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無鏡睡前給了她半紅煙。
姬無鏡雖沒說什麼,可是顧見骊知道莫非萬不得已,不能使用。她本來也沒打算為了巴圖爾使用半紅煙,總有別的法子拖著保平安。
可是顧見骊改了主意。
巴圖爾可以大搖大擺穿過玄鏡門找上門來,所憑借的也隻不過是他身為西番君主的身份,是西番的強兵壯馬,是此番來京後,姬嵐對他的討好禮待。
姬嵐內權空虛,不得不低頭尋求外援。這讓巴圖爾以為他想要什麼,大姬的皇帝都會討好地送上來,別說隻是一個女人。更何況,西番之蠻地,女子本與奴無不同。
可是想要一個人手中的東西,不僅隻有討好一途,還有搶奪。
顧見骊鳳眸中有光火浮動,她開口:“想跟大汗借西番二十萬兵馬一用。”
巴圖爾暴怒,以西番語謾罵,拔出長刀,身後武士亦握起武器。
刀光劍影。
既然這搖搖欲墜的王朝終要破敗,善者擇明主,愚者亡於亂世。可若無枝可依,不若揭竿而起,自己做那開疆擴土之將。
她本無心,是這肥肉自己送上門的。
顧見骊看著以蠻力抵抗的巴圖爾和四武士,輕輕翹起了唇角。昌帝也好,巴圖爾也好,都是骨子裡瞧不起女子的。
可真要謝謝你們的瞧不起。
顧見骊溫柔地笑了。
第166章
西番尚武, 大汗的兒子們自小習武, 待適齡圍而鬥之,最後勝利者就會是下一任大汗。甚至在百年前的某一任大汗曾因自己的幾個兒子都是病秧子,把大汗之位傳給了自己的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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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巴圖爾是西番的大汗,也是西番第一武士。一身蠻力, 力可拔山。他帶來的四個武士也個個擔得起西番武士的稱號。
這五個人拔刀而戰, 個個以一敵十。若是旁的侍衛圍剿, 恐怕還真的一時不能收服他們。
可眼下圍剿他們的人是玄境十二子——玄境門中本事最厲害的十二個人。這十二個人不僅武藝卓絕, 更因做的是殺人的行當,下手狠辣陰險絕非常人可比。
最後巴圖爾身邊的四個武士被當場斬殺兩人,隻剩下薩比爾和薩迪克。他們兩個和巴圖爾一並被生擒, 三個人皆渾身是傷, 鮮血淋漓。他們身上的傷不致命,卻是最折磨人的刁鑽之處。
若不是顧見骊要活口,玄境十二子也本不必和他們耽擱這麼久。
“將大汗和兩位武士請到客房, 以鐵鏈鎖之,以免大汗在府中迷路。”顧見骊臉色淡淡,一本正經地說。
“呸!”巴圖爾氣得渾身戰慄。虎皮衣也破破爛爛,染滿鮮血的胸膛氣得凸凸跳動。他用西番話罵了一通, 知顧見骊聽不懂, 又換回了中原話。
顧見骊抬起眼睛,嫣然一笑,溫聲細語:“大汗莫要動怒, 傷身。”
罵,她才不生氣呢。
巴圖爾望著顧見骊雲淡風輕的眉眼,怔住了,渾渾噩噩地被押了下去。當被關進房中,巴圖爾疼得呲牙。他回頭望了一眼門口的方向,狂傲冷哼。跟他借兵?行啊,隻要他還活著,就有東山再起時,到時候定要把這個女人搶回去,穿了她的鼻環,鎖在家中日夜享用!
顧見骊立在庭院裡,並沒有因為成功擒下巴圖爾而有多少歡喜。她知道自己選擇要走的是一條有多艱難的路,前途未料,沒什麼值得歡喜的。
長生將關押巴圖爾的事情安排好,一路跑來向顧見骊回稟。
長生有些心不在焉。
顧見骊又吩咐了幾句,轉身去了偏院。她出來時溫靜姍和兩個孩子都擔憂著,她得去說一聲。
長生往外走,頻頻回頭望向關押巴圖爾的方向,長籲短嘆。
季夏早就覺察出他的不對勁,小跑著追上他。
“長生,你心不在焉的是怎麼了?你這個樣子,我有理由懷疑你是敵人的奸細!老實交代,是不是要偷偷放走巴圖爾。”
長生一臉無語地衝她翻了個白眼。
季夏拍了拍他的肩,笑嘻嘻地換了語氣:“到底怎麼了?”
她自是知道長生不會是奸細。若她真的懷疑長生有問題,也不會這般直白說出來。這是巴圖爾成功被擒,季夏心裡爽快,拿長生尋開心了。
“關你什麼事兒啊你,小丫頭片子!”
長生心裡不得勁啊。
他自幼身在玄鏡門,成為玄境十二子是他自小的志向了。偏偏學藝不精,沒能成為玄鏡門最威風的十二個人之一。玄境十二子並非固定的十二個人,如果有新人向十二子中的任何一個人發出挑戰,隻要贏了就能取而代之。
他什麼時候能取而代之?
長生嘆了口氣,在心裡暗暗發誓不能再好吃懶做遊手好闲逗鳥捉蛐蛐兒的,等此間事了,他定要勤奮練本事,早日擠進玄境十二子的名單裡。
顧見骊去了溫靜姍那裡,三言兩語將事情說給她聽,將溫靜姍駭住。不過到底是經過事兒的,最初的震驚之後,溫靜姍很快冷靜下來,沉默地思索著如今的形式。
顧見骊去看一旁的姬星漏,小家伙一張恹恹臉像極了姬無鏡偶爾不高興鬧脾氣的樣子。他一言不發坐在一旁,低著頭玩姬星瀾編好的絡子,顯然是不想搭理顧見骊。他還在為顧見骊板著臉不準他跟去的事兒生氣呢。
姬星瀾眨眨眼,從羅漢床上下去,爬到姬星漏坐著的長凳上,和他肩並肩坐著。她什麼也不說,安靜地坐在哥哥身邊。姬星漏撩起眼皮瞧她一眼,她便扯著嘴角衝他甜甜地笑。
顧見骊想了一會兒,她悠悠輕嘆了一聲,眉心揪起來,一副楚楚可憐樣兒。她望向姬星漏,用一種求助似的目光望著他,委屈地說:“星漏,我剛剛差點就被人搶走了。”
自打顧見骊進屋,姬星漏這才抬起頭看向她。
顧見骊再嘆息,愁眉苦臉地朝姬星漏伸出手,輕聲道:“你爹爹睡著,真不知道下次再有壞人找上門,還能不能躲過一劫。星漏能不能護著我的?若我被捉走了,星漏會不會難過,會不會去尋我?”
“他敢!”姬星漏伸長了脖子,瞪圓了眼睛,直接從長凳上跳下來,跑到顧見骊面前。
顧見骊順勢拉住他細細的小胳膊,彎下腰來,把姬星漏抱在懷裡,柔聲細語:“我方才好怕的……”
姬星漏別別扭扭地伸出小手來拍了拍顧見骊的肩,笨拙地勸:“嗤,有什麼好怕的!顧見骊,你膽子不要那麼小好不好……”
溫靜姍安靜地望著這一幕,輕輕莞爾。
顧見骊抬起眼睛,衝溫靜姍輕輕眨眼。
慄子傻樂呵地跑過來,連敲門都忘了,擺著一張燦爛的笑臉站在門口。
“怎麼啦?”顧見骊衝單純的慄子溫柔笑起來。
“虎老爺來啦!”慄子笑嘻嘻地說。
顧見骊也不知道慄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稱呼顧敬元為“虎老爺”的。顧見骊起身,匆匆往前院去,順手拿了兩塊小碟裡的紅豆蓮心糕遞給慄子。她記得慄子喜歡吃這個。
顧見骊趕到偏廳見到顧敬元,將今日的事情一五一十說給他聽。
顧敬元望著立在身前這個嬌嬌弱弱的小女兒,一時之間心情復雜不能言語。
半晌,他嘆了口氣。
來的路上憂心他的小囡囡,心弦崩著,此時至少見到完好的寶貝女兒,他心裡繃著的弦松了,在太師椅裡坐下,默不作聲地給自己倒了杯茶水。
“父親,事情發展至今,顯然隻能迎難而上了。”顧見骊認真道。
“迎難而上?”顧敬元問,“巴圖爾今日來這裡必是有人知道的。現在人沒了,你該如何向西番人交代?如何向陛下交代?他如今可是姬嵐的上賓。”
“女兒已經讓長生尋了幾個身材高大的人假扮了巴圖爾和他帶來的武士,大搖大擺從玄鏡門正門出去,又去熱鬧的集市轉了一圈,最後騎馬去了郊外。”顧見骊淺淺地笑著,“西番大汗廣結良友,今日的確來過府中做客,可是早就離府了,至今在哪裡誰知道呢。”
顧敬元目瞪口呆。
“你、你可真敢胡鬧啊你!”
顧見骊說:“匆忙間,女兒隻想到這個法子。還得請父親提點哪裡有紕漏。”
顧敬元望著顧見骊好一會兒,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著笑著,他又嘆了口氣,道:“父親十二歲從軍戎馬半生。若此時外邦侵犯,父親立刻請徵,寧可戰死疆場亦寸土不讓。如今交了兵權,實在是厭了皇權內戰,不想再成為皇家兄弟爭權的刀刃。為國,一腔熱血灑疆場。為權,卻辱了手中的刀,辱了前方沙場白骨。”
顧見骊心中微撼,帶了歉意:“女……女兒以為父親隻是想明哲保身,沒有想到父親的深意……”
“罷了。老子想釣魚打鳥種豆南山下,偏偏有兩個不省心的女兒。”顧敬元無奈搖頭,“沒成想,最後是我的兩個囡囡把我推上了賊船。行,反了就反了。”
顧見骊彎起眼睛來,認真道:“國之昌盛不僅有攘外,還有安內。朝堂穩當,君臣民一心,方可鑄無畏將馬,容父親揮百萬雄師開疆劈地,再擴國土版圖。”
顧敬元盯著顧見骊明亮的眼睛看了許久,久到顧見骊覺得有些別扭起來。
“女兒說錯話了嗎?”顧見骊茫然問。
顧敬元卻忽然問:“姬狗呢?”
顧見骊愣了一下,才說:“他還在睡著,還要五日才可醒來。”
“完蛋玩意兒,睡睡睡,關鍵時候就知道睡!”
顧見骊急忙替姬無鏡辯解:“他也是為了解毒,這是最後一次了!”
顧敬元冷笑了一聲,又隨口道:“罷了,隨他的便。就姬狗這個不靠譜的性子,他醒著也幫不上什麼忙,不惹爛攤子就不錯了。”
顧見骊抿唇,把反駁的話在舌尖卷了卷,又咽了回去。
算了,旁人知不知姬無鏡的好不重要,她知道便好了。
顧敬元留至很晚,與顧見骊商量了許多事情的細節。到了夜裡,顧見骊將父親安排住下,有些疲憊地回房。
她剛走進外間,便隱約聽見紅簪、綠釵、胭脂和玉鈿四個丫鬟在角落裡圍著炭火盆,小聲說笑。她們壓低了聲音,擔心吵到睡在裡間的姬無鏡。可是即使壓低了聲音,也藏不住語氣裡的歡愉。
她們在說巴圖爾的事情。
“夫人。”四個丫鬟立刻停了說笑,起身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