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看!”顧見骊抱膝蜷縮著背靠牆壁,姬無鏡掀開了床幔,她立刻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姬無鏡嫌棄的口吻:“怎麼還沒有星漏乖?”
顧見骊不說話,雙手捂住臉不夠,還要使勁兒低著頭。
“你大概率是不用死了,不用去見可怕的小鬼兒,難道不應該歡喜嗎?”姬無鏡問。
顧見骊搖頭,委屈抱怨:“那也要變成麻子了……等我好了,我要離開這兒,一個人跑到不會遇見別人的山裡去住……”
“變成了麻子就沒叔叔好看了,所以不開心了?”姬無鏡懶散坐在床側,卷起她的一绺兒軟發纏在指上饒有趣味地玩著。
他心情好。
顧見骊慢吞吞地說:“姬昭,你在幸災樂禍。”
姬無鏡語氣漫不經心,卻帶著絲認真:“怎樣才不算幸災樂禍?也毀了我的臉陪你一起醜?”
第111章
顧見骊根本不信姬無鏡的話, 隻當他又是玩笑戲謔。她雙手捂著臉, 手心碰到臉上的疱疹, 提醒著她如今的醜態,難過地掉眼淚,眼淚流到疱疹上,變得更疼了, 這一疼就變得更想哭。她扯起搭在膝上的被子,一點一點把自己蒙起來, 最後連頭頂都蒙到了被子裡,像隻不敢見人的小烏龜。
姬無鏡立在床前看了她一會兒, 掀開被子覆在她腳背上的另一端, 他彎腰, 探頭從被子另一側鑽進去, 被子搭在他的頭背。
“你做什麼?”顧見骊問。
被子裡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顧見骊抬起臉來,沒再雙手捂住臉。
“張嘴。”姬無鏡說。
顧見骊茫然地望著姬無鏡的輪廓。太黑了,她什麼都看不清。
Advertisement
“張嘴。”姬無鏡重復。
顧見骊聽話地慢慢張開嘴。
她以為姬無鏡要喂她東西吃,卻不想姬無鏡直接吻上來,沒有多餘的溫柔輕吻, 單刀直入,攻城略地。突如其來的吻炙熱用力,讓顧見骊措手不及, 她身子一僵, 脊背繃住。知覺的短暫空白, 讓她本能地順從,由著姬無鏡胡鬧還不夠,搭在膝上的手像是尋求庇護般不由自主攥緊了姬無鏡的衣襟,將他衣襟華軟的雪色衣料一點一點往手心裡攥住,攥緊,再攥緊。
像是走過了無數個春秋,過往總總浮雲掠過,填上了顧見骊大腦的空白,她緊繃的身子慢慢軟下去,順從,又不僅僅是順從。
當姬無鏡離開她的唇,顧見骊眼睫顫了顫,垂下眼睛,眸中浸著一層黯然。她慢慢松開攥著姬無鏡的衣襟,將臉偏到一側。即使被子裡漆黑一片,還是不想正面對著姬無鏡。
“又在亂想什麼?”姬無鏡問。
“因為看不見……”顧見骊小聲說著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她以為姬無鏡不會理解她的意思,卻聽見姬無鏡輕笑了一聲。姬無鏡探手捏了捏顧見骊的耳垂,笑得懶散,道:“顧見骊,反正你臉上有沒有麻子都沒我好看。”
顧見骊抿著唇,沒有跟著他笑,她覺得一點都不好笑。
下一瞬,罩在身上的被子忽然被姬無鏡扔開了,忽然而來的光明讓顧見骊驚呼一聲,她死死閉著眼睛,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那般慌張的感覺就像是被當眾剝光。
姬無鏡拉開她捂著臉的手,顧見骊還沒來得及掙扎,姬無鏡的吻便又落了下來。顧見骊咬緊牙關,緊張得全然沒了剛剛躲在被子裡的順從。姬無鏡也不急,輾轉輕磨著她嬌豔欲滴的軟唇。他說:“我不是都告訴過你了,我夜視能力極佳。”
顧見骊不想聽,不想去想,更不想回應,她想找自己的殼兒,鑽進去,藏起來。越是貌美的人越是不能接受毀容的打擊。
她的手還沒有摸索到被子,手腕就被姬無鏡握住。
姬無鏡牙齒輕輕咬著顧見骊的唇,反復輕磨,說著:“睜開眼睛。”
顧見骊緊緊閉著眼睛,蹙著眉拼命搖頭。
姬無鏡勾出她的舌尖兒使勁咬了一下,再次說:“顧見骊,不要膽子那麼小啊。我又不醜,睜開眼看看叔叔。”
顧見骊眼睫輕顫,做了好些思想準備,才將眼睛顫顫扯出一條縫兒。入眼,便是姬無鏡眼尾微微上挑的眼。他好看的狐狸眼裡是噙著笑的,而狼狽醜陋的她映在他瞳中的笑渦裡。
顧見骊慌慌張張地伸手捂住姬無鏡的眼睛,不讓他看。
姬無鏡輕易捉住她的雙手,將她的雙手交疊舉到頭頂,抵在牆壁上。
“不要看……”顧見骊一張口,姬無鏡趁虛而入。顧見骊閉上眼睛,他就打她屁股,逼著她與他四目相對。
姬無鏡的動作停下來的十分突然,顧見骊甚至還保持著檀口微張的迷茫樣子。她慢吞吞地抬起頭,視線去追隨著姬無鏡的目光,直到望見他的眼睛。
姬無鏡認真道:“顧見骊,像咱們這種美貌的人,美貌已不被皮肉所擾,是美在骨子裡的。”
“顧見骊!顧見骊!”姬星漏一邊叫著一邊跑進來。他一股腦跑進來,看見爹爹抓著顧見骊的手貼在牆上,爹爹還靠顧見骊那麼近……
姬星漏脫口而出:“爹爹,她不聽話你哄哄就好了,別打她呀!”
顧見骊又驚慌又尷尬,趕忙去推姬無鏡,姬無鏡倒是松了手。顧見骊直接扭頭躺下,蜷縮著面朝床裡側。
姬無鏡冷冷地瞥了姬星漏一眼,下了床,將他拎起來,一路拎到隔壁去。
姬無鏡明明已經出去許久了,顧見骊還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許久之後,她才將手貼在胸口。
砰砰砰。
仍在劇烈地跳,還沒穩下來。
“見骊。你可以喜歡一個人的品性、才華、家世、能力。甚至也可以因為志趣相同,或是對方風趣幽默能逗你開心而喜歡他。萬不可因為他對你好就把心給交了!聽父親的話,絕對不能相信一個男人對你的好。‘對你好’這玩意兒太虛無縹緲,不靠譜!”——顧見骊無聲在心裡念了一遍父親與她說過的話。
姬嵐下旨,三天內焚燒所有染上天花未痊愈的人,即使還活著。剛剛研發出來的疫痘也在第一時間在宮中使用,然後是權貴之家,最後是百姓。
那些散步謠言的人被東廠的人悄悄消滅,姬嵐又先發制人,派人先一步沿著京城朝外四方散步消息,隻道京中遭遇了一場水痘。若有人敢亂言,殺無赦。
葉雲月這才明白為什麼上輩子住在江南的她會以為姬星漏隻是染了水痘。她離開王府,沿著重新恢復熱鬧的街市走著,眉頭緊鎖,茫然地不知道接下來要去何處。
就這樣放棄了嗎?
她折騰了這麼久,然而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怎麼可能會甘心?
葉雲月一陣胡思亂想,再抬頭時,竟走到了廣平伯府的西門。她怔了怔,一時之間不知道要不要再進去。
要不然……算了吧?葉雲月實在是泄氣了。
可是她剛打算離開,就遇到了兩個丫鬟從西門出來。
“五夫人真可憐啊,那麼美的臉竟然毀容了。”一個小丫鬟惋惜地說。
另一個小丫鬟也點頭道:“是呀。可真是倒霉的,怎就被繼子染上了天花?好好的傾城貌竟成了麻子。又可惜又可憐呢……”
葉雲月愣住了。
顧見骊染上了天花?
顧見骊因為不想父親和姐姐擔心,對外隱瞞了身染天花的事情,而且廣平伯府本來就被侍衛看守著進出不便。是以,她染上天花的事情並沒有傳到府外。
“顧見骊毀容了……”葉雲月訥訥自語。
難道她的機會又擺在了她面前?一個是貌美的前未婚妻白月光,一個是毀了容的妻子……葉雲月覺得自己好像又多了點勝算。
“不對啊!”葉雲月皺眉,“上輩子顧見骊沒毀容啊……”
這是怎麼回事?
再一想到明明是這麼兇險的天花疫情,上輩子的她竟真的信了謠言以為是水痘,葉雲月心裡又不舒服起來。她上輩子怎麼就對那麼多事情一知半解呢?如果能回到上輩子,她一定得好好過一回,給這次重新拿到更準確的資訊……
葉雲月厚著臉皮,又回了廣平伯府。
再試一次,最後再試一次——葉雲月在心裡這般對自己說。
“六郎!你痊愈了!真是太好了!這大半個月我可是日日給你祈福啊!”葉雲月一見到蹲在後院玩的姬星漏,立刻跑上去表忠心。
姬星漏抬起剛結痂的臉。
葉雲月一愣,惡心得差點吐出來。幸好她及時控制了一下情緒,臉上沒顯露出來。
姬星漏翻了個白眼,又低下頭,抓螞蟻。
不過葉雲月很快又高興起來。是不是顧見骊現在的臉也和姬星漏的臉一樣?
葉雲月眼睛裡的喜悅遮都要遮不住了。
“六郎,夫人在哪兒?可歇下了?我這好久沒回來,不僅惦記著你,也惦記著她呢。我可得去給她行個禮。”葉雲月急著想要去確認一下顧見骊的臉是不是真的和姬星漏一樣醜得令人惡心。
姬星漏厭煩地瞪了她一眼,忽然把裝著螞蟻的竹筒朝葉雲月的臉上扔過去。裡面十幾隻螞蟻掉出來,掉了葉雲月一臉。
葉雲月驚恐地一邊大喊大叫,一邊使勁兒拍自己的臉,把螞蟻打下去。等螞蟻都打下去了,她也把自己的臉給拍腫了。
不多時,葉雲月看見了散步回來的顧見骊。最近天熱,京中女兒的衣領子恨不得低了又低,可偏偏顧見骊穿著厚厚的高領子衣裳,最奇怪的是她臉上帶著一張面具。
葉雲月松了口氣,看來顧見骊毀容是真的了。她幸災樂禍地勾起嘴角。
為表誠意,葉雲月決定今晚親自下廚,做一大桌子的菜。葉雲月去廚房前,先跑出府去藥鋪買了一副藥。
葉雲月走進廚房時,季夏正蹲在灶旁熬藥。
季夏擰了眉,陰陽怪氣:“你怎麼又回來了?”
葉雲月低眉順眼:“夫人和六郎死裡逃生,我為他們高興,親自下廚給她們做一頓飯,然後就收拾東西搬出去。”
季夏拿著菜刀拍了拍案板上的豬頭肉,“嘖嘖”兩聲,指桑罵槐:“這臉皮可真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