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酥麻未消,心裡的銅牆鐵壁卻像被她輕易撬開了一個角。姬無鏡的眸色逐漸緩和下來,他擒著顧見骊雙手的手漸漸松開,剛要開口。
“姬狗,你居然敢打我的女兒!我的心肝囡囡!”顧敬元一腳踹碎了門,衝進來。
顧敬元一回家,就聽說顧見骊來了,他便急忙忙趕過來。尚未走近,就聽見他的心肝肝惱怒地喊著“你又打我”、“欺負人”、“你怎能一直打我”……
顧敬元瞬間氣炸。
原來這隻姬狗竟這般虐待他的小囡囡!他今日定要斬了他的狗頭給他的囡囡當球踢!
顧敬元拔出腰間佩刀,刀刃銳聲滑過刀鞘,閃著森然的寒光。
姬無鏡不甚在意地冷笑。
顧見骊一驚,急忙站起來,張開雙臂擋在姬無鏡面前,急呼:“父親,沒有!他沒有打我!”
姬無鏡略意外地看著擋在他身前的顧見骊。
“我都聽見了!你還要維護他!你糊塗啊你!”顧敬元大怒,“丟開那些沒用的婦道!去他娘的三從四德!被欺負了就要和父親說!父親就是拼了命,也不能讓你受委屈!”
“沒有!他真的沒有打我!真的沒有……”顧見骊猶豫了一下,聲音稍微軟下去,“我、我們鬧著玩的……”
“鬧著玩?你是何性子為父不知道?要不是真的惱了,怎麼可能這樣不要體面的大喊大叫!”顧敬元完全不信。
“我……”顧見骊還想再解釋,腰肢忽然被攔住。姬無鏡的手掌攬過她的細腰,將她的身子往後一帶,顧見骊便坐在了姬無鏡的腿上。
父親還在這裡呢!
“別鬧了,松開!”顧見骊回頭瞪了姬無鏡一眼,掙扎著就要起來。
姬無鏡沒依,他雙臂環過顧見骊的細腰,下巴搭在她的肩窩。他狐狸眼眼尾略略揚起,含笑望向顧敬元,慢悠悠地說:“好爹,你這是一把年紀連點夫妻情調都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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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側過臉,湊近顧見骊白皙的脖子輕輕嗅了嗅。而後作勢去解顧見骊的衣服,目光已重新看向顧敬元,目光玩味,道:“好爹,你要觀看嗎?”
“你!”顧敬元一愣,仔細看了一眼顧見骊的臉色。
是了,他的小囡囡可不是輕易委屈自己的人。
顧見骊抬起腳在姬無鏡的腳上使勁兒踩了一腳,略生氣地喊:“松開!”
姬無鏡這次倒是松了手。
顧見骊有些尷尬地站起來,朝顧敬元走過去,努力扯出一抹裝成什麼事兒都沒發生的笑容:“父親,你回來了。”
“見骊,你跟父親出來。”顧敬元沒好氣地轉身。
顧見骊急忙跟上,經過門口小高桌時,順手從上面的花簍裡拿了一個手鞠,轉身朝姬無鏡砸過去。姬無鏡沒躲,由著手鞠搭在他胸口,又落下去。他伸手一接,有些好奇地把玩著整個花花綠綠的小東西。
到了外面,顧見骊先開口:“父親,五爺真的沒有打我沒有欺負我的。”
顧見骊這麼說著,屁股上卻傳來隱隱約約的疼痛。
顧敬元一臉生氣審視了顧見骊很久。顧見骊捏住他的袖子一角,用了撒嬌的語氣:“父親……”
顧敬元甩開她的手,問:“你實話與父親說,你可喜歡上姬昭這混物?”
顧見骊略猶豫,如果說不喜歡,父親豈不是更生氣更不放心了?於是她便說:“喜歡呀。”
“那你喜歡他什麼?”顧敬元再問。
這下倒是把顧見骊給問住了。喜歡姬無鏡什麼?這怎麼編啊?
顧見骊略猶豫了片刻,就說:“喜歡他對我好。”
顧敬元嘆氣,把手裡的重刀插在地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痛心疾首。
顧見骊不解其意,茫然地望著父親。
“見骊。你可以喜歡一個人的品性、才華、家世、能力。甚至也可以因為志趣相同,或是對方風趣幽默能逗你開心而喜歡他。萬不可因為他對你好就把心給交了!聽父親的話,絕對不能相信一個男人對你的好。‘對你好’這玩意兒太虛無縹緲,不靠譜!”
顧見骊似懂非懂,卻又不怎麼在意父親的話。顧見骊始終覺得喜不喜歡這件事並沒有什麼重要的。道義和恩情,或者說良心遠比什麼說不清楚的喜歡重要多了。更何況□□擾人,害人不淺。
顧敬元心急。顧見骊自小就沒有生母,雖然歷了難讓她和陶氏關系親密起來。可之前的那些年,陶氏和他的兩個女兒關系一直比較疏遠,表面上不錯卻不親密。很多事情,很多道理,並沒有一個女主人好好教她。
“你聽懂了沒有?哪怕你是因為姬狗長得好看而喜歡他,都不能因為他一時對你的好而喜歡他!”
顧見骊緩緩眨了下眼睛,茫然道:“可是他長得不好看啊。”
房間內用內力探聽的姬無鏡手中一緊,手鞠被捏碎了。
他不好看?他不好看?
第99章
“姬昭不好看?” 顧敬元愣住了, 他仔細去看顧見骊的神色,見她特別認真的樣子。他想了想,說道:“可姬昭的優點也隻有那張臉了吧?是,他以前是威風過, 咋咋呼呼的, 誰見了他都擔心他一時興起舉刀砍人。可現在連身子骨也爛了……”
顧見骊蹙眉。父親說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可是她莫名不怎麼愛聽。
“總是有別的優點的……” 顧見骊小聲反駁。
顧見骊不想再和父親說姬無鏡的事情, 轉了話題, 將今日去行宮參加百花宴時姬嵐與她說的話敘述給父親聽, 然後問:“父親,你真的交了兵權?”
顧敬元點頭。在院子裡的石凳坐下。
顧見骊疑惑不解地跟上去,在父親對面坐下來。她說:“我以為父親經歷了上次的事情會更握緊手中的兵權。”
“見骊,君心難測,不管是昌帝還是守帝。今日昌帝能對父親下手, 明日守帝亦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隻能是一時。而想要一直留在那樣的高位定然如履薄冰,雙手染滿鮮血。” 他攤開雙手,看著掌心,笑了, “父親的這雙手隻願握著重刀上陣殺敵, 不想再在朝中為了權勢做些無趣的勾心鬥角。而且……”
顧敬元沉默了很久, 才道:“而且為父這輩子所有的才能全在行軍打仗之上。其餘之事粗心大意, 並不善於朝中爭權。甚至…… 連挑女婿的眼光也不怎麼樣。”
顧敬元嘆息, 眼中露了頹態。
榮辱過眼雲煙,跌倒了再爬起來。在沙場上摸爬滾打多年, 顧敬元自然不在意這些。可讓兩個女兒跟著受苦,他心裡難受。恨自己曾經的草率,他曾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倒,即使兩個女兒的婆家地位低微也無所謂,婆家人上不得臺面也無所謂,隻要女婿得女兒的喜歡就好。隻要有他在,他的女兒不管是嫁到哪兒去都能橫著走。就算是他的女兒不想嫁人,隻要開心,養幾個面首也無所謂。沒有婆家,他養著,養一輩子。
可是……
這次死裡逃生沒讓他怕,得知兩個女兒在他昏迷時的遭遇,他是真的怕了。兩個女兒就是他的軟肋,從未有過畏懼的他第一次後怕。疆場莽夫再也莽不起。他賭不起,也再不會拿兩個女兒的安穩福順來賭。
“父親既然有了決定,女兒自然是永遠支持著父親的。隻是若將所有實權都交出去,未必就真的安全了。” 顧見骊說。
顧敬元大笑,道:“安心。父親心裡有數,自然不會把什麼都交了。”
他又說:“姬嵐這個皇帝能做多久還是個未知數,你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顧見骊有些驚訝,她略一琢磨,說道:“二皇子至今還沒有下落吧?父親是擔心二殿下殺回來?”
“畢竟家族勢大,而姬嵐根基又不穩。”
“若是二殿下姬巖回來,說不定會查出來昌帝之死。” 顧見骊皺眉,“他會將我們當成姬嵐一黨。到底是我留下的隱患了。”
“彼時那般情況,你的選擇已是最佳。” 顧敬元勸慰。
顧見骊有些不放心,問:“陛下始終沒找到潛逃的二殿下?依父親的意思,二殿下極有可能……”
“不僅是姬巖。” 顧敬元的臉色嚴肅起來,“當年前太子的謀亂極有可能是被人陷害。”
“可是前太子早就死了呀。”
“但是前太子妃可能還活著。”
顧見骊一片茫然,那個時候她還太小了,並不太清楚。
顧敬元給他解釋:“當年二殿下殿前斬殺前太子,太子妃得信跑了。追捕的人看著她跳下懸崖,可搜捕了十幾日也沒找到屍身。”
顧見骊不懂,不懂前太子妃就算活著又能有什麼用。
“那個時候,太子妃似乎臨產。”
顧見骊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顧敬元皺眉,語氣不是太確定:“最近得到的消息,那是個男孩,而且很可能還活著。”
顧見骊慢慢消化著父親說的話。也慢慢想明白了,眼下京中看著歌舞升平,可安穩日子也不知道會持續多久。父親這個時候選擇交權,也是明哲保身,明智得很。想通了這一點,顧見骊立刻翹起唇角,說道:“女兒知道了。”
季夏匆匆從外面一路小跑過來,行了禮,說道:“大姑娘喝醉了回家來。”
“喝醉了?” 顧敬元皺眉。
“是。聽大姑娘身邊的丫鬟說,大姑娘與人賭投壺,輸了要喝酒的。她連喝了幾杯,便喝醉了。”
顧見骊起身,笑著說:“姐姐怎和別人玩起不擅長的投壺?我去瞧瞧她。”
顧敬元點頭。他目送著顧見骊走遠,起身走進了顧見骊的閨房。
姬無鏡坐在顧見骊的梳妝臺前,隨意翻看著桌子上的胭脂水粉。王府曾被掏空,顧見骊曾經的小物件也都不見了。現在房間裡擺著的各種小東西,都是陶氏買來,一件件擺上的。
姬無鏡打開一個六角檀木盒,好奇地研究著裡面一個個精致小巧的花鈿。
顧敬元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姬無鏡身邊。
“賢婿。” 他喊姬無鏡。
姬無鏡將花鈿放在指腹細細打量著,沒回頭,慢悠悠地說:“你還是喊我姬狗順耳些。”
顧敬元沉默了很久。久到姬無鏡詫異地轉過頭看向他,笑著問:“好爹這是有什麼吩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