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門口時,顧敬元習慣性地抬步邁門檻,才發現門檻被鋸掉了,原本是門檻的地方留下平平的痕跡,他隨口說:“什麼沒規矩的破地方,連門檻都能沒有。怪不得破落了!”
顧見骊愣了一下,抓住門邊,腳步稍微得以停下。
“父親!”
顧敬元回頭看她,顧見骊蹙眉搖頭。
“你別告訴我還要留在這破地方?什麼三從四德、從一而終……都是些破爛規矩!什麼都比不上自己過得舒心!”
“我……”
顧見骊隻來得及說出一個“我”字,姬無鏡搶先開口:“你把她弄疼了。”
顧敬元愣了一下,急忙松了手。
姬無鏡走到顧見骊身邊,拉過她的手腕,她的手腕果然紅了一塊,姬無鏡瞥了顧敬元一眼,輕輕揉捏著顧見骊的手腕,又彎下腰吹了吹。
顧敬元看著姬無鏡這樣的動作不爽,皺眉大聲說:“你幹什麼?你放開她,離她遠點!”
“嗤。”姬無鏡笑得無賴,“我幹什麼你看不見?我不僅能給她揉揉吹吹,還能親親。”
說著,姬無鏡果然捧著顧見骊的手送到唇邊親了親她的手腕。他挑釁似的看向顧敬元,問:“你能嗎?”
“你你你——你又胡言亂語!我是他爹!”
“你還知道你是他爹不是她漢子啊?”姬無鏡嘆氣,他問:“顧大虎,你看見過手藝師傅吹糖人兒嗎?你就是一口氣被吹大的沙和尚肚子吧?我戳一下能破不?”
“你——”
“一大清早擾人好夢,還沒睡醒就被你劈頭蓋臉罵一頓,這打也打了,還想把我媳婦兒搶走。”姬無鏡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孩兒他爺,你早上吃太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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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顧敬元第一時間看向顧見骊的肚子。
顧見骊急忙搖頭:“沒、沒有……”
姬無鏡當著顧敬元的面兒,抱住顧見骊的細腰,他彎下腰來,將下巴搭在顧見骊的肩窩,放輕了聲音:“我疼。咱爹下手可真重。”
顧見骊怔怔,心裡五味雜陳,最終隻是抿了抿唇,柔聲說:“你等一等,我去給你拿消腫止痛的藥來。”
“好——”姬無鏡拖長了調子,竟是隱約學出了幾分姬星瀾平時撒嬌的調調。
顧見骊掰開他扣在她腰上的手,轉身去了裡間,給姬無鏡拿藥。
顧敬元沉默地立在一側,目光復雜地看著這一幕,直到顧見骊去了裡間,他才問姬無鏡:“你被俯身了?”
姬無鏡耐性缺缺,懶散靠坐椅背,兩條大長腿交疊,輕輕晃著。他沒吭聲,連看都沒看顧敬元一眼。
“兒,爹問你話呢!”顧敬元加重語氣。
姬無鏡輕晃的大長腿停下來,抬眼看向顧敬元,問:“我要給她買衣服首飾?”
顧敬元怔了怔,道:“廢話!”
“哦——”姬無鏡點點頭,“好爹,借我點銀子,給你閨女買衣服首飾。”
顧敬元一窒,“你再說一遍!”
“我沒錢啊。”姬無鏡坦然道。
顧敬元努力克制著再一次朝姬無鏡砸去一張椅子的衝動,怒道:“你沒錢?你沒錢?拿著比宰輔還高的俸祿跟我哭窮?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玄鏡門的規矩,人頭就是金山銀山。你會沒錢?你錢呢?你錢呢?”
姬無鏡沉默了。
顧敬元詫異地瞧著姬無鏡的臉色,隱約覺得姬無鏡好像沒說謊。
“我也不知道啊。”姬無鏡皺眉。
顧敬元又被一噎,怒道:“沒錢就去掙!沒有跟老丈人要錢養媳婦兒的規矩!”
“好爹,不是你說的破爛規矩不必守,什麼都比不上自己過得舒心?”姬無鏡頓了頓,狡猾地笑了,“要不這樣,我當你兒子,顧見骊當你兒媳。以後我是顧昭,她是姬見骊。如何?”
我去你奶奶個熊!——看著顧見骊走出來,顧敬元才把這話噎回去,沒罵出口。
顧見骊將消腫止疼的藥放在桌子上,去脫姬無鏡的衣服。姬無鏡握住顧見骊的手,瞪向季夏:“出去!”
季夏一愣,急忙屈膝行了一禮,退下去。
姬無鏡又看向顧敬元,抱怨:“不想被你看。”
“你把自己當黃花閨女了?”顧敬元被氣笑了。他重重嘆了口氣,目光凝在女兒的身上,道:“父親先回去,過幾日再來!”
“我送父親……”
顧敬元抬手阻止了顧見骊的動作,“別,讓你老子一個人冷靜一會兒。”
顧敬元黑著臉,大步往外走。
顧見骊望著父親的背影,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兒,幾次讓父親為自己的事情費心生氣,實在是有些不孝。她收回視線,走回姬無鏡身邊,她本該說些什麼的,可沒什麼心情,默默脫下姬無鏡的衣服。
顧敬元的力氣著實不小,盛怒之下砸下的椅子那力氣可想而知,姬無鏡的後背布滿淤青。顧見骊一怔,別的心思暫且收下,將藥倒在手心揉開,仔細地塗在姬無鏡的背上,小手微微用力揉著,將藥揉進淤青裡。
塗過之後,顧見骊的手如扇子一樣輕輕扇動了一會兒,待幹透了,才給姬無鏡穿好衣服。
姬無鏡不知道在想什麼,一直在走神。
顧見骊繞到他面前,彎下腰,給他綁上系帶。瞧著姬無鏡還是在出神,顧見骊以為他在想羅慕歌的事情,她說:“也不知道羅姑娘如何了,她平時是住在哪裡?可是在玄鏡門?要不要去看看她?”
姬無鏡回過神來,說:“去把長生給我喊來。”
顧見骊點頭,轉身往外走。
“算了,我自己去。”姬無鏡拉住顧見骊的手腕,將她拉回來,把她摁在椅子裡坐下,自己去了後院。
顧見骊望著姬無鏡的背影,慢慢蹙起眉。
長生送了羅慕歌的信兒,就回了後院,此時坐在樹上,捧著剛買的鸚鵡,教它說話,連姬無鏡走近都沒發現。
“長生武藝超群,長生武藝超群。”長生念了兩遍,鸚鵡一聲不吭。
“快,快說啊你這隻笨鳥。”長生拉長了臉,敲了敲鸚鵡的頭,“長生武藝超群,長生武藝超群!說啊!”
綠毛鸚鵡嘴巴閉得緊緊,歪著頭望向長生,一個音也沒發出來。
“蠢。”姬無鏡仰頭望著樹上的長生,嗤笑了一聲。
綠毛鸚鵡扭頭望向樹下的姬無鏡,抖摟抖摟翅膀,尖叫:“長生,蠢!”
長生頓時綠了臉,朝綠毛鸚鵡的鳥頭上打了一巴掌,生氣地跳下樹,迎上姬無鏡,問:“門主,您找我?”
“我錢呢?”姬無鏡開門見山地問道。
“啊?”長生被問懵了。
“哦……”長生恍然大悟,“門主您要用銀子?要多少,長生回玄鏡門給您取。”
姬無鏡詫異地問:“在玄鏡門?有多少銀子?”
長生再一次被問懵了。
綠毛鸚鵡瞧著長生張著嘴發呆的傻樣子,尖細著嗓子又喊:“長生,蠢!”
第116章
顧敬元黑著一張臉回到王府,惹得王府裡的人上上下下大氣不敢出。
陶氏端來涼茶, 瞧著顧敬元的臉色, 將涼茶放在他身側的小幾上, 說:“天熱了, 跑一趟回來喝點涼茶解渴。”
顧敬元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涼茶,收回視線, 坐著不動。又過了一會兒,才端起那碗涼茶,一口飲盡。
姜嬤嬤悄聲走進門口, 望了陶氏一眼,瞧著顧敬元的臉色,沒敢進屋。
陶氏走到門口, 姜嬤嬤才與她耳語一番。
待姜嬤嬤下去了, 顧敬元才皺著眉問:“又是給在骊提親的?”
“是。宋家表面上送了帖子小聚, 實際上還是相中了大姑娘, 準備當面說道說道的。”陶氏說。
顧敬元沉吟了好些時候,才道:“在骊的這次婚事要格外注意些, 不能僅是她喜歡就成,家世家底都要扒拉清楚。當然了,還是把她的意見放在第一位。也不急於一時,慢慢看著。若有中意的人家,與我說說, 你若是有查不到的事情、不方便去查的事情, 我自己去查。”
陶氏連忙應著:“知道。我都知道的。定然不能再讓在骊遇見那樣的人家。”
顧敬元起身往外走, 一腳邁過門檻,又回過頭來,道:“靜娘,如今剛搬回王府,事多又雜,這段日子你辛苦了。”
陶氏受寵若驚,忙說:“不辛苦不辛苦,在骊也都有幫我打理著。”
顧敬元點點頭,往後院去尋了顧川。
顧川最近正跟著武藝師父學打拳。
顧敬元立在一旁看著,顧川頓時緊張起來,恨不得把最近學到的本事全部施展一遍。武藝師傅詢問顧敬元可是有事,顧敬元搖頭讓他繼續上課。這趟課不過是剛開始,還有一個多時辰。顧敬元便一直立在一旁看著。顧川一直繃著神經,不敢有片刻的偷懶。武藝師傅也不想讓顧敬元覺得他教的不好,加重了量。
一堂課下來,顧川累得渾身都疼。
“父親!”顧川走到顧敬元面前,忐忑地瞪著父親的點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