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靜姍垂簾聽政,將從姬崇那裡學來的東西和自己刻苦鑽研下來的東西,一並潛移默化教給姬星漏。姬星漏過於頑皮,啟蒙亦晚,可他天生繼承了姬崇的天資,學東西很快,一點就通。不過六歲,已能判斷簡單政務。
隔著珠簾,溫靜姍望著姬星漏端坐在明黃龍椅上朗聲的模樣,溫柔地笑了。
姬無鏡是十月十二回京的,到了十一月十二,整整一個月,顧見骊竟是極少見到他。他未去西番時,雖日日留在珍繡坊,可晚上不管多晚都會回來,不曾想這次回京後竟是連夜裡也極少回來。
小錢子說珍繡坊的燈時常亮個通宵。
後來他不似先前那般左手剪子右手針線,倒是開始研究起打磨首飾。
顧見骊有些生氣了,可是她驚訝地發現姬無鏡臉色一天比一天差,好似心裡有氣,隨時都能發火一樣。
顧見骊望著珍繡坊亮起的燈,默然轉身離開。——算了,他難得對一件事情上了心,由著他研究刺繡裁剪打磨珠寶就好了。說不定還能培養出留名史冊的一等男繡娘。
顧見骊被自己的這個想法逗笑了。
他們打算臘月初十出宮搬進國父府。一個多月不怎麼見到人的姬無鏡忽然出現,臉色也和緩許多,像是心情大好。
顧見骊瞧他一眼,挖苦:“反正你日日和針線為伴,自己回去住算了,我留在宮中也不打緊。”
姬無鏡笑得輕痞,說:“唔,那你先回武賢王府住幾日?”
顧見骊一愣,狠狠瞪了他一眼,這才真的生了氣,果真不與他同往,賭氣了回了父親家中。
然而她回到武賢王府第二日,姬無鏡便追去了,不是一個人。
運送聘禮的大紅車馬一眼望不見頭,綿延無盡頭。惹得百姓走出家門爭相張望。
顧見骊望著滿口吉利話的六個媒婆,懵了。她去看父親,驚訝發現父親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她將姬無鏡扯到一旁,急急問:“你這是做什麼?我不是早就嫁了你?”
“好爹說的對。兩姓婚好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們都沒有,這婚事便做不得數。所以我來了,正式下聘娶一回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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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見骊望著姬無鏡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心裡那種荒唐的感覺逐漸消失,櫻唇慢慢彎起。
婚期定在臘月二十,顧見骊的生辰日,亦是兩年前她乘坐一頂小轎被送到他身邊的日子。
去年雪山中,他曾說過不會讓她餘生的生辰日再那般可憐人。
大婚那一日,天還沒亮,姬無鏡悄悄潛進顧見骊的閨房。顧見骊睡得不熟,姬無鏡還未走近,她睜開了眼睛。
“怎麼現在過來了?”
“給你送嫁衣啊。”
顧見骊驚訝地望著她:“家裡已經給我準備好了……”
姬無鏡不由分說,將顧見骊從被子裡撈出來,脫去她身上的寢衣,親自為她穿嫁衣,從裡到外,一件又一件。
當繁復的嫁衣穿戴完畢,顧見骊淚已湿了臉。她抬起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小到貼身小衣、繡花鞋,都是姬無鏡親手所裁,嫁衣上復雜隆重的朝鳳祥雲等花樣亦是姬無鏡一針一線所繡,甚至是每一粒點綴的珍珠玉石,都是姬無鏡親手打磨。
他挽起顧見骊的青衣袖口,將親手打磨的纏臂金給她戴好。
一件件首飾,依次穿戴。
姬無鏡拿了犀角梳慢慢梳理顧見骊的長發,慢悠悠地說:“還想給你補一個及笄禮。卻滿天下找不到夠資歷為你挽發的人。還是我來好了。”
青絲鋪滿他的掌心,他回憶著學來的盤發,為她挽正青絲。
青絲挽正,十裡紅妝,萬人空巷。
整個永安城鋪了一層紅。明明是寒冬臘月,卻陽光暖煦,柔風拂面。不知名的野花從路邊的青磚裡鑽出來,撬開蓓蕾,偷偷去看人世間的大婚盛宴。
姬玄恪立在路旁的人群裡,默然凝望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送親隊伍,隻隱約可見花轎一角。他悄然轉身,黯然回府,再不忍看。他回到書房,屏退了下人,獨自一人默坐將兩個人的過往再從頭回憶一遍。一遍又一遍。
“哥哥……”姬月真推門進來,滿臉寫滿憂心。
姬玄恪收回心神,讓她進來坐。
姬月真輕嘆一聲,道:“往日不可追,過去的便是過去了。母親也不是非要逼你成家,而是為了你好。江家姑娘極好,哥哥為何不能放過自己,嘗試接納?”
姬玄恪搖頭,目光落在長案上的紅木小盒。他說:“我心中既有旁人,斷然不能草率成婚,否則不過成一對怨偶,亦對好好的姑娘家不公平。”
“哥哥……”
姬月真還想再勸,姬玄恪卻讓她離開。
暖光從窗稜灑落,落在桌上。姬玄恪一動不動坐到暮色四合,他僵硬地抬手,打開紅木小盒。裡面裝著那枚摔碎的玉扣。他曾想過將摔碎的玉扣修好,可碎了就是碎了,怎麼修補都會留下痕跡,索性仔細收在小盒裡,亦收進心底。
熱鬧的婚宴上,溫靜姍親自主婚。
姬無鏡未請廣平伯府中任何一個所謂的家人,讓溫靜姍以兄嫂之名做被跪拜的長輩。
姬無鏡補給顧見骊一個盛大的婚禮,顧敬元亦補上一份令人咋舌的嫁妝。合起來,讓整個安京女子豔羨不已,這場婚禮亦成了再也無可復制的盛大隆重。乃至於後來幾十年,京中再有人成婚,常說的話變成——“可有正儀太後當年七八分之一的嫁妝?”“能有當年正儀太後大婚之日十分之一的氣派亦算不錯了!”
顧敬元望著顧見骊被姬無鏡牽著邁進正堂的背影,他心裡又酸又暖,他偏過頭,問一旁的陶氏:“我居然同意這婚事,是不是太草率了?”
陶氏笑著搖頭:“王爺心裡本就早認同這婚事了。”
“胡說八道!”顧敬元頓時黑了臉,“我會同意把見骊嫁給姬狗這團牛糞?”
顧在骊笑:“父親,您可千萬別在今日和姬昭又吵起來。就算要立生死狀下戰書,也得趕明日。”
顧敬元望了一眼顧見骊,沉默下來。
顧川抬起頭望向父親,認真說:“父親別怕,咱們暫時把阿姊嫁他。若他對阿姊不好,咱們再把阿姊搶回來!”
顧敬元頓時眉開眼笑,拍了拍顧川的頭,誇:“不愧是我兒子!”
有人過來給顧敬元道喜,顧敬元立刻壓下心裡的不舒坦,露出笑臉來,笑得臉上老皮累得慌。
婚宴上,顧敬元喝了許多酒。縱使他酒量很好,也喝得有些多了。夜幕四合,顧在骊和陶氏一並扶著一個勁傻樂的顧敬元登上馬車。
顧在骊笑著搖頭:“整日罵姬昭如何不堪,如今醉了酒倒是一口一個賢婿。”
陶氏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看向西側。顧在骊回頭,便看見榮元宥遠遠立在路旁,一身的風塵。
顧在骊微怔,過去見他,問:“怎又追來了?”
榮元宥微笑著說:“還不死心。”
夜風很暖,暖進心口。顧在骊彎唇。
賓客散盡,丫鬟也從寢屋退了出去。飲過合卺酒,青絲各剪下一绺兒,相結,放於錦盒。
顧見骊指腹輕輕摩挲著錦盒上的昭骊二字,眉眼溫柔。就連這裝著兩人合發的錦盒亦是姬無鏡一刀一刀雕刻。
姬無鏡立在床側,略彎下腰,去撿灑落滿床的花生瓜子桂圓和蓮子。
顧見骊溫柔地望著他。
姬無鏡剝開一粒花生,塞進顧見骊的嘴裡。
顧見骊咬碎吃了,竟吃出了糖的甜味兒。她彎著眉眼,淺淺地笑著,說:“好是難得,叔叔今日正經得很,一句混話也沒說,一件稀奇事兒也沒做。”
姬無鏡挨著顧見骊坐下,亦剝了一粒花生來吃,說:“本來拜堂的時候想親你來著,但是覺得你一定又要臉紅,不想讓旁人見到你臉紅的樣子,就忍了唄。”
姬無鏡懶洋洋地向後仰,躺在大紅的被褥上,枕著自己的手臂。
顧見骊也躺下來,靠在他的身側。
屋內安安靜靜的,兩個人安靜地靠躺在一塊,望著床頂紅色的幔帳,又在同一時間朝著對方側轉過身,相擁而吻。
姬無鏡給顧見骊穿上的嫁衣,一件件又被他脫下來。花了他一年心思和無盡心血的嫁衣隨意堆落於地。
情動時,姬無鏡的手掌撫過顧見骊的腰側,去摸她的盆骨與恥骨。
姬無鏡停下動作的時候,顧見骊當真是怕了,又怕他忽然有了什麼鬼主意,卻見他坐在床側,戴上魚泡。
顧見骊怔怔望著他,眼中浮現疑惑。
姬無鏡俯下身去吻她的眼睛,說:“叔叔的小骊骊身子骨還沒長結實。”
“可、可我過了今日就十七了……”
“那也沒長結實,還經不起小囡囡的折騰。”
姬無鏡細細去吻她,執意用了魚泡。
曾無數次被他舌指吮探的入口終於真正被撐開,疼得顧見骊貝齒咬在他的肩頭。最初的難捱之後,並不是顧見骊原本想象中的撕裂疼痛折磨,反而被牽進另一番醉生夢死的仙境中。
夜漸濃,人未歇。
又過了三五日,紀敬意趕來,給姬無鏡送上玄炎散的解藥。
玄炎散是最初某個組織為了搜查研究的一種藥物,說是毒藥亦算不得毒藥。這種藥物被人服下後對人體沒有半分損害,可一旦服下,這一生中任何時候都可以診脈診出。
玄炎散這藥古怪,亦是沒有解藥。
可偏偏紀敬意極擅鑽研各種毒藥的解藥。就連噬心的解藥都可被他研制出來,又何況區區玄炎散?
雖玄炎散對人體無害,紀敬意還是將解藥研出送來給姬無鏡服下。
紀敬意畢竟是醫者,即使當初在宮中被用了重刑奄奄一息,可經過這一年的調養,又變成了慈眉善目的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