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臉, 忽得紅了,如落在姬無鏡肩上的那朵紅梅。
一陣恍惚, 顧見骊迷茫的眸光重凝, 眼前看見的卻是姬無鏡髒兮兮的衣襟——她剛剛踢的。她訕訕抬手,拂了拂他衣襟上的髒漬,又將他的衣襟整理了一下,然後嗡聲說:“我隻是想幫你擦身而已……”
姬無鏡垂眸看她, 問:“為什麼不等我醒過來。”
顧見骊雖然已經止了淚, 可她的眼睛早就哭紅了, 她迷茫望著姬無鏡,眸中的湿意惹人憐惜。她小心翼翼地拿走落在姬無鏡肩上的一片紅梅, 又丟落, 紅梅翩翩落下。
姬無鏡側過臉, 視線隨著她的指尖兒落在那朵紅梅上, 看著它緩緩落地。
“我問過你的,你說看心情。我不知道你什麼心情好什麼時候心情不好……”顧見骊低聲說。
問過的。
——“五爺, 我聽說有些人會賣妻。倘若有人出高價, 五爺可會把我賣掉?我隨口說著玩的。五爺別當真。”
——“看心情啊。”
姬無鏡收回視線, 看向顧見骊的唇。她先前咬破了唇,如今被風一吹,又流出了血。血絲蔓延,逐漸凝聚,凝成血珠兒,血珠兒在一點點變大,隨時會流下來。顧見骊垂著眼,渾然不覺。
姬無鏡彎下腰湊過去舔去她唇上的血珠兒,又在顧見骊震驚的目光中,含住了她的唇,吮去她唇上殘留的腥甜。
姬無鏡抬眼,對上顧見骊的視線。他沒有退開,仍舊含著她的唇瓣,不緊不慢地說:“隻要你不惹叔叔生氣,叔叔會一直心情好。”
隨著他說話,雙唇闔動,輕輕摩挲著顧見骊的唇。酥酥麻麻的感覺從柔軟的唇開始蔓延,讓顧見骊心裡忽然慌亂起來,偏偏被打橫抱著,雙腳沒落在實處,更是不安惶然。
“不要……”她剛剛開口,微微動作的唇又擦過姬無鏡的唇。她不敢動了,也不敢再說話,怔怔望著姬無鏡。
天色不知何時黑下來,一輪圓月爬上天幕,零落的星伴著圓月閃爍。天地皆靜,唯有心髒在劇烈地跳。
姬無鏡忽然直起身退開。唇上一涼,顧見骊緩慢地眨了下眼。她望著姬無鏡,順著姬無鏡的視線轉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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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太暗,她看不太清。等了好一會兒,才看見一道人影從遠處逐漸走近。
那人又走近一些,顧見骊才看清是陳河。
陳河一手負於身後,慢悠悠地走到樹下,仰著頭望向樹上的姬無鏡,笑道:“宮裡正亂著,身為玄鏡門門主,不打算搶個功勞?”
姬無鏡臉色不是太好看,沒回話。
顧見骊想了想,猜測是陳河告訴了姬無鏡昨天夜裡宮中發生的事情。
陳河對於姬無鏡沒搭理他他並沒有太多的意外,反正姬無鏡性情古怪反復無常。他過來本來也不是找姬無鏡的,他移開視線,看向了顧見骊。
陳河的目光投來,顧見骊因被姬無鏡抱在懷中覺得有些尷尬。然而她如今不能走路,定然不能讓姬無鏡將她放下來。
“我過來是帶了陛下的旨意。”陳河道。
顧見骊收了尷尬的情緒,立刻略緊張地望向陳河。
“武賢王沉冤得雪,下次再見,陳河當稱呼夫人為郡主了。”
顧見骊心中一松。
陳河又道:“已派人到骊貴妃之處給她換上宮女的衣服,稍後會將她悄悄送出宮。師兄行動間太顯眼,所以她與你們分開離宮。”
顧見骊望著陳河感激地笑起來,說道:“多謝督主幫忙。”
“夫人說錯了,陳河什麼都不知道,也沒有幫過夫人任何忙。”陳河笑得雲淡風輕
顧見骊了然,彎唇而笑,亦不再多言。
姬無鏡抱著顧見骊從紅梅樹上一躍而下,悄聲無息地落了地,身後的紅梅樹紋絲未動。他抱著顧見骊大步往前走,經過陳河身邊的時候,連看都沒看陳河一眼。
陳河一怔,轉過身,望著姬無鏡的背影,喊:“師兄。”
“別,當不起。我可沒你這麼慫的師弟。”
陳河看著姬無鏡走遠,氣笑了。
自己護不住自己媳婦兒,賴他身上了?簡直毫無道理。
一道白影從樹端躍來,穩穩落在陳河的懷裡。陳河輕輕撫摸著雪團柔軟的毛發,垂眉望著它時,眸光霎時變得溫軟起來。他對它說:“這世間啊,還是我的雪團最好。”
雪團眯著貓眼兒,在陳河懷裡伸了個懶腰,舔了舔他修長的手指,窩在他懷裡舒舒服服地合上眼睛睡覺。
陳河指腹點點它的額頭,說道:“今日忙了些沒顧上你這小家伙,接下來都不離開你……”
姬無鏡抱著顧見骊走了沒多久,就看見了侍衛交手打鬥的場面。也不知道是亡了的四皇子心腹為主子報仇,還是姬嵐要清除異己。
姬無鏡懶得理這些人,抱著顧見骊緩步而行。顧見骊初時見這場面還有些害怕,可是瞧著姬無鏡從容的樣子,倒是減輕了許多畏懼。再想起當日姬無鏡遇到刺殺時,滿地無頭屍的場面,顧見骊忽然覺得自己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也沒什麼可怕的了。
她忽然說:“五爺,我們回家嗎?”
姬無鏡不答反問:“你想住宮裡?”
“不是!”顧見骊急忙反駁,又說,“我們先不回家,先去我父親那裡一趟好不好?我知道陳督主定然會派人去送了消息,陛下那裡送過去的也會是好消息。隻是昨夜到今日發生的事情,送信的人定然沒有我更清楚些,我想親自告訴父親。”
姬無鏡沒開口。
顧見骊等了又等,搭在姬無鏡衣襟上的手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襟。姬無鏡這才低眼看她,不耐煩地說:“話真多。”
顧見骊認真打量了一下姬無鏡的表情,隱約覺得他應該是同意的。她閉上嘴巴,不吭聲了,安靜地由他抱著,一步一步離宮。
高處,姬嵐望著下方廝殺的場面,不經意間看見了姬無鏡抱著顧見骊離開。他目光在姬無鏡身上凝了凝,皺起眉。
“可惜了……”他隨意自語,眉宇間帶出幾絲惋惜。有著那般才智與果敢的女子,還是顧敬元的女兒。可惜已經嫁了。
伺候在一旁的東廠督主竇宏巖揣摩著聖意。坐在龍椅上的人雖然換了,還是臣子還是那些臣子,在大清洗之前。宦官與朝臣不同,誰是皇帝,竇宏巖就拍誰的馬屁。
姬無鏡抱著顧見骊剛走到宮門口,正迎上騎馬而來的顧敬元。
“見骊!”顧敬元跳下馬衝過來。
姬無鏡撩起眼睛嫌棄地瞥了他一眼,道:“你這老東西說話能不能不像打雷似的?”
“你!”顧敬元剛想罵他,這才發現偎在姬無鏡懷裡的顧見骊睡著了,他立刻噤了聲。
姬無鏡看著顧敬元身後的馬,說:“我說,敬元兄啊,你就騎著匹馬過來接人,連個馬車都沒有?”
顧敬元看了一眼顧見骊的小腿,心疼得不得了。他正心裡後悔沒帶著馬車過來,沒成想被姬無鏡直接說出來。他一惱,重哼了一聲,駁回去:“逆子,叫爹!你聰明啊,你聰明得連馬都沒騎,隻有兩條腿!”
剛剛睡著的顧見骊蹙了蹙眉,發出低低的輕吟。
顧敬元伸手,想要從姬無鏡懷裡把女兒抱過來。姬無鏡側過身避開,他微微抬起下巴示意前方,說:“好爹,你另外一個女兒摔倒了。”
顧敬元回過頭去,前方黑漆漆的,哪裡有半個人影。耳畔一陣風掠過,顧敬元回過頭去,隻見姬無鏡抱著顧見骊一躍而起,踩了一下馬背,身影消失在了夜色裡。
“姬狗!”顧敬元指著姬無鏡的背影,氣得手指都在發抖。
姬無鏡不僅抱著顧見骊運輕功先走了,還故意踩了馬,馬兒受驚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這是欺顧敬元舊疾未愈不能運輕功。
等顧敬元趕回家時,陶氏忙迎上他,告訴他姬無鏡抱著顧見骊回來了。
顧敬元望著小女兒房間的方向,頓時覺得姬無鏡一言難盡。
既然是同路,跑什麼啊?啊?
“您去看看?”陶氏問。
“見骊睡著了,明天再說!”顧敬元沒好氣地轉身回了屋。
陶氏沒歇,守在院門口,等派去廣平伯府的人把季夏帶來了,她才放心歇下。
顧見骊的腿一直很疼,她睡得迷迷糊糊斷斷續續。顧在骊煮了止痛和助眠的藥讓她喝下,藥效逐漸起來作用,她變得很困,偏偏因為疼痛睡不著,更是折磨。身上的衣衫又一次被汗水打湿。
她合上眼,告訴自己睡著了就不疼了,默默在心裡數綿羊。
一隻綿羊、兩隻綿羊、三隻綿羊……
意識逐漸變淡,顧見骊迷糊中隱約覺得鎖骨處一涼,她緩慢睜開眼睛,看見姬無鏡坐在床側,在解她的衣服。
顧見骊呆呆看了他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愕然問:“做什麼?”
顧見骊今日的紫衣款式特殊,半透明的寬松廣袖短衣裡面的衣服緊緊束在身上,系帶在胸前從上至下穿插著。姬無鏡慢條斯理地解著系帶,說:“給你擦身啊,擦了汗才能舒服睡覺。”
第65章
“不用了!”顧見骊急忙雙手搭在胸口。她覺得自己反應有些大, 又在姬無鏡抬起眼睛看過來時, 小聲說:“五爺剛醒過來仍要以養身體為重, 才能早日植入母蠱。哪能用這種事情勞煩你。讓季夏進來做就好了……”
“季夏在廚房裡給你一邊熬著明早要喝的藥,一邊熬著大骨補湯。你還讓她進來伺候?”姬無鏡眼中帶著笑,“顧見骊, 你這主子當得也太不體恤下人了。”
顧見骊微微蹙眉, 說:“可以讓姐姐來幫我……”
“已經過了子時了。除了蹲在廚房給你熬藥的季夏, 整個家裡也就隻有我被你吵得沒睡著。”
顧見骊懷疑地抬起眼睛望向窗戶的方向,窗前拉著簾子,見不到外面的天色。不過她在心裡算了算, 猜測出此時應該時辰很晚了。她收回視線, 瞧著床旁小杌子上的木盆,悶聲說:“我隻是傷了腿而已,手又沒有受傷,我可以自己來的。”
“哦?你能給自己擦背?”姬無鏡問。
顧見骊脫口而出:“那可以你幫我擦背, 剩下的我自己來啊!”
姬無鏡得逞地勾起嘴角。
“起來。”姬無鏡朝顧見骊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