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元青暗松一口氣,好在董成還不知他也是來假意投誠的,否則他此行危矣!
第95章 亡國第九十五天
江淮兩岸的戰事一觸即發,安元青的到來,讓楚承稷麾下不少謀臣虎將都漲了一波士氣。
談及眼下的戰局,安元青主動請纓:“殿下,末將手中兩萬兵馬,任憑殿下調遣!”
謀臣們喜不自禁,楚承稷神色卻依舊隻是淡淡的,誇贊道:“安將軍一片赤誠,大戰前攜兩萬將士前來助孤,此戰若旗開得勝,安將軍功不可沒。”
安元青忙道:“不敢,都是臣子本分。”
一番寒暄下來,楚承稷語調雖溫和,安元青卻隻覺他深不可測。
“青州較之其餘四城,位於元江上遊,陳國反賊南下,率先與之交鋒的,便是此地,徐州、孟郡乃要地,不可過多調遣兵馬前來。如今屯於青州的大軍,在人數上終究是不敵陳國,安將軍手上的兩萬人馬,從雲州繞道含谷,於後方攻打陳軍,倒是更出奇制勝些。”楚承稷看著他道。
安元青捧著手上那盞半涼的茶盞,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大皇子讓他前來假意投誠,是希望大戰時他能臨場反水殺楚軍一個措手不及,前楚太子卻直接把他的兵馬剔出去,讓他繞道去攻打陳國大軍。
這樣一來,他便是反水,對楚軍內部也毫無影響。
偏偏這樣的戰略布局,看起來又沒有哪裡不合理。
“安將軍若有疑議,大可提出來。”楚承稷道。
帳內謀臣虎將目光都齊刷刷看向了安元青,他隻得放下手中茶盞,抱拳道:“末將領命。”
一直到走出中軍帳,安元青感慨這位楚氏儲君當真是與從前判若兩人之餘,猛然反應過來,這場戰略布局,前楚太子除了讓他帶著雲州兵馬繞道從後方去攻打陳國軍隊,駐守青州的到底有多少人馬,具體的兵力布防,一概未提。
想到要寄給大皇子那邊的密信,安元青臉色不免有些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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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若不定期遞情報回去,隻怕他妻兒老母在那邊的日子不好過。
正好董成也從帳內出來,拎著個大水壺準備去打水,二人點頭打了個照面,董成便徑直往軍中取水的地方去了。
安元青看著董成的背影,同一名站崗的小卒打聽:“這位董小將軍似乎頗得殿下器重。”
小卒道:“那是自然,殿下初次見董小將軍,便與董小將軍切磋,指點董小將軍武藝,此後更是把董小將軍帶在身邊,親自教導。”
安元青思及自己進入楚營見到的種種,心知這小卒所言不假,面色變得有些復雜。
罷了,就將董成叛變之事告知大皇子吧。
……
遠處正排隊打水的董成,忽而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他揉揉鼻頭,心說定是那位前楚太子又在想法子怎麼讓他自投羅網了,他可得機靈著點。
……
帳內。
楚承稷囑咐林堯:“安元青那邊,讓人盯著些。”
林堯不解:“殿下這是疑心安將軍?他帶著雲州來降,便是徹底斬斷了在李信那邊的退路,末將以為,安將軍是可信的。”
楚承稷反問林堯:“你手中若佣兵兩萬餘,所駐州府也無戰事殃及,你會突然帶著手下將士投奔一方大戰在即的勢力?”
林堯還是有幾分遲疑:“這不是殿下您一開始的計劃麼?讓蔡翰池前去遊說那些個牆頭草,利用李信多疑狠辣的性子殺了那些牆頭草,叫其餘各州府官員心寒。這些日子前來投奔的官員也不少……”
楚承稷語調平緩:“佣兵兩萬,在如今這時局,足以自立為王。”
一句話,將林堯所有的話都堵了回去,他也瞬間想通了其中關鍵。
若說安元青此時前來投奔是對大楚忠誠,可楚承稷剛打下青州被圍那會兒,也沒見他帶兵來援,忠誠這點便說不通了,頂多是還在觀望時局。
但眼下他們和陳軍勝負未分,安元青突然不觀望了,直接來投誠,拋開被天上掉餡餅砸中的狂喜,重新審視這件事,很難不叫人覺著裡邊有什麼陰謀。
林堯幾乎是倒吸一口涼氣,衝楚承稷抱拳道:“還是殿下想的周到。”
楚承稷說:“先盯著就是了,別露出什麼馬腳。”
林堯趕緊應是。
……
忙完軍務,楚承稷夜色完全暗沉了才回府,門房說秦箏有事尋他,楚承稷便徑直去了主院。
秦箏今日去看完挖暗河的進程後,又轉而去規劃的幾條引水溝渠處看開挖的進度,正值酷暑,哪怕來回乘的馬車,卻還是悶出一身汗。
楚承稷進房後喚了她一聲,沒聽見回應,去內室看也不見人,正好淨房傳來了水聲。
秦箏舒舒服服泡了個澡,正在洗頭發,不妨楚承稷突然掀簾進來,她本能地一下子縮回水裡:“我還沒洗完。”
她的頭發雖細軟,卻又密又厚,洗起來頗為費勁。
古代沒有洗發水,普通人家用淘米水洗頭,家中米都吃不起的,就用柏葉、桃葉、皂角、草木灰洗頭,家中富足的人家稍好些,可用豬苓洗。
府上備有豬苓,但對用慣了洗發水的秦箏來說,洗頭發依然是一場災難,為了洗幹淨,她每次都得搗騰許久。
美人沐浴大抵都是唯美的,隻是眼下秦箏為了洗頭,把頭發抓得亂七八糟,湿漉漉地凌亂搭在腦門上,很難說有什麼美感。
楚承稷默了一息才問她:“你這是作甚?”
秦箏幹巴巴道:“洗頭。”
兩人雖然是同床共枕的夫妻,但看到彼此狼狽模樣的時候還是少。
說起來,這還是楚承稷第一次撞見她洗頭現場。
二人最親密的時候,也不過是一起沐浴,可她那時候不用洗頭發啊!
秦箏試圖挽救一下自己的形象,抬手胡亂把長發往後捋了兩把。
楚承稷本是想問她有什麼事要同自己說,見她這般,倒是沒忍住發笑:“哪有你這麼洗頭的?”
他走過去,拿起水瓢舀了半瓢水,道:“閉眼。”
秦箏狐疑瞅他一眼:“你幫我洗?”
楚承稷沒說話,但拿著水瓢的神情說明了一切。
秦箏抿著笑閉上眼,他一手託著她頭,讓她往後仰靠著浴桶壁上,另一隻手將水瓢裡的溫水緩緩倒下,修長的五指穿插在她發間,用恰到好處的力道幫她揉按著頭皮,又極有耐心地將纏在一起的長發捋順。
柔軟細密的烏發裹住五指,像是從心底萌芽、自指尖長出的情絲。
指腹自她頭皮滑至耳垂時,沒忍住輕輕捏了捏。
秦箏笑著瑟縮了一下,“痒。”
捏她耳垂的手便松開了,移至耳後繼續用指尖梳理她的長發,時不時又按揉頭皮。
秦箏一開始還有點緊張,慢慢整個人都放松下來,本就奔波了一天,甚至有些昏昏欲睡:“你這手法可真好,以前還學過不成。”
楚承稷說:“頭頂全是穴位,照著穴位按的。”
秦箏不合時宜地想,習武可真好,既能防身,必要時還能成為個按摩技師。
最後用清水幫她洗了一遍頭發,楚承稷放下水瓢時,看著她搭在浴桶邊緣的兩條雪臂,俯首在她一側的肩頭清淺落下一吻,問:“你給門房留話說尋我?”
肩頭傳來的溫熱觸感有些痒,秦箏本能地顫慄了一下,想起自己要同他說的正事,轉過身來:“你前些日子不是同宋大人商議,打算突襲陳軍麼,我有個‘陰兵助陣’的法子!”
察覺道楚承稷視線明顯凝滯了一秒,秦箏一低頭,臉上騰地紅了,趕緊又縮回了水裡。
楚承稷突然道:“都看過了的。”
秦箏耳根子都紅透了,狠狠瞪他一眼。
楚承稷收起唇角那絲不太明顯的笑意,說起方才的話題:“你是想讓突襲的將士們扮鬼兵?”
這人可惡時是可惡,但談起正事永遠都是別人說個頭,他就能猜到尾。
秦箏點頭,道:“我今日去巡視暗河的開挖進度,聽村民說附近有座山夜裡漫山都是鬼火,當地村民都懼怕得緊。我想著咱們可以利用鬼火擾亂陳軍的視線,完成突襲,讓陳軍以為傷他們的是陰兵。”
鬼火之說,楚承稷從前便聽說過,也親眼見過,大多是在荒野墳冢附近,世人都對此忌諱得緊,但他曾帶著一支殘軍橫穿過滿是鬼火的荒山,倒也沒像傳言中那般被惡鬼纏上,所以楚承稷對此物並不畏懼。
聽秦箏說借鬼火假扮陰兵,他下意識道:“你不怕?”
秦箏愣了一下,心說那所謂的鬼火,不過是人死後骨質裡的磷燃燒產生的自然現象罷了。
白磷的燃點很低,超過四十度就能令其引燃,夏日天氣炎熱,白天裡山上的磷燃燒因為光線太強,燃燒時根本注意不到,夜裡被人瞧見了,又因為常在墳冢附近,才被世人稱為鬼火。
白天那農婦說得神乎其神,什麼鬼節前後山上燃鬼火,隻不過是因為鬼節在農歷七月,而七月前後又正好是夏季最熱的時節。
至於那去了山上回來後痴傻的孩子,多半也是被嚇傻的。會追著人跑的鬼火,是屍骨正常腐化後產生的磷化氫氣體,一遇到空氣就會燃燒,冒幽藍色的火焰。活物跑動或是起風,帶動空氣流動,燃燒的硫化氫氣體便也跟著移動,瞧著仿佛就是在追著人跑一般。
對古人來說,這委實驚悚,能把一個半大孩子嚇傻倒也不足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