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箏一大早起來聽說堰窟下方和後山都打起來了,立馬就跑去找林昭了,哪裡還顧得上看窗外有沒有信鴿。
能在這個時候打回來,是楚承稷他們無疑,他們都回來了,秦箏自然也不會想到楚承稷昨夜竟還給自己寫了信。
她跟林昭都有點為難,一時間不知是去後山觀戰還是去堰窟觀戰。
秦箏想著楚承稷教過自己後山的布防,她去堰窟幫不上什麼忙,後山的不少防御工事是她最近修的,接回索道時也還得她指導,便對林昭道:“阿昭,你去堰窟支援,我去後山看看。”
林昭沒有異議,帶著人就往堰窟去了,秦箏也點了十幾個人隨自己一同去後山。
她過去時,林堯已經拿下了對面山崖,寨子的裡人正隔著兩岸興高採烈地喊話。
原先以為他們出寨不過幾天,誰能想到這一去就是大半月。
後山修了延伸向整個山壁的防護牆,先前被官兵用滾石砸毀的那片高牆,這幾天也慢慢砌起來了,瞧著還挺氣派,離寨的人看見了大呼新奇。
秦箏命人把鐵索拉上來,重新接在石柱上後,對岸的人才又用鐵籠引渡過來。
她佯裝淡定地立在邊上,視線挨個掃過對面山崖上的人,卻始終沒瞧見楚承稷。
秦箏心裡一個咯噔,雖然也猜測楚承稷可能是在堰窟那邊,可還是止不住地擔心。
林堯過來後,就對著後山的防護牆一陣誇,秦箏等了又等,見他一時半會兒誇不完,隻得打斷他的話:“那個……我相公為何沒跟寨主一起歸來?”
林堯心大道:“殿下攻打堰窟下方那批官兵去了。”
秦箏:“……哦。”
與此同時,堰窟這邊,楚承稷坐吊籃上去後,看了一眼堰窟四周,目光最後落到了林昭身上:“我夫人呢?”
第64章 亡國第六十四天(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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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箏聽林堯喚楚承稷殿下,便知他肯定已經知曉了楚承稷的身份,回寨的路上詢問青州戰況時,林堯誇起楚承稷來,也叫一個滔滔不絕。
“咱們奪取青州城當晚,殿下僅憑一番口舌,就說得城中趕來支援的大官倒戈,平白收獲了一千人馬。被趕來的朝廷大軍圍困於城內時,殿下也是屢出奇計,對方強攻殿下就嚴守,等對方幾次三番攻城未果士氣大跌時,再命我率兵夜襲,直叫朝廷大軍晚上也不敢睡好覺,同時又暗中派趙逵兄弟率兵守在前往孟郡的必經之道,劫了對方的糧道。最後才在朝廷大軍身心疲憊時發動反攻,當真是勢如破竹……”
林堯說得簡略,秦箏卻能想象出楚承稷運籌帷幄的樣子。
朝廷圍困青州的精兵人數的她們兩倍,這不管怎麼看都是一場艱難的守城戰,哪怕抗住了進攻,在人馬懸殊巨大的情形下,也很難在短時間內打反攻戰。
等朝廷那邊緩過勁兒來,隻會對他們更不利。
但楚承稷不僅抓住了對方糧草不足這個致命缺點,在斷他們糧道之餘,又派兵夜襲騷擾,讓朝廷兵馬一直處於高度警戒的狀態,終至疲敝。
不是久經沙場的老將,隻是還真扛不住他這波心理戰術。
秦箏嘴角上揚了幾分,怕被人瞧出什麼端倪,道:“此戰兇險,寨主和弟兄們都辛苦了。”
林堯連連擺手:“沒有您和殿下,也就沒有祁雲寨的今日,我和弟兄們跟著殿下,說實在話奔的都是前程,哪有什麼辛苦不辛苦的,說起兇險……”
林堯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不該說後面的話,他話音突然止住,倒是讓秦箏起了疑心。
秦箏清凌凌的目光裡帶著點擔憂和困惑,被她這般看著,林堯愈發覺著心虛,索性破罐子破摔道:“當夜有個小卒衝著殿下放冷箭,好在被殿下截下了,隻是有驚無險。”
秦箏聽到“放冷箭”三字,想起一些不太愉快的記憶,神色微變。
沈彥之已經離開青州前往閔州,那對著楚承稷放冷箭的應該不會是他才對。
她和林堯一行人剛下山腰,就見楚承稷帶著浩浩蕩蕩一眾人出現在山寨門口。
他身量本就高,今日著一身玄甲,甲衣上的鐵片在日頭下泛著暗光,頭發全束了起來,更顯英挺威武,天生的冷白皮讓他眸色更濃重了些,也加重了身上那股疏離感。
他身後跟著十餘個披甲執銳的將士,個個身形高壯,威風凜凜。
前來迎接的寨中老小隻敢遠遠看著,議論的聲音都壓得極低。
一向張揚的林昭跟在他後邊,隔老遠都能看出她渾身不自在,仿佛是被拐賣了還被迫不能吱聲,見到秦箏和林堯,她眼裡才又升起了亮光。
“哥!”林昭嘹亮喊了一嗓門。
離寨半月有餘,林堯再見到胞妹,心中自是高興,但如今一切都步上了正軌,規矩還是得拿出來,他走近後就遞了林昭一眼:“不可在殿下跟前大呼小叫,沒規沒矩。”
楚承稷視線掠過秦箏,說了句:“無礙。”
林昭立馬送了她哥一個鬼臉,可到底還是收斂了幾分性子。
林堯衝著楚承稷抱拳,匯報戰果:“末將幸不辱命,圍困在後山的官兵已盡數被俘。”
楚承稷的態度比起從前倒是沒什麼變化:“沒有外人在,林將軍不必多禮,清點戰俘人數,能收編的就盡數收編。”
林堯應是。
秦箏等他們交接完,才喚了楚承稷一聲:“殿下。”
算是多日不見打個招呼,也算是迎接他凱旋。
可能是這逃亡的一路她一直都相公長相公短的叫他,後來私底下又稱呼他的表字,現在這“殿下”二字一出口,秦箏自己都覺得生疏得不行。
楚承稷明顯也怔了一下,意味不明掃了她一眼,才輕點了下頭:“這些日子,辛苦阿箏了。今日回寨,也是為接你去青州。”
她在外人面前稱呼他“殿下”,他卻直接喚她“阿箏”,其中意味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秦箏莫名覺得臉熱,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臉上瞧著倒是一派泰然。
和林氏兄妹分開後,她跟楚承稷一起回院子收拾東西。
一進院子,楚承稷就往窗前掃了一眼。
秦箏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果不其然在窗臺上看到了那隻信鴿。
她還以為是楚承稷軍務繁忙,又有人聯絡他了,道:“有人飛鴿傳書與你,莫不是青州那邊又出了什麼變故?”
楚承稷看了秦箏一眼,在秦箏困惑的目光裡,一言不發取下了信鴿腳上的信件,看都沒看就揣進了袖袋裡,隻說:“不是。”
秦箏:???
不太理解,但他似乎情緒不太好。
秦箏想不通他情緒不好的緣由,他又不願意說,秦箏便也識趣地不多問,專心收拾起自己的東西。
她們來山寨的日子雖久,但還真沒什麼細軟可收拾。
秦箏自己的衣裳,除了被沈彥之帶走在別院裡穿的那件能入眼,其餘的都是寨子裡的婦人不穿的舊衣裳,沒什麼帶走的必要。
首飾也隻有一根玉簪和一根木簪。
楚承稷的東西就更不用說了,他一半的衣物都是林堯的。
秦箏倒是沒覺得他們東西少沒什麼不對,甚至還有點歡喜這樣搬家輕松自在,畢竟不會太累。
楚承稷看著她拿個小匣子把銅鏡、木梳、簪子都裝進去後,匣子裡都還是空蕩蕩的,眉頭倒是擰了起來。
秦箏背對著他站在木箱處疊衣服,沒瞧見他擰起的眉峰,問:“你的衣裳大多都是寨主的,我給你拿兩身換洗的帶走,其他的就不帶了吧?”
他如今都奪下青州城了,自然也不會再缺一身衣裳。
楚承稷突然道:“都不要了,就這樣走吧。”
秦箏詫異回頭看他,發現他情緒似乎更不好了,遲疑道:“怎麼了?”
楚承稷避開她的視線,說:“青州城內一切都有。”
心口處有些微妙的窒悶,充斥著一種名為愧疚的情緒。
她從來不主動向他索求什麼,看到她把銅鏡、木梳都當寶貝放進首飾匣子裡的時候,他心口像是被什麼重重捏了一把。
曾經東宮的金玉寶石她都沒放在眼裡過,現在能讓她搬家都惦念要帶著的,竟然隻是這樣一些東西。
秦箏雖然察覺到了他的情緒波動,但那些衣裳的確沒什麼帶走的必要,便從箱底翻出自己離京時帶走的那兩根金釵和楚承稷賣魚賺來的百來個銅板,一起放進了木匣子裡。
她看著這些東西,還能想起他們當初出逃時的狼狽模樣,當時隻覺前路迷茫,現在心底更多的卻是感慨,唇邊不自覺染上一抹笑意,寶貝似的把匣子捧懷裡:“旁的就罷了,這些東西我可得帶走。”
她們一路風風雨雨走來的記憶,全在裡邊了。
楚承稷望著她含笑的一雙明眸,隻覺心底愧意更重,道:“以後我會給你更好的。”
秦箏瞪他:“那這些也不能丟。”
那一瞬間他突然明白了秦箏的意思。
心口突然有些漲滿,楚承稷沒再說話,隻坐在竹椅上看著秦箏心血來潮數起匣子裡的那些銅錢,心底翻湧著他自己才懂的情緒。
“……一百一十八,一百一十九,怎麼沒了?我記得明明有一百二十枚的。”埋頭數銅板的秦箏嘀咕著,正不死心想重數一邊,卻被楚承稷拉住了皓腕。
“還差多少,我補給你。”他靠得有些近,仿佛當真隻是為了湊過來看她怎麼數的。
“……一枚。”
氣氛已經不對了,秦箏沒敢抬頭,盯著自己手上的木匣子,仿佛是要盯出一朵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