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棠看著顧見骊親昵靠著姬無鏡的樣子,心裡又是失落又是羨慕。他勉強笑著,開口說:“真是羨慕姬兄。”
姬無鏡瞥他一眼,終於開口:“誰是你兄?”
林少棠愣住了。
姬無鏡卻又嗤笑了一聲,道:“看你對花卉這麼有研究,可想自己也開開花?”
“開開花?”林少棠茫然地望著姬無鏡。他很快來不及多想姬無鏡的話,隻因他忽然發現姬無鏡的容貌亦異於常人。其貌近妖,與他平日裡所見的男子大不同。不愧是能娶到仙女姐姐的男人!
顧見骊挽住姬無鏡的手微微用力,忙對林少棠說:“林公子慢慢賞花,我們先行一步。”
“好好……”林少棠站在原地,留戀不舍地目送顧見骊和姬無鏡走出去。
腳邊忽然有一道勁風,林少棠一個站不穩,直接朝前栽過去,栽進了滿地的花盆裡。花盆噼哩啪啦碎了一地,惹得周圍的人一陣驚呼。
顧見骊回過頭去,驚訝看著林少棠整個栽進花裡,他爬起來,花汁和泥土弄髒了身上青色的袍子,他束發散了,一朵小花插在他發間。他臉色慘白,心下惴惴,暗道:壞了,這下可得賠多少錢吶!
顧見骊下意識地往前邁出一步,又停下腳步。她偏過臉,審視地看向姬無鏡。
姬無鏡散漫地扯起嘴角,不急不緩道:“走啊,找姐姐去。”
顧見骊靜靜望著他的眼睛。
姬無鏡說:“或者吵個架玩玩也挺好。”
顧見骊挽著他的手收回來,收回視線轉身沿著石階往下走,不想理他。姬無鏡立在石階上,望著顧見骊纖細嫋娜的背影緩步離開。
他忽然想起來,曾經臥床時,長生有時會與他說一些外面的事情。長生似乎說過去年的百花宴上,有個姓錢的紈绔公子哥兒當眾給顧見骊單膝下跪作了一首詩。後來怎麼樣了?
“五叔?”姬玄恪不確定地喊了一聲。他本是聽見花殿內的響動,過來看看,一過來就看見姬無鏡立在這裡。他沒想到乖戾孤僻的姬無鏡會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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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無鏡轉過身,看向姬玄恪。
姬無鏡想起來長生說的後續了。後來,姬玄恪出現,諷了那個紈绔公子哥兒做的詩太爛,從對仗到押韻到用詞到意境,且是以作詩一首的方式貶了他,然後將顧見骊帶走。
姬無鏡的臉色一瞬間冷下去。轉身大步邁下石階,去追顧見骊。
姬玄恪微微驚訝,視線跟隨著姬無鏡,便看見了一道淡藍色的身影。是了,姬無鏡怎麼會來這種地方,定然是陪著顧見骊。姬玄恪眼神一黯,難道剛剛沒有看錯,畫舫中的人的確是顧見骊?他眉心攏皺,朝前走了兩步,立在最上一層石階的邊緣,遙遙望著顧見骊的背影。
姬無鏡走得極快,幾步追上了顧見骊。
姬無鏡走路雖快,卻悄無聲息,直到靠近了顧見骊,顧見骊才感覺到。她剛想轉身,手腕卻被姬無鏡用力握住,還沒來得及回頭,姬無鏡已經超過了她,握著她大步往前走,顧見骊被他拉扯地跌跌撞撞。
前面就是石林,經過時,姬無鏡手掌摁住顧見骊的後腦,彎腰帶著她鑽進了石林。
姬玄恪瞳孔微縮。
一身狼狽的林少棠從花殿內走出來,站在姬玄恪身邊唉聲嘆氣:“玄恪兄,你身上可帶了錢銀?”
姬玄恪努力收起心中抑然,轉頭看向林少棠,摘了他頭上的花葉子,道:“錢銀是小事,林公子還是先整理一下為好,等下若遇見陛下,免得衝撞了。”
他拍了拍林少棠的肩,緩步離開。
林少棠後知後覺地發現姬玄恪沒借給他錢。他嘆了口氣,硬著頭皮去找龍瑜君。
石林內時明時暗,姬無鏡拉著顧見骊走過明亮之處,一直鑽進石林沒有光照的最深處。極狹小的洞穴內,也隻能容納兩個人。姬無鏡將顧見骊逼得後背緊貼著石林。山石嶙峋,石頭硌了顧見骊嬌軟的背,惹得她蹙眉。
“五……”餘下的話已被姬無鏡吞入口中。
顧見骊不得不向後仰靠,擔心後腦撞到山石的疼痛沒有襲來,就連後背也沒有再碰到山石。姬無鏡的手掌一手墊在了她的後背,一手託了她的後腦。
上方傳來賓客嬉鬧玩鬧的聲音,顧見骊駭得睜大了眼睛,使勁兒拍打著姬無鏡。可任她怎麼拍打,姬無鏡不為所動。唯一的回應,是姬無鏡更為用力的啃咬,口中慢慢有了血腥味兒。
許久之後,姬無鏡松開顧見骊。顧見骊咬唇,瞪他,憤憤轉身往外走。剛走出石林,顧見骊還沒來得及閉上眼睛躲避刺眼的光,姬無鏡的手掌從她身後探來,捂住她的眼睛。
顧見骊一怔,心下一軟,倒是有些愧疚剛剛在心裡罵了他野狗。
半晌,姬無鏡面無表情地松了手。
顧見骊軟軟的輕哼了一聲,嗔視地瞥了他一眼,往前走。
“姬夫人,你竟是在這裡!”竇宏巖笑眯著眼,在石橋另一側喊。他聲音不算小,周圍的人望過去。
顧見骊抿唇,唇上火辣辣的,隻盼著不要被別人瞧出端倪才好。
竇宏巖一路小跑繞過來,笑著說:“陛下召您過去呢!”
第97章
顧見骊心中一沉, 猜測是與昌帝之死有關。幾個月過去了,守帝已經穩了朝綱開始清算舊事了?不過隻要他還要用著父親, 自然是不能動她的。
不過是瞬息間,顧見骊的心態已由擔心到淡然。隨著竇宏巖前往。
姬嵐立在閣樓頂層向下俯視,看著顧見骊從遠處逐漸走近。姬無鏡走在顧見骊身邊。路邊不知是哪個大臣的女兒想跟顧見骊打招呼,可是看了一眼姬無鏡,就畏懼地搖搖頭,躲開了。
姬嵐收回視線,在長案後入座。
姬無鏡也注意到了那個明明要走近又退後的姑娘, 他比上方的姬嵐看得更清楚, 看見了那姑娘眼中的惋惜和同情。
他問顧見骊:“你認識她?”
顧見骊點頭。
“她看著你的時候一副同情的樣子是什麼意思?”姬無鏡問。
“自然是覺得我嫁得不好。”顧見骊坦誠道。
姬無鏡深看了顧見骊一眼, 方道:“顧見骊,你不覺得當著我的面這麼說話不太好嗎?”
顧見骊側過臉來,無辜地望著他, 說:“反正你也不會因為這個生氣。”
你怎麼知道我不生氣?還是我生不生氣也無所謂?姬無鏡沉默。
又沉默走了半晌,姬無鏡忽然問:“顧見骊,你會喝酒嗎?”
“隻喝過果子酒。”
姬無鏡沒再說話了。
到了閣樓頂層見過姬嵐,姬嵐含笑免了禮, 先是慰問了姬無鏡的身體狀況,又說了些玄鏡門等他回去的話。
然後他才看向顧見骊, 溫聲道:“朕召你過來,是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忙。”
顧見骊斂了眉眼,溫順恭敬:“陛下此言嚴重了,若是臣婦能做之事, 定當領旨。”
“是關於你父親的事情。”
顧見骊稍有些準備,沒有太驚訝。
姬嵐說到這裡暫且停下來,轉而說起體恤姬無鏡身體的話,請他去隔壁雅間暫且休息。
——這是委婉地支開他。
姬無鏡看了顧見骊一眼,欣然避開。反正他耳力過人,聽得見。
竇宏巖也退了下去,室內隻有姬嵐和顧見骊兩個人。
博山爐裡飄出淡淡的清香。姬嵐沉吟了片刻,才開口:“那日的事情你可有說與旁人聽?”
顧見骊坦誠道:“臣婦不過弱女子,諸多事情都要仰仗父親,但憑父親做主,所以父親是知道的。”
“那你的夫家呢?”姬嵐緩緩問。
顧見骊搖頭:“不曾再與外人提過。”
陳河知曉甚至是共犯,可顧見骊答應過陳河不會將他牽扯進來。至於廣平伯府……說起來顧見骊也不太清楚姬無鏡到底是否知曉那日的所有事情。她不知道陳河對姬無鏡說了多少,姬無鏡也從未問過她。
姬嵐沉望著恭順的顧見骊,半晌,才再開口:“你可知武賢王有意交權?”
顧見骊微微驚訝,她的確不知這個。她說:“這幾個月臣婦一直在家中養腿傷,未曾見過父親,並不知曉。”
姬嵐視線下移,落在顧見骊的腿上,眼前浮現那場大火前她一身紫色霓裳衣的模樣。更是不曾忘記她沉著冷靜出謀劃策的樣子。姬嵐那時竟是完全沒察覺她的腿傷原來那麼重。
憶起顧見骊已嫁,姬嵐覺得惋惜。他不是貪圖美色之人,顧見骊於他而言,更多的是欣賞。這樣有勇有謀的女子,更何況家世顯赫又有雲霄質,世間不會有第二個女子比她更能擔得起“母儀天下”這四個字。
“朕希望你可以勸勸你父親。”姬嵐起身,緩步走到顧見骊面前,眸色略深地凝視著她,“朕十分敬仰武賢王,他為大姬開疆闢土立下汗馬功勞,當得起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萬不可因一時錯案,失了報國心。”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姬嵐這是赤_裸裸地誘惑。
顧見骊卻眉眼不變,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恭敬回話:“臣婦替父親謝過陛下厚愛,這次歸家定然傳達皇恩。”
她不擅允,隻做傳話之事。
姬嵐頷首,溫潤而笑。他轉身回到長案,拿起案上詔書,回身看向顧見骊,道:“武賢王二女顧見骊接旨。”
顧見骊一怔,提裙而跪。
盛儀郡主。
這是賜封郡主的詔書,本該在顧見骊及笄之日頒布的詔書。
顧見骊的姐姐顧在骊的封號是“盛安”。
嗓子尖細的宦官扯著嗓子報喜,從閣樓裡至閣樓外。封為郡主有的不僅隻是個封號,還跟著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