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寫下那封契書,多多少少有些負氣,畢竟僅憑一封契書,就讓楚承稷把將來打下的國土分割一半給她,實在是張狂又兒戲。
換做其他帝王,隻怕還當她是覬覦皇位。
在秦箏原來生活的地方,歷史上唯一一位女皇,就因一個她可能為皇的謠言,險些死在先皇手中。
秦箏敢那般寫,還是篤定了楚承稷的胸懷和人品,她把自己的態度拿出來,讓楚承稷知道,她不願他納妾。
楚承稷生氣,她大概也能猜到原因,不是因為她大言不慚寫了均分他名下土地什麼的,而是她擬了一張這樣的契書。
他氣她不信他,用這樣一張契書來約束他們之間的感情。
雖然早料到了會有這樣的結果,此刻看著空蕩蕩的房間,秦箏心口還是莫名跟著空了一下。
在遇到楚承稷前,她沒想過結婚生子這回事,閨蜜奉行一套婚後也AA制的理論,認為這樣以後兩個人出現了問題,不會因財產問題爭論太多,她那時候覺得這個辦法挺酷。
遇到楚承稷後,她想和他白頭偕老,可在這樣男女地位不平等的時代,她比他缺乏太多的安全感。
所以寫了那封契書。
秦箏一直坐到婢子進來收拾淨房裡換洗的衣物才回過神。
婢子當她是處理政務太過勞累,憂心道:“太子妃娘娘,夜深了,您早些歇著。”
秦箏點點頭,收斂了神色,稍作猶豫,還是問了句:“殿下去了何處?”
婢子答:“殿下許是怕擾到娘娘休息,去了書房處理公文。”
秦箏偶爾小憩,有臣子前來稟報事務,楚承稷都是去書房接見,順帶在那邊處理公務,府上的下人早已見怪不怪,因此眼下婢子也沒懷疑什麼。
秦箏頷首道:“你下去吧,夜深露重,讓廚房給殿下送碗暖身子的湯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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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子領命退下。
秦箏打了個哈欠,留了盞燈,轉身去內室休息。
他的臣子們給自己壓力,還雞賊地去找了秦夫人,想讓她在雙重壓力下同意給楚承稷納妾,生氣的本該是她!
那家伙倒好,因為一封契書,氣得去了書房?
臺階她是給了,愛下不下!
……
府上的老僕送湯過去時,見楚承稷在燭火下專注看折子。
老僕知曉兩位主子都辛苦,把湯呈上去時,特意說了一句:“殿下當心身子,早些回房歇著吧,太子妃娘娘憂心您,特意吩咐廚房熬了滋補的湯。”
楚承稷臉色還是冷冰冰的,但又似乎緩和了一點,他冷淡點了下頭:“退下吧。”
老僕一走,他瞥了一眼放在案旁的湯盅,沒動,嘴角卻抿得不如先前緊了。
知道給他送湯,看來是明白錯在哪裡了。
但做錯了事,就該受教訓。
他繼續慢條斯理看著手上卷宗,隻是看幾行字又瞥一眼黑沉沉的窗外,過了一個時辰,仍沒見秦箏繼續遣人過來,他不由得擰了擰眉,放下卷宗走出書房,守在門前的侍衛立馬抱拳:“殿下。”
走出書房這道門後,一會兒就不好再回來了。
現在可以裝作是要處理政務,出去一趟後再來書房,讓底下人知道他是故意不回主屋,有傷秦箏的顏面。
楚承稷收住腳步,問:“太子妃可有派人過來?”
侍衛想了想道:“一個時辰前,太子妃娘娘讓廚房送了湯過來。”
楚承稷:“……”
靜默了一息,他繼續問:“這期間可有人靠近書房?”
侍衛還當他是擔心書房的防守,立馬保證:“殿下放心,一隻蒼蠅都沒有。”
楚承稷冷淡“嗯”了一聲,轉身時,書房的門“砰”一聲大響合上,震得門前的侍衛都心口一跳。
侍衛看著緊閉的房門,撓撓了頭,太子殿下似乎心緒不佳?
……
小夫妻這第一次分房睡,沒讓府上下人引起什麼猜疑,大家都知曉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日理萬機,太子殿下在書房過夜,必然是為了處理政務。
秦箏早上醒來時,發現自己睡姿又格外放肆,顯然昨晚某人一夜未歸。
已經給過臺階的秦某人,小脾氣也瞬間上來了。
用飯時,隻有她一人,婢子見她壓根不問楚承稷的去向,這才查出幾分怪異,主動向秦箏稟報楚承稷的行程:“殿下一早去了軍營,說午間也不回來用飯。”
秦箏“嗯”了一聲,表情看起來頗為冷淡:“本宮也要隨宋大人去監工河堤,幾日後才回府,你去收拾幾身衣物。”
她說的公事,婢子一時間也分不清,太子妃和太子究竟是吵架了,還是當真各自太忙了。
隻不過秦箏繼續夾菜時,手上力道明顯變大了,一顆青豆直接被她夾飛出去。
秦箏說走就走,正好暗河最後一段是聯通赤水河的,距離青州頗遠,往返得耗些時間,之前她去視察,一天裡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趕路上。
這次秦箏直接下令,在最後一段工程附近的村落裡借宿幾天。
這樣省了往返的時間,自然可以更好地檢測暗河的工程質量,其他官員知道秦箏在這些事上一向較真,隻當是秦箏為了精益求精,倒也沒什麼怨言。
宋鶴卿卻知曉楚承稷不日就要前往徐州,秦箏在這時候突然離開青州城,分明是同楚承稷鬧了別扭。
他瞬間就想到了之前讓楚承稷選側妃納妾的那幾封折子,心裡立馬為小兩口急上了,私下本想勸勸秦箏,怎料秦箏卻表現得跟個沒事人一樣,義正言辭說離開青州,隻是督察暗河的修建而已。
宋鶴卿看她幹勁兒十足,一頭扎進工程裡,眼裡再無別的事,絲毫沒有傷心的樣子,不由得也懷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
且說楚承稷去軍營練兵回來,當即召見了上奏讓他選妃納妾的幾個臣子。
幾個官員的折子一直沒被批下來,他們就猜到了這事隻怕不易,受召進入議事廳時,見楚承稷一身玄甲坐在主位上,面色冰寒,兩腿就已經打起了擺子。
“微臣參見太子殿下。”幾個官員揖拜。
楚承稷遲遲沒讓他們起身,開口時嗓音裡也帶著涼意:“青州告急,徐州被圍,爾等不各司其職,想應對之法,反倒是在這關頭讓孤選妃納妾?是要百姓覺著孤貪圖享樂,不思進取麼?居心何在?”
一句話說得幾個官員腿軟,連忙跪了下去:“太子殿下明鑑,臣等諫言讓殿下選妃納妾,實乃是為了大楚根基,皇室血脈單薄,殿下又屢屢親徵,若有萬一,臣等惶恐啊……”
楚承稷眼皮半抬,目光散漫卻又壓迫感十足:“你們咒孤死在戰場上?”
幾個官員臉都白了,這帽子可比剛才那頂還要大,扣下來了是要誅九族的!
第112章 亡國第一百一十二天
最終此事以幾名官員被降職罰俸告終。
能在官場上打滾的,心眼子都比旁人多幾個,其他觀望的臣子瞧見了那幾個官員的下場,心知他們是觸了霉頭,哪還敢繼續提此事。
他們的折子是呈給太子妃的,可最後卻到了太子手中,這天家夫妻二人,哪個都手握大權不好惹,偏偏人家還一條心。
他們給太子妃施壓,回頭又在太子這頭挨訓。
天下未定,若不得太子重用,叫後來投奔的給擠下去了,往後再想出頭就難了。
經過楚承稷這出殺雞儆猴,臣子們心裡跟明鏡似的,再不敢打旁的主意。
處理完這些糟心事,大軍開拔在即,楚承稷還得同底下的謀臣虎將們再三核對行軍口令、啟節,又確認祭旗等事宜,一整天就沒歇過。
回主院時,早已暮色四合。
他遠遠看見主院沒亮燈,還尋思著秦箏今夜歇得這般早?
推門而入時下意識將動靜放輕了幾分,但屋子裡外都是冷冰冰的,絲毫不像有人住的樣子。
挨著內室的那盞為了起夜照明的昏燭也沒點。
楚承稷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可能是入秋的夜風太過沁涼,望著這黑洞洞的房間,他心口莫名悶得慌。
似要確認什麼一般,他快步走進內室,點燃了內室的燭火,床上果然空無一人。
被褥疊的整整齊齊,褥子上一絲褶皺也無,沒有人躺過的痕跡。
守夜的婢子聽到動靜,進屋看到楚承稷,連忙行禮:“見過殿下。”
楚承稷微微側過臉,昏黃的燭光切出他側臉的輪廓,另半邊臉隱匿在暗影之中,嘴角的弧線平直,“太子妃呢?”
他明明沒動怒,但婢子卻被他這淡漠的一聲嚇得嗓音都有些不穩:“太子妃娘娘說……說要去赤水河,幾天後才歸來。”
屋內的空氣似乎一下子變得稀薄,長久的沉默成了一場煎熬,婢子額角慢慢沁出了細密的汗珠來,兩股顫顫。
“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