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大牢內長跪不起。
宋鶴卿嘆息一聲:“殿下有惜才之心,韓將軍此時回頭,不晚。”
韓修紅著眼道:“從此我韓修這條命就是殿下的,刀山火海,肝腦塗地,韓修在所不辭!”
韓修的歸順,不僅解決了徐州運糧官空缺一事,還打壓了一波陳軍的士氣。
南邊的局勢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讓秦箏和楚承稷意外的,卻是北邊的戰事。
往年北戎都是入冬後才開始攻打大楚邊境,但今年才入秋,北戎就已發動了攻勢。
北戎先前拿下了河西走廊,此番從河西走廊、羌柳關同時夾擊北庭,縱使連欽侯手中的十萬鐵騎以驍勇著稱,卻也難以招架。
李信便是在此時發兵北上,打的旗號是幫連欽侯一同抵御外敵。
民間先前對李信全是罵聲,畢竟都謠傳他二子挖了武帝陵墓。
但現在,民間對李信的言論,卻全是往好了說。
什麼先前河西四郡失守,連欽侯不發兵相助,以至於四城盡歸異族。如今北庭有難,李信二話不說發兵,胸懷寬廣,乃一代明主。
甚至已經有一批文人開始聲討楚承稷他們,言外敵當前,李信支援北庭去了,他卻還在南方拖住李信的兵力,讓李信分身乏術,前楚皇氏比起李信,就是上不得臺面。
楚氏皇族從前那些荒唐事又被拿出來說道,不過這次罵得更多是貪官汙吏,欺壓百姓,楚炀帝一心求長生之法,大旱大涝百姓接連餓死,滿朝官員卻無所作為。
大楚曾輝煌過是真,後來從根基開始腐敗,民生艱難也是真。
李信這回採用的手法確實高超了不少,那些大楚晚期對百姓造成的災難和傷害沒法辯解。
秦簡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寫詩詞文章大罵李信起兵時,放任手底下兵卒搶掠百姓,奸淫婦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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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這次他的聲音,很快又被那些吹捧李信心懷大義的言論給蓋了下去,甚至還有人說,李信的軍隊進入北庭,發現那裡的百姓食不果腹,啃樹根草皮,直接搭棚施粥,救濟當地百姓。
秦箏這個經歷過後世互聯網時代的人,瞧見李信的這波輿論反擊戰,也不得不贊嘆一聲高。
北戎攻打連欽侯,李信發兵援助,且不說他究竟出了多少力氣,隻要他底下養的那批文人,將這事大肆宣揚出去,李信就同時把連欽侯和楚承稷他們都踩在腳下了。
可能連欽侯拼死拼活抵御外敵,李信帶著他的人馬作壁上觀,最後傳到世人耳朵裡的,還是他不計前嫌帶兵幫連欽侯,才讓連欽侯贏得了這場戰。
而駐守在江淮的陳軍攻打他們,她們防守也會被說成是窩裡鬥,不顧大局。
秦簡這些天大動肝火,罵人罵得太厲害,舌頭都起了泡,卻還是沒能在輿論場上幫楚承稷他們扳回一局。
秦箏讓人給秦簡送了幾盒下火的茶葉過去。
她不信李信籌備這麼久,當真隻是為了在北戎攻打北庭時,發兵前去幫忙。
更大的可能是,李信想讓北戎打垮了連欽侯的勢力,再出兵相助,順帶收服北庭。
如果再順勢擊退北戎人,套在李信身上的光環可就更耀眼了,以他的手段,把自己鼓吹成第二個武嘉帝都有可能。
一個人被捧得高了,摔下來時也會摔得越狠。
這波輿論戰,她們不需要做其他的來打壓李信,隻要把李信北上的真正目的捅出來就行。
而這唯一的突破口,還得回到涼州失守,為何連欽侯沒收到涼州府的求援。
隻要有證據指認是李信故意失涼州,讓北庭陷入眼下被北戎夾擊的局面,他給自己鼓吹的那些帝王胸懷什麼的,就一個都維持不了。
原書中女主為自己父親翻案時,是從她父親的副將那裡找到突破口的,最後才查出故意讓涼州失守的,是李信最為倚仗的一名名喚李忠的大將,他這般作惡給出的解釋卻隻是記恨女主父親的才能。
秦箏覺得裡邊肯定還有隱情,找到楚承稷,想讓他從這些線索去查。
楚承稷卻皺起眉頭:“涼州失守,涼州都護滿門都被北戎人屠了,無一活口,你說的那副將,也死了。倒是李忠,乃此次援助北庭的陳軍主將。”
第105章 亡國第一百零五天
涼州都護府滿門被屠這個消息,委實是讓秦箏懵了好一會兒。
原書中涼州失守,女主父親和帶兵前去相援的連欽侯都死在了北戎人手中。
因為女主父親副將指認是女主父親輕敵,誤入了北戎人的圈套,才導致了這場敗仗。女主父親成了罪人,都護府被抄,女主也被貶為奴籍發賣,這才被男主——連欽侯世子買了回去。
現在卻變成了整個涼州都護府被屠,女主父親的副將也死了,這其中肯定有什麼隱情。
秦箏蹙著眉心道:“先前涼州遇襲時連欽侯沒收到都護府的求援信,緊跟著涼州都護府就被滅門,涼州副將也死了……太蹊蹺了些。”
她手上捏著書卷的力道不由得加大了幾分:“我看話本時,涼州都護的女兒為她父親翻案,副將供出李忠,有一封同李忠來往的書信作為證據。我記得那封信藏在副將家中臥房的一處牆磚裡,有了那封信,就算是拿到了李信故意丟涼州的證據。”
楚承稷點頭應允:“我修書一封往北庭,讓連欽侯那邊去調查信件一事。”
江淮與涼州相隔甚遠,一去一來都能耽誤不少時間,北庭邊界緊挨著涼州府,此番李信是他們和連欽侯共同的敵人,讓連欽侯的人自己去找信,的確比他們這邊派人過去方便得多。
秦箏想起前些日子秦夫人同自己說的事,同楚承稷商量:“北庭戰事一起,母親很是擔心笙兒,我也怕連欽侯那邊如今忙於應對北戎,無暇顧及笙兒,打算遣人把笙兒接回來。”
楚承稷思索片刻,道:“好,順帶派一萬人馬前去支援北庭。”
連欽侯現在不僅得應對北戎的強攻,還得防著李信背後捅刀子。
他們在此時前去,絕對是給連欽侯添了一大助力。
秦箏卻有些擔心青州眼下的局面:“調走一萬人馬,駐守在江淮對岸的陳軍又攻打青州可如何是好?”
青州這些日子一直在招兵買馬,但城內現今也才三萬兵馬。
徐州被淮陽王咬住了,青州若有難,徐州分不出兵力相援,孟郡的兵馬得看守糧倉,又調不得,唯一能指望的隻有安元青的永州軍。
之前董成投靠時,岑道溪就同秦箏說過怕是詐降,秦箏至此多留了個心眼,不敢把永州軍滿打滿算地當成自己人。
楚承稷坐在梨花木交椅上,繡著繁復暗紋的墨袍領口下,那段雪白的裡衣交領很是扎眼,燭火沿著他側臉勾出一條金線,他手中握著一卷竹簡,姿態從容隨意:
“李信發兵北上,為自己攬了個顧全大局的賢名,我們一樣發兵北上,青州再同陳軍交戰時,且看李信手底下那些文人還能怎麼說。”
秦箏當即道:“悠悠眾口難堵,若隻為了挽回名聲就發兵前往北庭,讓陳軍有了可乘之機,得不償失。”
楚承稷望著她清淺扯了下唇角:“阿箏都覺得我會意氣用事,陳軍那邊會不會也被蒙騙過去?”
秦箏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他這是想“示弱”,讓陳軍覺得他們派出了這麼多人,留守青州的人馬定然不多了,輕敵之下對他們發動襲擊,他們再來個滿血回擊。
她問:“一萬人馬不是個小數目,如何瞞過陳軍耳目?”
楚承稷道:“你和林昭不是養了一支娘子軍麼?”
說起這個,秦箏還有點心虛,她私下給娘子軍撥了錢款,林昭的娘子軍才能從最初的幾百人,拉扯到現在的幾千人。
戰事一起,軍中用人本就緊張,秦箏在巡查河道,按多勞多得的薪酬模式給挖河渠的百姓發工錢時,負責監工計數的,大多也是娘子軍的人。
古代官職最低是九品,乃縣主簿這樣的小官,但小官手底下也還有一批衙役可供差遣,這些衙役就是吏。
官員有朝廷發俸祿,小吏沒有俸祿,月錢全憑各地方官府發放。
說得通俗易懂些,當官的都是有編制的,那些個吏,則是編制外的臨時員工。
男丁都要去打仗,後勤這些,秦箏就想著由娘子軍負責,也算是開創大量使用女吏的先河。
老古董官員們不認為女子可以從軍為將,林昭武藝超群,是特例,其他武藝不如林昭的,沒法上戰場拼殺,在用人之際,秦箏把她們安排到一些看似無關緊要的位置上,讓原本負責這些瑣事的將士們回歸前線,倒是沒有官員大肆反對她此舉。
岑道溪去徐州上任前,寫給林昭的那封信,除了賠罪,也幫忙出謀劃策了娘子軍的去處。
言達官貴人家中的小姐,身邊可以帶幾個女護衛,遇到險情什麼的,女護衛護著女主子逃,總比男護衛方便些。
不過達官貴人終究是少數,對女護衛的需求有限,娘子軍數量龐大,隻有其中武藝尚可,又願意前去給人家當護衛的,才能有這條出路。
秦箏倒是由此想到了後世的保鏢行業,讓林昭可以帶著娘子軍接一些保護人的生意。
有的達官顯貴不願一直養個女護衛,畢竟家中女眷又不常出門,但若偶爾出門,身邊有女護衛跟著,還是方便很多。
林昭兄妹從前就是綠林中人,林昭一聽秦箏的提議,就覺著跟鏢局差不多,拍板將此事定了下來。
林昭還沒被楚承稷封為都尉前,帶著娘子軍裡的翹楚,已經接了好幾單生意。
也算是無心插柳,本來隻是想為娘子軍謀個出路,派出去的娘子軍偶爾卻也能從那些達官貴眷口中探聽些消息回來。
秦箏發現“女護衛”這條產業鏈興許能成為一張情報網後,愈發加大了對娘子軍的錢款投入,讓林昭將娘子軍的來源給隱瞞了下來,外界隻知那些可聘用的“女護衛”都是一家鏢局的。
除此之外,娘子軍中,有人擅繡活兒,擅廚藝的,被聘去別人府上做事,亦或是自己在街上擺個小攤,也能收集些有用的情報回來。
眼下楚承稷突然提娘子軍,秦箏意識到娘子軍或許可以正式有個自己的番號了,她不太確定地道:“你是想讓娘子軍冒充楚軍前去北庭,讓陳軍以為青州防守變弱,有可乘之機?”
楚承稷點頭:“我還打算另派三千精兵和娘子軍一同北上,將皇陵那些有徽印的器具運去西域轉賣,挖渠修堤的銀錢就也能周轉過來了。”
秦箏在心底估算了一下,如今娘子軍有五千餘人,加上楚承稷的那三千精兵,八千人馬,冒充一萬兵馬的確是難辨虛實。
北戎人的蠻悍她是聽說過的,秦箏有些怕娘子軍對上北戎人吃虧,幾乎快把手中那冊書擰成麻花:“男女力量懸殊,此計雖可讓駐守江淮的陳軍大意,但讓娘子軍去幫連欽侯對付北戎人……我怕這些姑娘……”
楚承稷道:“我們北上的人馬不參戰,隻是幫著連欽侯震懾李信的人馬,讓李信不敢在背後捅刀子。江淮如今也是苦戰,我會修書一封與連欽侯,同他說清緣由。”
他這麼一說,秦箏就放心了,李信不知她們這一萬人馬的虛實,不敢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