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沒有見過,僅憑血緣這淺淺一條線,讓姬星漏感覺不出多少難過。
溫靜姍側過臉,捏著帕子的手掩唇,一直連綿細碎地咳嗦。
姬星漏飛快地回頭看了她一眼,又裝作毫不在意地迅速收回視線。
“如何了?可有好些?”顧見骊從丫鬟手中接過水囊,遞給溫靜姍。
“沒什麼事。”溫靜姍謝過顧見骊,她往前走了幾步,在姬崇的墳陵前蹲下來。
五年來,她東躲西藏,也是頭一回來到姬崇的墳陵前。她想開口與他說說話,卻想起自己如今的嗓音有多難聽,她不想讓姬崇聽見她引以為傲的嗓音成了這樣。她沉默下來,安靜地望著他的墳碑,好似姬崇又重新站在了她的眼前。
與此同時,在別院中失蹤的姬巖悄悄潛入了皇陵。到底是皇子,他對皇陵地勢了如指掌,更知其中機關。
第188章
“大灰!”
姬星漏很快被灰色的身影吸引了目光, 他跑過去兩步確定了是那匹曾經救過他的灰狼, 星眸瞬間明亮起來。
“你怎麼在這裡吶!”姬星漏抱過去, 抱了抱大灰的脖子。
姬無鏡瞥了一眼,解釋:“它從小被你父親救下悉心照料。你父親去世之後, 大灰一直留在皇陵陪你父親。”
“沒想到大灰……”溫靜姍望著大灰,有些悵然。
大灰仰天長嘯, 不理姬星漏,朝溫靜姍跑過去, 它跑到溫靜姍面前, 幽藍色的眼睛望向溫靜姍的拐杖, 瞳仁縮了縮,然後它前腿跪下去,去舔溫靜姍的傷腿。
溫靜姍心中觸動, 將手心覆在它的頭上, 沿著它的脖子向後背輕輕捋去——就像曾經姬崇時常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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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不及尾,淚已湿滿臉。
姬星漏別別扭扭地走過去,瞧了一眼溫靜姍臉上的淚, 別開視線,不高興地說:“它喜歡你不喜歡我……”
溫靜姍彎唇, 她垂眸,含笑望著大灰,沙啞開口:“你要識得他,他在我肚子裡的時候,你還蹭過呢。”
溫靜姍將手搭在自己的腹部, 做了個攏起的手勢。
大灰歪著頭,幽藍色的眼睛裡浮現茫然。
“阿崇說,要你陪著他玩陪著他長大的……”
眼淚滴落,再不能言。
“你、你別哭了!我不跟你搶大灰,它喜歡你就喜歡你好了……你別哭啊你!”姬星漏手足無措,笨拙地將大灰往溫靜姍面前推去。
溫靜姍側過臉,用帕子擦了淚,再回過頭來望向姬星漏時,已經是一張笑臉。她讓姬星漏去和大灰玩,想獨自在姬崇的陵墓前待一會兒。
顧見骊和姬無鏡去遠處的偏殿等著溫靜姍。姬星漏跟著顧見骊和姬無鏡離開,身邊跟著大灰。他頻頻回頭望向溫靜姍。後來走得遠了,樹木和疊牆遮了視線,他還是頻頻朝著溫靜姍的方向看去。一直走到了偏殿,他像個大人似地重重嘆了口氣。
顧見骊摸了摸他的頭,問:“外面冷,我們進去等好不好?還是你要和大灰在外面玩?”
“在外面玩。”姬星漏眼珠子轉了轉。
等顧見骊和姬無鏡進了偏殿,姬星漏立刻帶著大灰往回走。
“殿下,您這是要去哪兒啊?”侍衛詢問。
姬星漏理也不理他,憑著記憶往回找去。
兩個侍衛對視一眼,趕緊寸步不離地跟了上去。
皇陵肅穆,手執寶劍的俑人夾道而立。巡邏的侍衛走在空曠的磚路上,一個時辰一換。
大灰忽然竄了出去。
“大灰!大灰!大灰你等等我!”姬星漏在後面追。兩個侍衛趕緊追上去。
偏殿內,顧見骊正與姬無鏡說起姬星漏的登基大典。宮裡的侍衛趕來,急急稟告姬巖在別院中失蹤一事。
姬無鏡懶散的神色頓時一收,迅速起身,朝著姬崇的陵墓趕去。
顧見骊也急忙跟了上去。她邁出門檻,詢問守在庭院裡的侍衛:“陛下去哪兒了?”
從侍衛口中得知姬星漏帶著大灰去尋溫靜姍,顧見骊心中更是一驚。
當他們兩個人趕到姬崇陵墓時,溫靜姍已經不見了蹤影。留下陪著溫靜姍的兩個侍衛已經咽了氣,鮮血染髒了陵墓前纖塵不染的磚路。
而陵墓的沉重石門被打開了。
顧見骊隨口抱怨:“這皇陵的守衛怎麼這麼差!”
她卻是不知道,對於旁人,這皇陵自然入不得。可是姬巖身為皇子,自然知曉皇陵種種機關和暗道。當年重修時,他亦有參與。
“我好像聽見大灰的聲音了!”顧見骊說著,急忙下意識地拉住姬無鏡的手腕,和他一同往陵墓裡去。
下方修建的陵墓中擺放著姬崇的殉葬品,手握弓箭、長刀和盾牌的俑人隨處可見。兩側石牆上懸著照明的夜明珠,將昏暗的陵墓中照出一片發白的冷光。
“星漏——”顧見骊一邊喊,一邊尋找。
同來的侍衛四散開,沿著不同的路去尋找。
一間石室裡,姬巖手中的劍搭在溫靜姍的肩上。一旁的姬星漏憤怒地瞪著姬巖。
姬巖一路將人壓到這裡來,一直陰著臉沉默。
隱約聽見侍衛的腳步聲,姬星漏立刻轉過頭去。
“不要發出聲音。”姬巖威脅。
姬星漏憤恨地瞪著姬巖,恨得咬牙切齒。
溫靜姍勸:“二弟何必如此?事到如今,做個闲散王爺豈不是很好?當年殿下之死,二弟是受人蒙騙,我們已既往不咎……”
“閉嘴!”
姬巖側過耳,聽見顧見骊的呼喊聲,眼中的眸光閃爍,嘴角扯起一道冷笑。
顧見骊定然不會獨自進來,姬無鏡必然陪在她身邊。
姬巖低頭,冷眼瞥向姬星漏,說道:“去找人來救你母妃。”
姬星漏愣住了,他眨眨眼,有些不敢相信姬巖的話。
溫靜姍也是微怔。姬巖放姬星漏離開尋救兵?溫靜姍原本隻是懷疑姬巖的目標不是姬星漏,此番才徹底確定。
“還不去?”姬巖手腕微動,搭在溫靜姍肩上的長劍離溫靜姍的脖子又近了幾分。
姬星漏看了溫靜姍一眼,轉身撒腿去跑,一邊跑一邊喊:“爹爹!爹爹!我在這裡!”
姬巖押著溫靜姍向後退。溫靜姍被姬巖擒住時便丟了拐杖,此時被姬巖押著向後腿,腳步更是趔趄不穩,走得艱難。
姬巖看了她一眼,放慢了腳步。
“六年前有一回我酒後失態言語衝撞了父皇,父皇大怒,是你向父皇求了情,才免了我當眾受罰。”
溫靜姍驚訝地看向他。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兒,可是她已經記不太清了。那時候奪權尚未開始,宮中幾位皇子至少表面上都是一副兄友弟恭……
“是我一時糊塗中了姬嵐的奸計害了大皇兄。我對不起大皇兄,今日亦不會再害他的妻兒。”
“那你……”溫靜姍蹙眉。
姬巖眼中迸出仇恨的目光,陰森道:“我隻取姬昭的狗命!這狗賊竟敢這般耍弄我!不殺了他難解我心頭之恨!”
溫靜姍立刻勸他:“二弟,你既不想再爭權,為何還要多此一舉?再言,那姬昭是什麼身手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動不了他,平白喪了命可如何是好?”
“呵。”姬巖冷笑,“我自有辦法。我今日敢來抱著同歸於盡的想法,當然有取他狗命的法子!”
“二弟,懸崖勒馬啊!你可有妻兒?你的家人定然不願意你冒險,他們定然在家裡等著你!”
孫引蘭抱著煜哥兒的身影浮現眼前,姬巖的眼中浮現一抹猶豫。
然而隻是一瞬罷了。
眼前的畫面裡,孫引蘭母子的身影不再,變成了逼宮那一日的畫面。他一個個念出心腹大臣的名字,那些前幾天還信誓旦旦表忠心的大臣們,轉瞬間彷如不認識他一樣!
那些臣子說的話一遍遍回響在姬巖耳畔。他們的臉逐漸扭曲,指著他哈哈大笑,笑他是個傻子,笑他是個跳梁小醜。
再想起曾經他們的表忠心,還有那些稱兄道弟的畫面……姬巖隻覺得諷刺到可笑,可笑至極!
他們這些人和姬昭一樣,一直在暗地裡笑話了他很久?
“姬昭此等陰險狡詐卑鄙之人,我絕對不會放過他!”
溫靜姍心中一沉,知道姬巖當真是恨姬昭入骨,恐不會善罷甘休。這該如何是好?她拼命想著對策,可卻無計可施。她隻盼著憑借姬無鏡的本事,能夠逢兇化吉。
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衝進來的人卻不是姬無鏡和顧見骊,而是姬玄恪。
“你來這裡做什麼?”姬巖皺眉,“也來看我的笑話?”
姬玄恪一路趕來,氣喘籲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