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承稷看她一眼:“我倒是不嫌,別人就不一定了。”
先前的忐忑什麼,秦箏這會兒全拋腦後去了,她唯一沉思的隻剩一會兒趁他睡著了,能用被子悶死他麼?
楚承稷倒是跟個沒事人一樣打開了另一份輿圖,還招呼秦箏過去:“這是後山的布防圖,你過來,我教你攻寨的應對方法。”
事關大計,秦箏老老實實走過去,在桌前坐下。
為了方便講解,楚承稷繞到了她身後,她坐著,他站著,一隻手撐著桌沿,另一隻手拿著秦箏制的那支炭筆在輿圖上圈了幾個地方,這樣的姿勢,幾乎是把秦箏困在了桌子和他雙臂之間。
“後山的索道一斷,官兵很難從對岸攻過來,但他們若是也用床弩搭繩橋過來,先讓弓箭手用火攻,繩橋一燒,官兵就斷了路,這是最好的情況。要是沒能燒毀官兵搭起的繩橋,也別慌,我們的人在暗,對方在明。從山崖邊上到叢林還有一段路,在這段路讓弓箭手瞄準射死對方,同時也別忘了用火箭繼續燒繩橋。最壞的情況就是有官兵逃進了林子裡,林中陷進諸多,派一部分人過去困死他就行,最重要的還是得燒毀繩橋,斷他們路。”他說著側頭看秦箏:“明白了嗎?”
他說話靠得有點近,溫熱的吐息拂過耳廓有些痒痒的,秦箏佯裝鎮定,冷萌冷萌點頭:“明白。”
楚承稷嘴角淺淺提了下:“很晚了,歇著吧。”
一直到踢掉鞋子爬到床裡邊躺好,秦箏都還維持著那一臉故作淡定的神情,楚承稷目力極好,熄了燈走過來步伐跟沒熄燈一樣穩。
感覺到床外側陷下去一片的時候,秦箏心跳得其實有點快。
但楚承稷隻是躺著,並沒有什麼逾越的動作,秦箏提心吊膽了半天,把呼吸放得綿長些,想裝睡,卻不知自己的睡相早出賣了她。
楚承稷低醇的嗓音在夜色裡顯得格外清晰:“突然想知道,我之前親近你的時候,你都在想什麼?”
秦箏脊背微僵,繼續假裝綿長的呼吸。
楚承稷道:“我知道你沒睡著。”
秦箏隻得破罐子破摔:“什麼都沒想。”
打死她也不能說把他帶入了宦官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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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側過頭想看他,但黑夜裡隻能瞧見一個模糊的輪廓,抿了抿唇解釋:“我……真不是故意那樣說你的,是之前在船上聽他們那麼說……”
楚承稷平靜道:“睡吧,晚幾天有機會同我解釋的。”
秦箏:“……”
他那話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她聽出了威脅的意味?
……
次日,整個兩堰山都在準備晚間下山事宜,楚承稷一整天都忙得不見人影,秦箏找馮老鬼商量晚間斷開索道事宜時,林昭陪同她去,路上寨子裡的人見到秦箏,一個個都對她敬重得不得了,秦師傅長秦師傅短的叫著,比平日裡熱絡了不知多少倍。
秦箏有些不明所以,一個婦人愧疚地看著秦箏,說:“秦師傅,我對不住您,之前王家那賤蹄子胡亂編排您時,我就該撕了她的嘴。”
秦箏不解,林昭也是一頭霧水。
寨子裡的人都知道林昭和秦箏交好,她們二人又是一起被水匪擄走的,王秀編排秦箏的那些話,自然也沒人敢說到林昭耳邊去。
秦箏一問才得知,原來上午王大娘召集了山寨所有人前往打谷場,讓王秀當著眾人的面念“罪己書”。
這份“罪己書”一念,不管林堯下令趕不趕走王家祖孫兩,她們都沒臉再待在寨子裡了。
王大娘應該想不到這樣的法子,秦箏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楚承稷了,他昨日去尋王大娘,都同她說了些什麼?
林昭得知了這些,卻是被氣得不輕,拉著秦箏就要去打谷場:“走,咱們瞧瞧去!看我不當場賞她兩個大嘴巴子!”
看王秀如何在全寨人跟前供認自己做的錯事,秦箏是沒興趣的,道:“今日還有要緊事,別在些不相幹的人身上浪費時間了。”
林昭這才作罷。
隻不過大抵是冤家路窄,跟馮老鬼碰頭後他們前往後山,秦箏為了避人耳目特意走的小道,怎料王家祖孫從打谷場回來,估計是被寨子裡的人罵怕了,回家時也走的小道。
秦箏和對方迎面碰上,她身後跟著林昭和七八個山寨裡的漢子,王家祖孫則是蓬頭垢面,王秀一改之前的囂張姿態,把頭埋得要多低有多低,身上還沾了不少被寨子裡人扔的臭雞蛋爛菜葉子等髒物。
林昭冷笑一聲,什麼都沒說,王秀整個人就已經抖得跟篩糠一樣了。
秦箏一刻也沒在她們跟前停留,越過她們直接往後山去了。
林昭也嫌再同她對峙掉價,跟上秦箏的腳步就走了,全然無視那祖孫兩。
……
秦箏一直忙到晚間,才再次見到了楚承稷,為了騎射方便,他今日穿的是一身胡服,因為身形勁瘦,哪怕裡邊穿上秦箏縫的那件加厚版布甲,依然半點不顯臃腫。
當著眾人的面,兩人隻是遠遠對視了一眼。
接引拉繩索的陸家人早早地等在了山崖那頭,之前運糧食的鐵籠,這會兒也能用來運人。
後山的索道除了寨子裡一些知情人,對外一直埋得死死的,其他山頭的人更加不知還有這樣一條離開兩堰山的捷道,此刻都大為稱奇。
“我滴個親娘哎,這幾十丈寬的懸崖,是怎麼聯通這樣一條索道的?”
“底下就是元江,這麼高要是摔下去,那也得沒命了!老子光是看著都腿軟!”
“建這樣一條索道是個大工程吧,官府竟然沒發覺?鐵索是怎麼拉到對面去的,有人會飛不成?”
馮老鬼聽著其他山頭的人交頭接耳議論這條索道,一時間滿是具有榮焉之感,手背在身後,抬著下巴道:“此乃軍師夫人所建。”
眾人原本隻是驚嘆這索道是如何建起來的,一聽說是個女人修的,一個個更是驚掉了下巴。
“這索道肯定是用仙法搭起來的,隻有仙女兒才會用法術!”
“早就聽聞軍師夫人美貌驚人,指不定真是天上的仙女兒下凡來幫咱們成事了!”
臉上蒙著塊巾帕站在暗處的秦箏:“……”
她知道古人敬畏鬼神,想象力很豐富,隻是沒想到會這麼豐富。
林昭倒是憋笑憋得辛苦,似乎覺得他們那一驚一乍的反應頗有趣。
林堯在前方帶隊,率先領著著一批人上了鐵籠子,鐵籠子上的繩索被對面的人一拉,鐵籠子順著鐵索滑過去了,這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秦箏卻仍感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臉上,她抬頭一望,不期然看到了遠處的楚承稷。
他負責壓軍,是最後一批走的。
大軍即將有一場惡戰,哪怕有再多話想說,他們在人前不可能有什麼明目張膽的交流。
單條索道運輸緩慢,等前面的人都分批抵達對面山崖,輪到楚承稷他們時,秦箏才跟著馮老鬼等人一同上前,一會兒她得指揮他們從哪裡斷開鐵索。
楚承稷看著她,隻說了句:“我走了。”
再簡單不過的三個字,卻讓秦箏心口緊了一下,她看著他道:“萬事當心,平安歸來。”
楚承稷點頭,踏入了運送的鐵籠中。
夜色深沉,遠離了火把的光照範圍,一切都看不清了。
鐵籠抵達山崖那邊時,祁雲寨的人用暗語傳來了訊號,林昭給秦箏翻譯後,秦箏才命人把鐵籠子拉回來,停放到後山這邊,又讓人用粗繩接牢鐵索,將鐵索斷開,鐵索垂到山崖之下,卻又因為還有一段粗繩拉著,並未完全垂落到對面山崖壁去,粗繩的一段則系在原本的鐵索樁子上。
鐵索斷開了不能在運輸任何東西,但斷開的接頭處又被粗繩吊著的,後面要用時,用粗繩把鐵索再拉上來就成。
這是秦箏想到的,後面重新連接這條索道時最好的法子,不然到時候為了把鐵索送過來,還得像先前那般麻煩。
……
這一夜,幾千人悄無聲息離開了兩堰山,直奔青州城而去。
青州城樓上守城的官兵抱著胳膊靠著城牆壁打盹兒——戰事離這裡太遠了,青州地處中原腹地,不管南邊還是北邊,打起仗來青州都鮮少被殃及到,守城的官兵早習慣了夜裡躲懶。
十幾枚鷹爪鉤甩上城牆壁時,倒是驚醒了其中一名覺淺的官兵,他睡眼朦朧探頭往城樓下一看,尚未瞧清下邊是個什麼情況,一支飛箭瞬間穿喉而過要了他的命。
那名官兵整個人都倒伏在城牆垛口上,喉嚨處流出的血沒過城牆垛口,滴落在地,城樓底下的人也攀著繩索登上了城樓。
利刃割喉,刀尖染血,城樓上不斷有官兵的屍體倒下,一聲尖叫震碎了青州城樓上空的夜幕:“有敵襲!”
第61章 亡國第六十一天
城樓上驚鼓一響,城牆上每隔數米就放置的火盆似火龍銜珠全燃了起來,亮若白晝。
守城的將士傾巢而出,蝗蟲螞蟻般一窩蜂往城樓上湧,攀著鷹爪鉤上城樓是十幾名高手直往下衝想去開城門,卻前進得艱難。
能攀著繩索上城牆的好手畢竟是少數,楚承稷和林堯親自開道,又有王彪和趙逵兩大力拔千鈞的重力形武將,一路殺到城門下方,楚承稷林堯做掩護,趙逵和王彪合力才將厚重的城門打開了。
留守在外的人馬喊殺著衝進來,跟城內官兵廝殺做一片。
城樓處的守軍人數有限,很快就被這支沒有番號也不知來歷的大軍攻佔了上風。
聞詢趕來的殘餘青州城守軍在城門內列陣迎敵,領軍的卻是個身著儒袍身形幹瘦的文官。
但見那文官一聲大喝:“哪來的宵小之輩,竟敢犯我青州之地?”
林堯遠遠瞧見了,還同楚承稷嘀咕:“看來這青州城內當真是無人了,一個文官竟頂起了武將的差事來。”
這支擋道的殘軍不過千餘人,隻要一聲令下,他們這邊就能把對方衝個人仰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