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星瀾眨眨眼,望向顧見骊,軟軟地撒嬌:“阿娘,瀾瀾去陪哥哥,明天陪阿娘好不好呀?”
顧見骊想了想,心道這兩個孩子自小一起長大,一日也不曾分開過。他們什麼都不知道,是她不該多想。她彎下腰,將姬星瀾放了下來。
姬星漏牽起妹妹的手,拽著她往屋子裡跑。他一口氣跑到屋子裡,爬上土炕,拍了拍被子,說:“聽見響聲知道你回來了,我給你暖了被窩!快來!”
姬星瀾把手遞給哥哥,爬上了土炕,鑽進了被子裡。
“哇,好暖和!”姬星瀾的眼睛亮晶晶的。
姬星漏爬到土炕的另一頭,去掖拽被子的另一邊,把姬星瀾的一雙小腳包起來,一點風都不漏。他這才鑽進被窩裡,困倦地揉了揉眼睛。
“哥哥?”姬星瀾歪著頭去看他。
“幹什麼?”姬星漏已經閉上了眼睛,困倦地想睡了。
“瀾瀾想哥哥了。好想好想的。”
哥哥也想你呀。
他們還不會說話不會走路不曾認識這個世界的時候,便先認識了彼此。他們自打小就一直在一起,吃在一起、住在一起、玩在一起,除了那次姬星漏染上天花被姬府的人扔出府去,再也沒分開過半日。
姬星漏在被子裡挪了挪,湊近了姬星瀾,抓住妹妹的手,手指頭一根一根塞進妹妹的指縫裡,十指相握牢牢握緊。
姬星漏輕輕“哼”了一聲,說:“以後天天都在一塊!”
“好哦……”姬星瀾點點頭,她打了個哈欠,困困地合上了眼睛,偎著哥哥進入了夢鄉。經歷多少風雪都不怕,她找到哥哥靠著哥哥啦。
又過了兩日,分頭去尋找的村民陸續找到了分開逃命的其他人。
原本,顧見骊很擔心溫靜姍。因她腿腳不好,又體弱,總是掛念著。不過溫靜姍被尋到的時候,狀態倒是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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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芫平和芫安那裡出了些事情。
一天一天過去,始終沒尋到她們兩個。這讓顧見骊越來越憂心忡忡。不同於其他兩組被顧見骊分開的人,都有個男子相護。姬星瀾、季夏和林嬤嬤她們有長生跟著,溫靜姍主僕和慄子有長林跟著。
而芫平和芫安卻隻是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丫鬟,且但是分開時,芫平的腿受了傷。不說被御林軍追上,就算沒有追兵,這幾日過去,她們兩個也不知怎麼在雪山中熬下去。
到了臘月二十六這日,村民終於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兩個丫鬟。她們兩個被雪埋著,臉色鐵青,隻剩了最後一口氣,若是尋來的人再晚半日,她們兩個定然是要被活活凍死。
臘月二十六這日的夜裡,姬嵐在殿內走來走去,心煩意外。
竇宏巖悄聲立在一側,也不敢隨意開口。他頻頻仔細瞧著姬嵐的臉色,想找到恰當的時機再開口勸解。
姬嵐忽然停下腳步,道:“姬昭一行人躲進雪山中已經有一段時日了罷。”
竇宏巖頓時了然,原來陛下為這事兒憂心呢。他陪著笑臉,細著嗓子開口說道:“陛下勿慮,雖然御林軍回京前未能絞殺姬昭那伙逆賊,但是那片延綿雪山亦是兇險之地。姬昭這行人,大多弱女子和孩童,困在雪山中這般久,想來活命的可能也不大。”
聽了竇宏巖的話,姬嵐的臉上卻並沒有多少喜色。這不由讓竇宏巖有些摸不準,難道他說錯了什麼?難道陛下不是擔心溫靜姍母子活命?
姬嵐將目光隨意置於一處,有些出神。眼前不由浮現了顧見骊的眉眼。
她被困在雪山裡可還好?當真會凍死在雪山中屍骨不得尋?不,不會的。她並非尋常弱女子,不論怎樣逆境都當有逆轉之力才對……
半晌,姬嵐輕嘆了一聲。
他早就懷疑身邊有內鬼,細細查探之下,竟然發現小六子與紀敬意有私交,不由大怒。再一徹查,更是心涼。
他必是不能讓溫靜姍母子活命,殺無赦的命令下得毫不猶豫。
其實,他當日下令時,也曾猶豫過。猶豫亂箭之下顧見骊該怎麼活命。
可是時間緊迫,情勢危急,他不能顧慮太多。更不可能在那樣的情況下,下達殺了其他人獨留顧見骊性命的聖旨。
江山美人,若非要二選一,他隻能選江山。
幾日下來,他心中亦折磨。
既盼著御林軍將逃到雪山中的一伙人盡數斬殺,又盼著顧見骊逃過一劫……
“陛下,不好了!”小太監匆匆忙忙從外面跑來,“棲鳳宮走水,火勢越來越大!”
姬嵐皺眉。
“擺駕。”
姬嵐還沒有走到棲鳳宮,便遠遠看見了通天的大火。赤色的火焰熊熊燃燒,燒紅了天際,燒亮了夜幕。烤炙的熱浪滾滾而來,火勢越來越大。
宮人提著水桶,奔跑澆水滅火,宮中亂成一片。
大火被滅時,整個棲鳳宮已一片狼藉。
幾個宮女跪地慟哭。
“皇後如何了?”姬嵐問道。
“回陛下的話,皇後娘娘躲在狹小的耳房裡避火。火勢還沒有燒到耳房,就被宮人們滅了火。皇後娘娘未曾被大火傷著鳳體。”小太監垂淚,“耳房密閉,不通風……皇後娘娘去了……”
姬嵐看向慟哭的幾個小宮女,她們都是跟著孫引竹嫁入宮中的。
眼前浮現孫引竹天真爛漫的樣子,姬嵐恍然。
第180章
姬嵐下令皇後的喪事一切從簡。
帝後關系並不算融洽, 皇後不得聖眷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如今又馬上趕上新歲四方來朝相賀, 姬嵐下令喪事一切從簡倒是並沒有讓旁人有多意外。
宦官趕至姬嵐殿內,稟告著孫引竹喪禮之事。姬嵐坐在棋桌旁, 一手黑子一手白子, 自己與自己下棋, 不甚在意地聽著宮人稟告。等宮人稟告完,他隨口說:“皇後臨終前藏於狹小耳房憋悶而終,給她選一座輕便些的棺木,再於棺木中放些水糧。”
宦官頗為意外,古往今來陪葬之物變化多樣, 宮中貴人崩逝,陪葬之物多為貴重錢財,倒是頭一回聽說要用水糧放於棺內陪葬的。
不過,又一想到皇後娘娘是如何去的,倒是明白了姬嵐所意。太監心中感慨——陛下還是在意皇後娘娘的!
因為過年的緣故, 孫引竹的入葬日選在了臘月二十九。
天色黑暗下來時, 姬嵐放下朱筆。他走至窗前,望著夜幕, 許久未曾動過。半晌, 他轉身出了殿內, 小太監趕忙給他遞上大氅,跟上去。
“不必跟著。”
姬嵐獨自一人走在紅牆之下,去了孫引竹停棺處。
守喪的宮人伏地跪拜。
姬嵐揮了揮手, 讓所有人盡數退下。
他緩步走向棺木,立在棺旁,望向躺在其中的孫引竹。孫引竹臉上毫無血色。即使描畫了盛妝,也遮不住她的蒼白無溫。她身上穿著繁復隆重的宮裝,正是她嫁入宮中那一日所穿。
姬嵐在棺木旁立了許久,忽然仿若自言自語般輕喃:“何必呢……”
大抵他在旁人眼中陰險無情、不擇手段,人人避之如蛇蠍。
他失笑,微彎的唇勾勒著他一如既往的溫潤儒雅。
沒錯啊,他本來就是那樣的人。
姬嵐轉身離開,剛一邁出殿門,夜裡的涼風迎面吹來,一道刺骨的寒。他拉了拉大氅,緩步離開。
孫引竹的喪事操辦時,國宴之事也同時操辦著。每年國宴或在除夕夜,或在初一,年初二也是有的。今年定在了年初一。
年三十那天夜裡,姬嵐獨自沿著紅牆綠瓦,緩步走過整個皇宮,踏過皇宮每一塊青磚。子時,爆竹聲響起時,他獨自一人立在宮中最高處的瞭望樓,俯瞰整個永安城。
“陛下?”小太監將棉衣掛在臂彎裡,踩著石階一路向上跑去,無聲無息地立在姬嵐身側,彎著腰,恭敬勸阻:“陛下,這裡風大,夜深露重,您該回去了。”
姬嵐望著遠處的目光沒有收回來,他含笑問:“小江子,你瞧瞧這永安城,煙火疊疊萬家燈火,這個時辰應當都在守歲。”
小江子望了一眼,笑著附和:“風景如畫!風景如畫!真好看!”
姬嵐淺笑,他頷首,道:“好看就應該多看看,誰知日後可還有機會看。”
小江子沒聽懂,一雙小對眼在眼眶裡轉來轉去揣摩聖意。姬嵐卻已轉身,沿著一級級白石階,緩步走下去。
與宮中的冷靜相比,藏在雪山深處的山谷腹地裡的小村子卻在熱熱鬧鬧地過新年。都是些九死一生的人,他們這些人隱居此處,庇得了安全,尋樂子的方式也簡單,日子純粹得很。
顧見骊一行人還留在這裡,沒有走。
季夏摔壞了腿,芫平和芫安染上了很重的風寒。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太舒服。都是些弱女子,猛地日夜不休似地逃命,大家都吃不消,歇了幾日也還沒緩過來。
幾個丫鬟鑽進廚房裡,用村民送過來的各種肉和菜,變了花樣地打算燒十道菜,寓意十全十美。
姬星漏和姬星瀾在院子裡認真堆起雪人來。這兩天,他們已經堆了好幾個雪人。雪人大大小小,肩並肩地站滿小院。
溫靜姍讓小荷扶著她出了屋,坐在檐下的臺階上,目光溫柔地含笑望著姬星漏的身影。姬星漏的歡笑聲落入她的耳中,她心裡便覺得歡喜。
小荷又拿了件棉衣仔細裹在溫靜姍的身上,說:“夫人,外頭冷得很,您要是覺得冷,可千萬別硬撐,咱們馬上回去。”
溫靜姍隨意地點了點頭。
小荷的話被姬星漏聽了去。姬星漏一雙小手拍打著雪人圓滾滾大肚子,他的動作逐漸慢下來,回頭望了溫靜姍一眼。他垂下頭,想了想,忽然有了主意。
“等等哥哥,哥哥一會兒就出來!”姬星漏與姬星瀾說了一聲,像一陣風似地跑進了屋子裡。
溫靜姍脫口而出:“地上滑,你慢著些!”
她話音還沒落,姬星漏已經越過了她,跑進了屋子裡。姬星漏在屋子裡磨蹭了許久,惹得姬星瀾頻頻望向屋子的方向。雪很涼,把她的一雙小手凍得通紅,她把一雙小手捧在唇前,鼓起軟軟的雪腮哈了哈欠。把雪人拍打結實這事兒,讓一雙小手又冰又疼,她不要再拍打了,要等哥哥來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