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她聰明,知道把自己綁在馬背上,不然一頭栽下去,叫風雪埋了,凍死在雪地裡都無人知曉。
岑道溪帶人找到她時,她已在馬背上高燒昏迷了過去。
此番也是回程受風雪所阻,他們一路行軍緩慢,才恰巧碰上了林堯一行人。
先前軍中斥候發現了北戎騎兵的蹤跡便匆忙回來報信,再探之下,才探知他們追殺的其中一人竟是林堯。
岑道溪進大漠是為了尋人,所帶的兵卒並不多,若是同喀丹的騎兵硬對上,他們在人數上不佔優勢,對大漠地形也不熟,加上這惡劣的天氣,吃虧的多半是他們。
想法子救林堯時,他才讓林昭帶著兵卒站到雪丘上,又把所帶的旌旗全插在了雪丘附近,營造出他們的大軍隻是冰山一角的效果,喀丹若謹慎些,必不敢冒進。
能嚇退喀丹必是再好不過,但眼下的戰局委實也出乎了岑道溪的意料。
喀丹似乎必取林堯性命不可。
等喀丹繼續逼近,發現他們這邊遲遲不肯出擊,定然也能發現他們是在虛張聲勢。
岑道溪攏緊眉心,看著下方對林堯一行人窮追不舍的北戎騎兵,視線緩緩落到了對面的雪峰上。
雪峰積雪巍巍,遠遠看著煞是壯觀。
他卻是展眉一笑:“有法子了。”
他轉頭對著所有楚軍道:“對著對面的雪山大聲吼叫!”
他曾在一本遊記中看到過,在雪山裡大聲呼號,極容易引起雪崩。
林堯等人馬上就要跑過那座雪峰了,若是發生雪崩,緊追其後的喀丹一行人正好能被淹沒。
以防這在遊記中看到的法子不見效,讓將士們大聲呼號之餘,岑道溪命人把投石車也推到了雪丘上,裝上火藥彈砸向對面雪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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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行是為了尋林昭,本隻帶了百餘輕騎,尋到林昭後,回程路上,見大漠中有先前大戰遺落的戰車、床弩之類的,便順道帶回去。
這是軍中的傳統,制造這些戰車和大型弩可不是件易事,哪怕有損壞,能帶回去的就整個帶回去,損壞太多的,把完好的零件帶回去也行。
他們在大漠中撿到的那輛破舊投石車卻不想在此時派上了用場。
呼號聲讓對面雪峰的積雪層已出現裂痕,那顆火藥彈再砸過去,頓時雪峰上雪沫亂飛,山上的積雪也開始流沙一般往下滑。
積雪從山峰一路下滑至地面,掀起一片白茫茫的雪浪,整個地面的積雪都在顫動。
北戎人對雪崩這樣的自然災害再熟悉不過,見半座山的積雪都湧下來了,嚇得魂飛魄散,勒緊韁繩引得戰馬陣陣嘶鳴:“雪流沙!是雪流沙!快逃!”
“轟隆”一聲巨響,從山頂滑下的積雪與地面相撞,雪浪翻滾,人仰馬翻,傾覆而來的積雪很快將一切都掩埋於雪下。
林堯他們跑在前面,都還是被雪崩波及到,好在都隻受了些輕傷。
一行人奔至雪丘,娘子軍們看到林昭,個個眼含熱淚:“林校尉!”
林昭看著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姑娘們遭了這麼多罪,心中痛惜,視線挨個從她們臉上掃過:“你們不是隨胡商去西域了,怎會被北戎人追殺?”
一名娘子軍簡要將胡商隊伍被襲,她們被抓去北戎為奴的事說了。
林昭把唇抿得死緊,看著姑娘們髒汙的臉龐,紅著眼道:“你們受苦了。”
姑娘們笑開:“還能再見到林校尉,再回到大楚,不苦。”
這句話讓林昭眼更紅了。
她見到林堯正要上前說話,突然發現不見王彪,心下頓時一慌:“哥,王彪哥呢?”
林堯說:“他沒事,他去雷州報信了。”
他說著看向岑道溪:“軍師,有重要軍情必須馬上回羌柳關告知殿下,北戎牙帳的駐軍都已南遷,他們一開始就沒打算硬打北庭,而是調虎離山取從涼州南下,取大楚腹地!”
此言一出,饒是岑道溪,不由得也面露異色。
第143章 亡國第一百四十三天
“林將軍此言當真?”岑道溪問。
林堯道:“當真,此乃一名懂北戎語的娘子軍親耳聽到的,北戎牙帳的駐軍的確也薄弱了許多,顯然是大舉調往了別處。”
岑道溪好看的眉頭隆起:“壞了,涼州往下便是汴京,李家早就有與北戎人勾結的先例,如今汴京雖在沈彥之手中,以沈彥之與殿下的舊怨,若是與虎謀皮和北戎人統一陣線,江淮危矣!”
北庭的糧草從前一直是大楚供給,此番楚承稷領兵八萬北上,糧草也是江淮一帶運來的。
要是江淮失守,那麼大楚的軍隊就斷了糧草。
屆時就算楚承稷把大軍調回來了,失了糧倉,跟北戎的這場仗也極為難打。
林堯也深知這一點,他道:“我已讓王彪前去雷州報信,若江淮有難,雷州發兵相援總比從羌柳關發兵快些。”
……
雷州。
北風呼號,曠野蒼茫。
城牆垛上積著一層厚雪,站崗的哨兵鎧甲上也落著一層薄雪,結了冰霜的旌旗緊貼著旗杆,風吹亦紋絲不動。
遠處白茫茫的曠野裡,突然出現幾個小黑點,待小黑點再跑近些,城樓上的守衛才瞧清是幾乘快騎,馬蹄所過之處揚起漫天的雪沫子。
這幾騎未打番號,也未著軍服,衣著狼狽,城樓上的守衛瞬間戒備起來,在他們還未跑到射程內,弓箭手就已拉緊了弓弦。
守城的小將大喝:“來者何人?”
王彪和幾名娘子軍勒住戰馬的韁繩,座下的戰馬喘著粗氣,他們呼氣時,嘴邊也是一團白氣。
王彪衝著城樓上的守將大喊:“我乃太子麾下戰將王彪,有重大軍情要速速稟與謝小侯爺!”
守將喝問:“有何物件可證明你身份?”
王彪等人落到北戎人手中,身上一切能證明身份的東西早叫北戎人搜刮了個幹淨,逃出牙帳情況又緊急,哪顧得上去找那些物件。
林堯讓他趕來雷州報信,自己帶人引開喀丹的追兵,這些天王彪一面擔心林堯的安危,一面日夜趕路,就為了盡快把消息送到雷州。
北戎大軍已經南下,早一刻知道這消息,他們就能早一刻做防備。
此刻聽這守將墨跡,王彪不免急上心頭,罵道:“你爺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叫王彪,要勞什子物件證明身份?”
守將回罵道:“既無法證明身份,本將軍怎知你究竟是叫王彪,還是叫張三李四王麻子?憑你空口白說一句話,就要見我家小侯爺,那往後豈不是人人來城門口喊一句,我家小侯爺就要出來相見?”
座下的戰馬焦躁跺著馬蹄,王彪隻想快些將軍情稟與謝馳後,再趕回江淮報信,心中也急躁,喝道:“我在羌柳關一戰中追敵被俘,落入北戎人之手,現在身上沒可證明身份的物件。”
守將突然嗤笑一聲:“原來你就是楚太子麾下入大漠追敵被俘的莽將,不是說還有一個姓林的麼?”
王彪仰望著城樓上那名守將,眼底煞氣陡增,同時心底一股名為愧疚的情緒也在無限放大。
殿下那般信任他、器重他,才準許他北上參戰,可他因一時衝動意氣用事,給殿下丟了這麼大的人,還險些讓林堯跟著自己喪命,如今還讓林堯和自己一樣成了旁人口中的笑柄……
王彪握著韁繩的手攥緊又松開,再次抬眼時,眼中的煞氣已經平復了下去,“我家殿下揮師北上,是收到連欽侯來信,前來解北庭之圍。我王彪再魯莽不濟,也替北庭殺了蠻子,我義妹林昭,更是舍身救過連欽侯性命,我老母亦死在羌柳關戰場上。”
他每說一句,守將臉上的笑便收一分,到後邊,已完全笑不出來了,城樓上的將士們亦從一開始看戲的姿態變得嚴肅沉峻。
羌柳關之戰,誰都能譏嘲他魯莽,但他們北庭不能。
王彪說:“我細數這些,隻是想勞煩諸位帶個話給謝小侯爺,北庭有難時,大楚沒有一次袖手旁觀,如今北戎十餘萬大軍繞道南下,欲取涼州以南,侵吞大楚腹地。我家殿下的兵馬還屯於羌柳關,來不及調回江淮,等江淮有難時,若謝小侯爺還記得大楚幾番馳援,還望發兵支援江淮一二。”
言罷調轉馬頭要繼續趕路前往江淮。
城樓上的守將大喊:“王將軍留步,我這就命人稟與我家小侯爺。”
王彪卻道:“信已帶到,我還趕著回江淮報信,便不多留了。隻是我義兄林堯從大漠趕往羌柳關報信去了,喀丹一路窮追不舍,我義兄能不能活著把信帶到羌柳關尚不可知,雷州府若有流星馬,勞煩往羌柳關去個信兒。”
大雪紛紛揚揚,那幾乘快馬奔向遠處,很快又成了風雪中的一個小黑點。
城樓上的守將用力抽了自己一嘴巴子,匆匆去尋謝馳。
……
謝馳謝桓兩兄弟正在對照輿圖商討應對北戎遊擊戰術的法子,聽到城樓守將的來報,二人豁然抬起頭來。
謝馳問:“那位王姓將軍現在何處?”
守將羞愧低下頭:“他說信已帶到雷州,他還要回江淮報信,勞請小侯爺派流星馬再前往羌柳關報個信。”
謝馳道:“速速派人前往羌柳關報信!”
守將領命後卻並未退下,謝桓問:“還有事要稟?”
守將道:“末將戲謔那位王將軍羌柳關一戰被俘,有言語之失,還請二位公子責罰。”
謝馳當即橫眉怒目:“羌柳關好幾次險些失守,次次都是楚太子派兵來援,這唯一一場勝仗也是楚太子帶人打的,你哪來的臉去說那等戲謔之言?”
守將當即跪下了:“末將知罪。”
謝馳還要發脾氣,被謝桓攔下了,對那守將道:“自己下去領三十軍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