還存著什麼僥幸似的,輕聲問:“陳洛白寫給你的?”
周安然還有些沒反應過來,這時卻陡然再生變故。
原本站在一邊沒動的婁亦琪在聽見這句話後,倏然將殷宜真手上的紙扯了過去。
瞥了眼內容後,她像是極為驚訝,臉色瞬時大變。
“怎麼可能。”婁亦琪抬頭直直看向周安然,“陳洛白怎麼可能給你寫情書!”
她聲音比剛才殷宜真那句話大了無數倍,離晚自習開始沒剩太多時間,班上人到了大半,此刻齊齊朝這邊看了過來。
周安然從沒經歷過這種場景,像是有眩暈感襲來,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你在說什麼東西?”張舒嫻察覺不對,也靠過去看了眼。
這一看,她也瞬間愣了下。
婁亦琪臉上卻還滿滿都是驚訝的表情,她看了看周安然,又仔細看了下手上的紙張,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是你仿他的字給你自己寫的是吧?我就說陳洛白怎麼可能給你寫情書,陳洛白就算要給人寫情書,也不可能用這種普通筆記本裡的紙,更何況這張紙還裁了一截,看不出來啊周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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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亦琪你亂說什麼啊。”張舒嫻打斷婁亦琪,她終於有點搞明白狀況了,大概是這封從周安然英語書裡掉出來的情書明顯是陳洛白的字跡。
但周安然顯然不可能是會幹出仿他人字跡給自己寫情書的性格,張舒嫻想起昨晚的事,又接道:“陳洛白怎麼不可能給然然寫情書了,他昨天還請然然喝飲料了。”
被她打斷後,婁亦琪態度像是比之前更激動:“陳洛白還請過我喝飲料呢,這算什麼,你現在跟她玩得更好,你當然偏幫她,但你問問她,她要是不心虛的話,她為什麼一句話都不反駁?”
周安然站在原地,隻覺得大熱天的,溫度卻像是在不停流失,手腳一陣冰涼。
她不是不反駁。
而是根本不知道怎麼反駁。
她從來就不擅長跟人吵架,每次都是吵完後才想起當時應該怎麼罵回去,婁亦琪態度明顯又有些激動,語速飛快,連珠炮似的,也沒怎麼給她機會反駁。
更何況此時此刻她自己都完全沒搞清楚狀況。
她不知道這封情書怎麼來的。
甚至她自己都不相信這封情書會是陳洛白寫給她的。
而且在婁亦琪說之前,她都沒注意到那張紙被裁了一小截。
怎麼會被裁了一小截呢?
許是見她沒立即接話,婁亦琪語氣明顯更篤定了幾分:“再說了,同學一年多,你看見陳洛白跟她說過一句話嗎,陳洛白估計連她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吧。”
“我不知道誰的名字?”熟悉又低沉的聲音忽然響起。
周安然驀地抬起頭,看見陳洛白站在後門口,身後跟著祝燃那一大群人。
她臉上最後一絲血色消失殆盡。
他怎麼偏偏這時候回來了?
從發現這封情書到現在也才不過一兩分鍾,接連的變故讓周安然已經運轉的遲緩的大腦反應越發遲鈍。
她還沒來得及想好怎麼應對,婁亦琪已經晃了晃手裡那張紙。
“陳洛白,你給周安然寫情書了嗎?”
婁亦琪這句話一問完,周安然就看見陳洛白像是愣了下,臉上有顯而易見的驚訝。
她心裡最後那一點微乎其微的妄想霎時間碎成齑粉,在他偏頭朝她這邊看過來的一瞬,忙難堪得低下了頭。
陳洛白站在後門口,看見不遠處的女生半低著頭,臉被垂下來的頭發擋了大半,越發顯得隻有巴掌大小,不像昨天下午站在他面前時,那副又乖又安靜的模樣,她當時應該是剛運動完,臉上微微泛著粉。
而此刻那張小臉看上去比那天他在天臺撞見她哭時還要白上不少,幾乎不見一絲血色。
陳洛白皺了下眉,大步走過來,將那張紙抽到手上。
看清上面的內容後,眉梢皺得更緊。
婁亦琪觀察著他的反應,懸著的那最後一點心也完全落回去,她稍稍轉過臉。
“周安然,陳洛白人來了,你敢當著他的面說這封情書是他寫給你的嗎?”
周安然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但她到現在也確實還沒明白這封信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隻能從他剛才驚訝的反應中分析出,不管真相是怎麼回事,都不可能是他給她寫了情書。
要怎麼解釋?
和盤託出?
他會相信她嗎?
周安然緊咬著唇。
但婁亦琪卻沒給她多思考猶豫的機會,馬上又追問:“怎麼,不敢問,我就說這封情怎麼可能是陳洛白寫給你——”
陳洛白此刻也沒太明白情況。
手上這張紙明明是他幫宗凱寫的情書,怎麼會出現在他們教室,而且好像還是出現在她手上。
宗凱喜歡的人是她?
落款怎麼不見了?
怎麼又會被其他人發現?
耳邊又傳來一道咄咄逼人的追問,陳洛白皺眉抬眸。
斜前方的女孩子睫毛低低垂下來,細白的手指絞在一起,嘴唇咬得發白,像是尷尬難堪得隨時要哭出來。
那一瞬,陳洛白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什麼,他打斷道:“是我寫給她的。”
陳洛白這句話說完,教室裡像被按了暫停鍵,連空氣都靜止了似的。
婁亦琪沒說完的話僵在嘴邊。
周安然倏然抬起頭,目光隔空撞進男生視線中,還沒來不及看清什麼,一道威嚴的聲音忽然響起。
“什麼情書?”
教導主任不知怎麼出現在前門口,臉色沉得厲害:“你們當這是什麼地方,陳洛白,還有另外一個叫周安然是吧,跟我去辦公室。”
兩個“當事人”被叫走後,教室才又從靜止的狀態中恢復過來。
張舒嫻擔心地從門口收回視線,目光落到婁亦琪臉上,冷著聲:“你滿意了?”
婁亦琪張了張嘴,想說她不是故意要汙蔑周安然什麼,她是真的太過驚訝,也是真的覺得仿冒是唯一的可能,可是怎麼會呢。
陳洛白怎麼會承認呢?
陳洛白怎麼可能給她寫情書呢?
一直沒再插話的殷宜真這時也看向了她。
“你不是跟我說——”殷宜真直直盯著她,“你喜歡祝燃嗎,為什麼陳洛白給別人寫情書你比我還激動?”
“等等。”祝燃也正擔心呢,聞言愣了下,“怎麼還有我的事,你們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心思也別往我身上使啊,老子有喜歡的人。”
湯建銳幾人也一副擔憂的模樣:“老祝,什麼情況啊,洛哥真喜歡周安然?”
祝燃也沒弄明白:“我哪知道什麼情況。”
*
“什麼情況?”
另一邊,到達辦公室後,教導主任也問了同樣一個問題,他把收走的情書放到辦公桌上,目光掃過低著頭、臉色雪白的女生,最後落到陳洛白身上。
從剛才聽見的情況來看,好像陳洛白才是主動的一方。
“陳洛白,你先說。”
陳洛白不知道他幫宗凱寫的這封情書怎麼會出現在她手上,他甚至也不知道自己剛才為什麼要當眾承認是他寫給她的。
剛才那一瞬間他好像並沒有多想。
可能是因為,不管這封情書是怎麼到她手上的,都確實是他寫的。
是他讓她陷入到剛才那種被人懷疑指責的尷尬境地之中的。
陳洛白不怕應對老師,剛才來的時候已經想好了解決方法。
差不多實話實說就行。
情書是他幫別人寫的,不知道怎麼會到她手上,整件事都和她沒關系,一來把她摘出去,二來也是跟她解釋一下剛才當眾承認的原因。
但臨進門的那一瞬,他目光不經意瞥見情書上第一句話後,心中驀地閃過一個剛才在教室裡沒有想到的猜測。
他忽然就有些猶豫要不要實話實說。
要是他猜得沒錯,真要解釋的話,是不是最好不要當著老師的面,還是私下跟她說比較好。
遲疑的片刻,陳洛白突然看見旁邊的人動了。
連話都不太敢和他說、身高大約就比他肩膀位置高一點、纖纖瘦瘦的女孩子忽然擋在了他面前。
那道溫軟好聽的、帶點細微顆粒感的聲音聽上去還是很輕,但不像在他面前那樣怯生生的,聽上去輕,卻又堅定。
“趙老師,這件事和他沒關系。”
陳洛白倏然一愣。
從教室到辦公室有一小段路,沒了其他人的幹擾,周安然總算冷靜了不少。
不管那封情書是怎麼出現在她書裡的,都不可能是他寫給她的。
也許在乍一看見那封情書時,她心裡還存在過一絲妄想,但這一絲妄想後來也被徹底擊碎。
除了懷疑是她仿冒他的字跡之外,她幾乎認同婁亦琪的每一句話,這也是她剛才不知怎麼反駁的原因。
因為陳洛白確實不可能給她寫情書。
他進門後,聽見婁亦琪那番話時,臉上那溢於言表的驚訝也足以證明這個事實。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承認,可能又是因為他教養使然,不忍看她像剛才那樣尷尬。
但不管是因為什麼,他剛才也確確實實又一次幫了她,確確實實把她從剛才那種極度難堪的狀態中拉了出來。
而正是因為幫了她,他現在才會和她一起被叫進辦公室。
周安然還記得上學期有一對高三的學長學姐戀愛被教導主任撞見,最後雙雙被記過加通報批評的事情,張舒嫻她們還說學校對這種事一向管得很嚴。
這次也許沒那麼嚴重。
但他雖然不是什麼太規矩的好學生,卻一直深受老師喜歡,連普通批評都從沒有過,怎麼能因為幫她而陷入到可能要被通報批評的境地中。
周安然抬起頭,大腦這一瞬間像是很清晰,又像是格外混沌,她垂在一側的手緩緩收緊:“趙老師,真的和他沒關系,是我自己仿他的字寫著玩的,沒想到會被同學發現,情書不是他給我寫的,沒人寫情書會隨意到拿筆記本上的紙來寫,還是裁了一大截的紙,您要是不信的話,可以去我們班上打聽,他跟我完全不熟,同學一年多,他也就跟我說過五次話,加起來總共也才二十三句,他連我名字都不記得,根本不可能喜歡我。”
她說的每一個字陳洛白都聽懂了,但每一個字都在他預料之外。
或者說,在她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刻開始,好像有什麼事情就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
他怔然站在原地,目光直直落在那道纖細的背影上。
面前的女生說完這一段話好像用完了全部的勇氣和力氣似的,她忽然半蹲了下來,聲音隱約帶出了一絲哭腔。
“他怎麼可能喜歡我。”
作者有話說:
文案寫送糖是第二大膽的事,我還以為會有人問我第一大膽的事情是什麼QAQ
(明早可能會加更,還沒想好,早九點前有更新就是有加更,沒有就還是下午六點單更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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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檸檬
是她
陳洛白走到三班後門口, 抬手敲了敲後門。
此時已經上晚自習,好些人聽見動靜後都轉頭看過來。
陳洛白沒管其他人的目光,隻看向第一列最後一排的宗凱:“聊聊。”
宗凱放下筆:“正等著你來找我呢, 走吧。”
沉默著一路走下樓梯,宗凱先開口:“去哪聊?”
陳洛白也沒想好, 他抬頭看了眼對面的操場,今晚沒有體育生在加訓,上面格外空蕩。
“就去操場聊吧。”
宗凱點頭:“行。”
下到操場後,陳洛白走到足球球門邊,背倚在架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