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見骊瞧著姬星漏身上的衣服皺了,她在他面前蹲下來給他整理了一下,說:“玩得一身汗,快去洗個熱水澡,然後換身幹淨衣服去。”
姬星漏一臉的不耐煩,不過到底沒頂嘴,按顧見骊說的去了。
“他們兩個都很喜歡你。”羅慕歌說。
“他們兩個都是很善良很聽話的好孩子。”顧見骊溫柔笑著,目光追隨著姬星漏跑開的背影。
羅慕歌深看了顧見骊一眼,問:“你就不介意嗎?
“介意什麼?
“他們的生母。師兄曾經的女人。”
顧見骊認真想了一下,笑著問:“有什麼可介意的呢?”
羅慕歌沉默片刻,才說:“我曾見過那個女人,雖然隻是一個背影。我看著師兄為她撐傘,也從她的背影裡猜出她的貌美和風骨氣度。”
第131章
顧見骊有些意外羅慕歌會與她說這個, 聽了羅慕歌的話, 顧見骊沒回應,隻是望著羅慕歌的眼睛,淺淺笑著。
羅慕歌皺眉, 她說:“你心裡沒有師兄。”
不是疑問, 而是肯定的語氣。
“他是我的夫君,我心裡自然有他。”
羅慕歌搖頭, 問:“可是也僅此而已了是不是?”
顧見骊溫聲細語:“我不太懂羅姑娘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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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毒醫平生從不救人,即使已經尋到了他, 也未必能從他手中拿到解藥。如果師兄體內的毒解不了,先一步離世,你可願意去陪他?”羅慕歌逼問。
“當然不願意。”顧見骊不假思索。
“你配不上師兄對你的好!”羅慕歌生氣地轉過頭。
顧見骊淺淺笑著,她彎下腰來, 將不知何時吹落在青磚上的珠花撿起來,放進妝奁裡。她一邊慢條斯理地收拾著妝奁裡被姬星瀾弄亂的首飾, 一邊說:“若我能救他, 我自然拼盡全力。所謂同甘共苦,倘若在與他共患難時送了命,我不悔。可憑白的犧牲這種極其自私的行為,除了感動自己、成為外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也隻能惹來親朋淚罷了。
妝奁合上,“吧嗒”一聲扣上了搭扣。搭扣墜著兩條裝飾的小鯉魚, 輕輕搖晃著,碰一下, 再分開,反復著。顧見骊垂著眼睛,目光落在這兩條小鯉魚上。
她本不該與羅慕歌說這麼多,不過是因為姬月明殉情的事情讓她有感而發,不由說得多了。
兩條輕晃的小鯉魚終於停了下來,顧見骊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心下忽然煩躁起來。片刻間陰雲罩在心上。如果一個人對她三分好,她願意五分回報。可若對方對她十二分好,非要她也拿出十二分的好來?可她拿不出十二分的好,她有家人她有別的記掛,那樣偏執的好越過了她的底線。不惜破了自己的原則,失了自我累了親朋……才是對得起對方?否則就要被人指責沒心沒肺、配不上、沒良心?
太重的情,還不起,也不能還。
羅慕歌沉默了半天,隻說了一句:“郡主口才可真好!
她冷淡地瞥了顧見骊一眼,帶著慍意地轉身。
“羅姑娘。”顧見骊喊住羅慕歌,她捧起妝奁重重放在一側,眉眼間的笑意也沒了。
“還有什麼事情?”羅慕歌停下來,卻沒轉身,聲音也淡淡。
顧見骊緩緩道:“我知羅姑娘極為關心五爺,時刻將五爺的事情記在心中。隻是五爺性情散漫,懶得揣摩別人心意。羅姑娘若是有什麼想法,不若直白與他說出來,免生憾事。”
羅慕歌猛地轉身,質問:“你胡說什麼!”
她對上顧見骊平靜的目光,心裡忽然一慌,奇異地生出了一抹被看穿心事的慌亂來。
顧見骊起身,長裙曳地,一步步踩下石階,走到羅慕歌面前,她臉上掛著笑,依舊是輕緩溫柔的語調:“羅姑娘問我是不是在意五爺以前的那個女人。五爺曾經的未婚妻曾在我耳邊多次有意無意提起此事,她甚至與我說五爺有多在意那個女人,有多記掛那個女人。”
聽顧見骊提到葉雲月,羅慕歌鄙夷地冷笑,乜著顧見骊,道:“夫人這話是什麼意思?將我和葉雲月混為一談,以為我在挑撥離間嗎?
“羅姑娘自然與葉姑娘不同。”顧見骊搖頭,“提起她,隻是想一次將話與羅姑娘說清楚。別說五爺先前有一個女人,即使他先前有很多女人我也是不介意的。所謂過去,必然是與如今割舍開。如果五爺還記掛著她也是人之常情。至於羅姑娘……
顧見骊頓了頓,繼續說:“羅姑娘不屬於過去,是真實站在我眼前的。
羅慕歌怔了怔,不太懂顧見骊的意思,她問:“所以呢?”
“所以,眼前事就要掰扯清楚,有條理地解決好。若羅姑娘因為我沒有你的犧牲精神,而認為你比我更合適做五爺的妻子,煩請與五爺說去,讓他來決斷,與我說這些於羅姑娘來說毫無用處。
“你!你不要妄自揣摩,用這樣卑鄙骯髒的想法來看待我!我與師兄隻有兄妹情!”羅慕歌氣極了,眼中完全失了平時的雲淡風輕。
顧見骊輕輕頷首,不急不緩地說:“若我說錯了,給羅姑娘賠禮。”
“你稀罕你的賠禮!”羅慕歌怒氣轉身,匆匆離去。背影瞧上去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顧見骊一動不動站在原地許久,而後轉過身,踩著石階一步步走上臺子。她忽然拂袖,摔了桌子上的妝奁,妝奁落在地上,首飾凌亂落了一地。
胭脂和紅簪對視一眼,都吃了一驚。她們自從來顧見骊身邊伺候,從來沒見過顧見骊發脾氣,永遠帶著笑,連說重話的時候都沒有……
畢竟來顧見骊身邊的時間也不長,兩個小丫鬟一合計,胭脂急忙去找了季夏。
“摔東西?你們親眼看見的?”季夏也懵了。
季夏跟在顧見骊近十年,也極少見到顧見骊發脾氣,更別說摔東西了。她忙問:“夫人現在在哪?在做什麼?臉色怎麼樣?”
“夫人在教瀾姐兒寫字,沒讓我們伺候著。我退出來前偷偷打量了一會兒,夫人臉色如常,瞧不出什麼來……
“夫人見到了誰?都說了什麼?一字不差地說給我聽!”
胭脂重重點頭,一五一十地將顧見骊與羅慕歌之間的對話、動作描述個清清楚楚。
季夏黑著臉點頭,借著送糕點的緣由去了一趟。顧見骊握著姬星瀾的手,專心地手把手教她寫字,連頭都沒抬。
季夏猶豫了很久,鼓起勇氣去了前院,偷偷尋到姬無鏡。姬無鏡沒回屋睡覺,而是坐在湖邊悠哉地釣著魚。
季夏幾次想上前,又都沒敢。
最後她咬咬牙,轉身去找了慄子。
慄子正坐在長生的院子裡,逗綠毛鸚鵡玩。
“慄子,你上次不是誇我這個镯子好看嗎?送你了!”季夏不由分說把手腕上的镯子撸下來套在了慄子手腕上。
“好看!”慄子大喊了一聲,高高舉起手來,開心笑著。
綠毛鸚鵡被慄子嚇了一跳,扭頭飛進籠子裡,細著嗓子叫:“長生,蠢!
它至今,隻會這一句。
季夏挽住慄子的手,笑著說:“慄子幫我一個忙好不好呀?”
“好!”慄子使勁兒點頭,連什麼忙都不問。
季夏低聲吩咐著。
長生把綠毛鸚鵡從鳥籠子裡拎出來敲它的頭。等慄子開開心心地跑出去了,長生瞥了季夏一眼,語氣不善:“嘖,膽子小到這樣憑白丟了個镯子呦!”
季夏剛想走,聽了長生的話,她轉過身來,也不看長生,而是衝著綠毛鸚鵡拉長了音:“長生——
“蠢!”綠毛鸚鵡小腦瓜一歪,很配合地說出下半句。
季夏眉開眼笑,瞥一眼長生的黑臉,大搖大擺地往外走。
季夏不過是讓慄子給姬無鏡送魚食,在姬無鏡面前轉一轉,再無意間把顧見骊因為羅慕歌發火的事情說給姬無鏡而已。
季夏早就發現了,姬無鏡雖然對府裡幾百號的下人都沒個好臉,可是對長生和慄子這對兄妹的態度倒是還好。
姬無鏡去找顧見骊的時候,顧見骊趴在浴桶裡幾乎快睡著了。浴桶裡的水加了很足的藥,狹小的二房裡水汽氤氲,彌漫著很濃重著藥味兒。
姬無鏡拖了把椅子到浴桶前坐下,他分明已經盡量不發出聲音來,可是當他坐下來時,顧見骊還是醒了過來。
顧見骊迷茫地望了姬無鏡一眼,有些反應遲鈍地低下頭,撿起落在水中的帕子。本來浸了藥湯的帕子是敷在臉上的。可是隨著她睡著,帕子也落在了水中。
“掉了。”她慢吞吞地說著,動作有些懶倦遲緩地重新擰了擰帕子,再將帕子覆在臉上。
她略微低著頭,雙手捂著帕子,熱氣騰騰的帕子覆在她的臉上,讓她臉上的肌膚隱隱作疼。
姬無鏡隨意從浴水裡撿了一根不知名的藥材,隨意捻著,問:“這是你父親送過來的那套方子?”
“嗯。”隔著帕子,顧見骊的聲音悶悶的。
“我怎麼記得這個方子要配合下針的?”姬無鏡問。
顧見骊又“嗯”了一聲。
“你又不願意下針,那這方子也沒什麼效果啊。”姬無鏡懶散道。
“下針,等下季夏給我下針。”顧見骊將捂在臉上的帕子拿下來,緩一緩再覆。藥物的作用,她的臉紅紅的,甚至有些腫。
姬無鏡“咦”了一聲,詫異地打量著顧見骊。
他怎麼記得顧見骊特別怕下針,她可憐兮兮拉著他袖子喊叔叔就是為了不下針。姬無鏡的目光掃過顧見骊紅腫的臉。連下針都不怕,看來她真的很想弄掉那些麻痕。
他慢悠悠地問:“季夏懂穴位?”
顧見骊雙手手心貼在臉上動作輕柔地揉捏著,說:“有穴位的圖冊,我讓季夏研究過的……
說到這兒,顧見骊望向姬無鏡,明白了姬無鏡的意思。顧見骊蹙著眉猶豫了一下,才說:“五爺事忙……
“不忙。”姬無鏡緩緩扯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