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未定,皇位亦有多方人馬覬覦,人才不可缺。
昌帝狠了狠心,將骊雲嫣賜婚給顧敬元。
後宮佳麗三千人,昌帝唯獨動心了一次,卻面不改色地拱手相讓。
沒有人知道他有多想要骊雲嫣,他掩藏得很好,連骊雲嫣和顧敬元都不知道。除了眼前這個假的骊雲嫣。
他是九五之尊,以江山社稷為重,舍棄一個女人有什麼錯?
他是九五之尊,以江山社稷為重,權臣勢大以計除之又有何錯?
昌帝看著面前骊雲莞的這張臉,越發惱怒。這張臉似乎證明著他的無能和妥協。可偏偏又愛這張臉以至於發狂。
昌帝用力去撕骊雲莞的裙子。骊雲莞面色終於有所動,她眼中是壓不下的厭惡,道:“臣妾髒,陛下……”
昌帝捂住她的嘴,寬衣解帶。
一陣又一陣身體仿佛被撕裂的疼痛襲來,骊雲莞卻面無表情。她早就沒有眼淚了,被困在這裡的頭兩年早就將眼淚流盡了。
骊雲莞慢慢扯起嘴角苦笑,她好羨慕姐姐。
很久很久之後,骊雲莞才讓宮女去樓上叫顧見骊下來。
顧見骊下來時,見姨母換了身衣服,坐在梳妝鏡前慢慢梳理著長發。
“聽到多少?”骊雲莞問。
顧見骊走過去,站在姨母身後,拿過她手裡的木梳慢慢給她梳理雲鬢。她垂著眉眼,溫聲細語:“見骊剛剛在樓上的時候睡著了,什麼都沒聽見。”
骊雲莞笑了笑,問:“那姨母先前與你說的話可還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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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見骊點頭:“日後不再入宮,不再與陛下相見。”
“讓宮女帶你出去,晚宴時陛下會去,能躲就躲。”骊雲莞溫柔地拍了拍顧見骊的手背。
顧見骊再一次點頭。她臉上掛著笑轉身,卻在轉身的那一瞬間落下淚來。那些先前想不明白的事情忽然就想通了。
她原本不懂父親為何按兵不動並不急著給自己洗刷冤屈,想來父親早就知道究竟是誰在害他。
宮女帶著顧見骊走的路並不是正路,這條小路上幾乎都沒什麼人。將要走到宴廳,小宮女說:“奴婢送您到這裡了。娘娘交代奴婢要謹慎些,隻送您到這裡,不要進去。”
顧見骊明白姨母的謹慎,她點點頭,獨自轉身往宴廳走去。眼角的湿意已經不見,走進喧囂熱鬧的人群,她略彎唇,擺出大方得體的笑臉。
“那個女人是誰?”
——幾處都有這樣的發問。
顧見骊今日雖然施了粉黛,穿著卻是很低調的杏色與藏青的搭配,並不顯眼。可是當她經過,還是能吸引別人的目光。哪怕是第一眼沒注意到她,當她走過後,還是會下意識地再回頭去看她。即使隻是一個背影,也有著與眾不同的奪目風姿。
當原本認識的她的人將她認出來,以及原本沒見過她從旁人口中得知了她是誰,皆露出惋惜的神色。
今日來元宵宴的女眷中,顧見骊本來就認識很多人。隻是時過境遷,身份地位發生了變化,再相遇自是與以前不同。顧見骊沒有主動與任何人打招呼,徑直朝著姬無鏡所在的地方走去。
姬無鏡支著下巴,撩著眼皮瞧她,抱怨:“真久。”
顧見骊挨著他坐下,略歉意地笑笑,說:“再不走了。”
姬無鏡詫異地多看了一眼顧見骊的眼睛。
“見骊?”一道不太確定的猶疑聲音響起。
顧見骊轉頭,看見龍瑜君站在一旁,在她身後跟著兩個丫鬟。龍瑜君是左相的孫女,也是顧見骊閨中密友。隻是最近幾個月都沒有相見。
“真的是你,我沒認錯。”龍瑜君的眼中浮現幾分歡喜,可又在看見坐在顧見骊身側的姬無鏡時,眸色又有了絲怯意。
“瑜君。”顧見骊起身相迎。
龍瑜君拉起顧見骊的手,笑著說:“好些時日不曾見了。”
顧見骊望著龍瑜君的手,忽然覺得有些恍惚。幾個月而已,她好像已經和過去的那個自己劃清了界線。今日見了那麼多張熟悉的面孔,好像和過去的那個自己聯系又緊密了些。
她說:“是好些時日不見了。”
龍瑜君壓低了聲音:“前些日子你家裡發生那樣的事情,你可千萬不要怪我沒去看望你。我是想去的,隻是……”
顧見骊搖頭:“我都知道的,不怪你。”
“那就好!”龍瑜君燦爛笑起來。
“我不能久留,祖母會找我的。我先走了。”龍瑜君說。
顧見骊知道龍瑜君這隻是託詞,到底還是不敢和她太親近。不過她能主動過來與她打招呼已經很讓顧見骊意外了。
龍瑜君離開後,顧見骊重新坐下來。雙手捧著一個茶碗,目光落在茶碗中飄著的一葉茶葉上,微微發呆。
她告訴自己不能在人前失儀,不能胡思亂想,有什麼事情回去再說。可是在詠骊宮陸陸續續聽到的話總是盤旋在耳畔。她握著茶碗的手微微用力,捏得關節發白。
“見骊?”
顧見骊心裡正亂著,沒想到又有人主動與她打招呼。她打起精神來應對,含笑回應喊出對方的名字:“香凝。”
“沒想到幾個月不見,我們都已經出嫁了。今日重逢,瞧著你不似傳言中那般,反倒日子不錯的樣子,姐姐心裡替你歡喜。”林香凝勾唇,故意抬手摸了一下墜馬髻上斜插的玉簪。
顧見骊的視線順著林香凝的手看向她發間的玉簪。那支玉簪原本是顧見骊的,也是在她狼狽時拿去當鋪換了錢的。沒想到輾轉落在了林香凝的手中。顧見骊曾經在林香凝面前戴過這支簪子,林香凝知道是她的。
林香凝說著恭喜的話,傲氣卻飄了出來。林香凝剛出嫁,她門第不高且是家中庶女,嫁了金科狀元郎,且夫家家世顯赫。
曾經天差地別的兩女,如今身份隨著嫁的人也發生了變化。
周圍的人望過來,看戲。
第47章
“哦, 對了……”林香凝微妙一笑, 略偏著頭,將戴在墜馬髻上的玉簪娶了下來。她撫摸著玉簪,由衷誇贊:“用這般上等的一整塊玉料雕刻成這麼一根玉簪實在是罕見得很,也顯得格外珍貴。這可是我機緣巧合下遇見的, 一眼相中,我夫君就買來送給我了。”
那股子沾沾自喜和炫耀勁兒毫不遮掩。
她又擰了眉,做出思考疑惑的樣子來, 說:“我瞧著它覺得有些眼熟, 見骊你之前有沒有見過?”
顧見骊看了一眼那枚通體雪白的芙蓉簪。簪子一頭雕著一小朵芙蓉,和簪體同色。瞧上去十分素雅。
顧見骊剛要開口,龍瑜君幾步走過來,“咦”了一聲,詫異地打量著林香凝手中的那枚簪子, 說:“我瞧著有些眼熟,能給我瞧瞧嗎?”
“當然。”林香凝欣然答應。
林香凝自然知道顧見骊與龍瑜君曾經交好, 隻是如今兩個人身份一個雲端一個泥裡,再不復曾經的親昵。由曾經的閨中密友羞辱, 豈不是更是開懷?
林香凝期待地望著龍瑜君。
龍瑜君笑了,恍然道:“這不是見骊的嗎?”
“是嗎?”林香凝驚呼一聲,眼中的幸災樂禍卻藏不住。
龍瑜君轉頭望向顧見骊,大聲說:“見骊, 你不是把這支簪子賞給你身邊那個丫鬟了嗎?叫什麼來著?季春是吧?”
林香凝臉上的笑有些僵。
顧見骊頷首, 神色不變溫聲款款地胡說八道:“我是有一支一模一樣的簪子, 祖母去世時為她守孝時戴的。祖母孝期過了,便不宜再戴,所以賞了季春。”
她頓了頓,才繼續說:“居然香凝也有一支一模一樣的,真是巧得很。”
她溫柔的目光打量過林香凝身上紫色與紅色相搭的襦裝,友善地說:“這簪子素雅,香凝若是換一身淺色的衣裳會更搭些。”
林香凝臉上的表情已經變得有些難看了。
龍瑜君看了顧見骊一眼,笑著打圓場:“碰巧一樣而已,香凝你這支簪子定然不是見骊守孝時戴的。你的狀元夫君怎麼會買這樣的東西給你呢。”
顧見骊雙眸澄澈一片真誠,她彎起眼睛淺笑,從龍瑜君手裡拿過那支白玉簪,接話:“這支自然不是我那支。我那支表面上瞧著是一體的,其實並不是。簪上的芙蓉是可以拆下來的,隻是做工巧妙瞧不出來而已。可不像香凝這支真的是一體的……”
顧見骊輕輕“哎呦”了一聲,無措地望著手裡的白玉簪。那枚林香凝口中所說的一體簪分開了兩部分,小小的芙蓉花安靜躺在顧見骊的手心。
顧見骊和龍瑜君默契地對視一眼,顧見骊默不作聲地將拆下的簪子重新安裝上。龍瑜君輕咳了一聲,略尷尬地對林香凝說:“想來你夫君一心隻讀聖賢書,一不小心買錯了,定然不是故意買守孝之物贈予你的。”
龍瑜君從顧見骊手裡拿過那支簪子,略顯不太好意思地遞還給林香凝,卻又在林香凝訥訥伸手來接的前一刻松了手。白玉芙蓉簪落在青磚上,碎了。
“我不是故意的。”龍瑜君道歉。
隻是左相孫女的身份擺在這裡,她口上道歉,卻並不需要什麼真誠的態度,林香凝也擔不起。陪她演了這麼久的戲,已是給她面子。
顧見骊蹙眉,惋惜輕嘆,說:“可惜了這麼好看的簪子。今日隻是香凝衣服選錯了而已,若選對衣服是支簪子是會更好看的。”
她看向林香凝,大方道:“香凝,你今日梳的發髻時間久了沒簪子別發,發髻會散開的。”
她微微偏頭,摸了摸發間的步搖,道:“可惜了我今天沒戴簪子,不能給你一支。”
“不用了。”林香凝咬牙切齒,努力保持冷靜,“我另一個丫鬟那裡給我帶了備用的!”
她轉身,一步步離開,咬得銀牙咯吱咯吱地響。
龍瑜君看著林香凝的背影,鄙夷的目光毫不掩飾。她走到顧見骊面前,壓低了聲音說:“一個不入流的庶女通過些不恥的手段嫁給了金科狀元,仍是個不入流的東西。不要因為這種泥裡的蟲蟻動怒。”
顧見骊淺笑著搖頭,輕聲說:“沒有的,我沒生氣,不值當。”
兩個人相視一笑,顧見骊原本心頭上籠罩的陰雲散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