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是時候。
他半個時辰後才回去,秦箏已經睡熟了,桌上的蠟燭燃得隻剩一小截。
他索性沒滅燭火,冷水沐浴過後一身寒氣,他沒睡進被子裡,就這麼坐在床邊,借著快燃盡的燭火放肆地打量那張絕美的容顏。
原本被她拉到下巴處的被子這會兒已經被她踢得七零八落了,因為老是翻身,本就寬大的寢衣領口下滑,露出精致的鎖骨和天青色兜衣的一角。
纖細的兜衣系帶在她烏發雪膚間延伸向頸後,精致的鎖骨處一顆細小的紅痣,像是被針扎到後沁出的血珠子。
楚承稷幫她拉攏衣襟時,指腹停留在她鎖骨處的紅痣上,輕輕摩挲了兩下。
幽涼的眸子一片深色。
桌上的蠟燭嗤啦一聲在此時燃盡,屋中徹底陷入了黑暗。
第45章 亡國第四十五天
昨夜他們回來得晚,盧嬸子早上沒叫他們起,秦箏這一覺醒來已快到午時。
眼皮掀開一半感應到強光本能地閉上了眼,緩了一會兒再睜開時,發現楚承稷也還躺在邊上,隻不過自己正八爪魚似的扒拉著他。
他黑發有些凌亂地鋪了滿枕,膚色冷白,長睫輕瞌在眼下,少了點醒著時的冰冷,竟透著幾分……乖巧?
自己一隻手橫在他胸前,能明顯感覺到掌下這具身體呼吸時起伏的弧度。
秦箏視線從他臉上下移,落到了他脖頸和胸膛那一片,不知是不是被自己蹭的,他領口處衣襟松散,露出一小塊瓷白的胸膛,喉結該死的性感,仿佛是在誘惑著人親吻舐咬一般。
秦箏伸出手,快觸到他喉結時怕吵醒他又縮了回來,小心翼翼地把搭在他身上的一隻腳也收回來,輕手輕腳下了床。
關門聲一響起,床上“熟睡”的楚承稷就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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咽喉是人體最脆弱的地方,幾乎是在秦箏抬手時,他就醒了,隻不過想知道她幹什麼,才沒動。
她剛才,是想摸麼?
……
秦箏洗漱完畢,回屋時就見楚承稷也醒了。
“相公醒了?嬸子在灶上留了飯,還熱著,洗漱完直接吃就是。”她去拿梳子時,瞧見旁邊還放著一塊碗盤大的銅鏡,驚疑道:“家裡什麼時候買銅鏡了?”
“之前買的。”楚承稷答。
銅鏡是買簪子那天在街上一並買的,她每次梳頭都得去外邊找個水盆照著梳,給她買個銅鏡,總歸是照得清楚些。
午間屋子裡光線正好,秦箏捧著銅鏡左照右照,怎麼瞧怎麼滿意,笑眯眯道:“謝謝相公。”
她把銅鏡擺放到桌前,梳順了頭發正準備用木簪绾發時,楚承稷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再自然不過地拿過了她手中的梳子,“給你尋了根簪子。”
明明他隻幫秦箏绾過一次發,可手法愣是比秦箏還熟練許多,長發在指尖繞過幾轉後,便用一根玉簪固定住了。
秦箏看著簪在自己頭上封那根簪子,看楚承稷的眼神卻微妙起來。
他怎麼突然也給自己找了根玉簪?
難不成是林昭把沈彥之逼她插那根羊脂玉簪的事也說了?
她眼中一點欣喜也無,楚承稷眸色微斂:“不喜歡?”
秦箏連忙搖頭:“喜歡。”
見楚承稷似乎不太開心,秦箏怕他介懷那件事,斟酌道:“沈世子給我的那根玉簪,我隻戴過那一次,以後我天天戴相公送的簪子,好不好?”
這已經是有點無意識撒嬌的語氣了。
但秦箏不知哪裡出了問題,自己說出這番話後,楚承稷臉色瞬間更冷了些。
一直到用飯他臉色都沒緩過來,他生氣起來也不是不理人,甚至交流什麼的都沒問題,就是那渾身的低氣壓,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他心情不好。
王彪急匆匆來報,說沈彥之集結了軍隊在山腳準備攻寨時,瞧見楚承稷的眼神,說到後面聲音都不自覺小了下去。
楚承稷慢條斯理放下筷子,“集結各山頭的人馬,隨我去堰窟看看。”
這句話他說得很平靜,卻給人一種晴朗天幕後藏著萬道驚雷的壓抑之感,仿佛隻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兩堰山佔據天險,秦箏倒是不擔心沈彥之一時半會兒能打下來,楚承稷帶著人去堰窟後,她便去找林昭了。
林昭肩上的傷還沒好利索,林堯也去了堰窟,隻留喜鵲在家看著她。
秦箏過去,林昭自是高興,又問起秦箏肩後的傷來。
秦箏隻說沒事,無奈問她:“阿昭,昨夜在船上,別院的事你同我相公說了多少?”
從林昭這裡得到肯定答復後,她後面再面對楚承稷,心底也能有個底。
怎料林昭聽到她的話,卻是一頭霧水:“別院的事?我沒同阿箏姐姐相公說啊。”
她拍著胸脯保證:“哪些話能說哪些話不能說我還是有數的。”
秦箏心底一個咯噔,問:“我相公說,是你同他說,我後背有傷。”
林昭點頭:“當時阿箏姐姐在船上睡得不安穩,我以為是壓倒你後背撞傷的地方了,提醒了你相公兩句。”
她茫然道:“阿箏姐姐相公誤會什麼了嗎?”
秦箏單手捂臉,“是我誤會他了。”
她現在算是知道挖坑給自己跳是個什麼滋味了。
在別院的事,楚承稷壓根什麼都不知道,結果她全都不打自招了。
他給自己準備簪子,顯然也不是為了沈彥之給她送簪子一事賭氣。
秦箏再回想自己之前同他說的話,隻覺百般不是滋味,是她糟蹋了他的一片心意。
林昭見秦箏一臉頹喪,寬慰她:“有句老話不是叫夫妻都是床頭打架床尾和麼?不管有什麼誤會,阿箏姐姐你好生給你相公賠個不是不就行了。”
她似想起了什麼,趕緊從床底下拖出一個小箱子,打開裡邊全是山下時興的話本,林昭撿出兩本,翻到其中一頁給秦箏看,兩眼放光道:“都說男人在床上最容易心軟,阿箏姐姐你可以照著這個話本裡的學學。”
那一頁正好是主人公醬醬釀釀的戲份,那一句句“好哥哥”看得秦箏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她趕緊把書合上:“……我自己找機會同他說清楚就好。”
……
堰窟處已黑壓壓站了一片人,有祁雲寨的,也有青州境內其他山頭的人。
下邊的江域裡,停靠著數十艘官府的戰船,從山上往下看,戰船甲板上仿佛是一群密密麻麻的黑螞蟻。
官兵在甲板上架起了戰鼓,擂鼓擂得震天響,氣勢磅礴。
林堯接受祁雲寨多年,還是頭一回碰上這般大規模攻寨的,瞧著不免也有幾分牙酸,側頭看楚承稷,楚承稷倒是面色如常,似乎壓根沒把官府的這陣勢放在眼裡。
他忍不住問:“軍師,就讓他們在山下一直叫陣?”
各大山頭的頭領看到這架勢也有些慌,衝著林堯嚷嚷:“林大當家的,你當初讓大家伙來兩堰山時,可說的官府剿匪大軍不出幾日就會調走,現在我峽口寨的弟兄們被困在你兩堰山,下山是沒法下山了,帶來的糧食也吃不了幾日,你總得給我們個交代!”
“對!得給大家伙一個交代!”
其他山頭的人紛紛附和。
林堯冷笑:“馬寨主是覺著林某人讓你們來兩堰山避難,為難你們了是吧?峽口寨前些天就被官府給一鍋端了,馬寨主那會兒怎麼不覺來我兩堰山委屈?你們想讓我祁雲寨給個什麼交代?”
林堯目光一一掃過各大山頭的首領,半點不客氣道:“當時同意你們上兩堰山,條件是什麼,是你們一起出兵對付官府救我妹妹!救我妹妹你們出力了嗎?來兩堰山躲過官府的清繳,還他娘地好意思找老子要交代?現在就給老子滾下山去!”
祁雲寨眾人個個都面色不善地看著其他山頭的人,他們不僅手拿精良武器,身上還套著鎖子甲,這麼一襯之下,其他山頭的人更像是些烏合之眾。
方才嚷嚷的幾個山頭首領,純粹是被官府這攻寨的架勢給嚇到了,加上他們又不像祁雲寨還自己種地,帶來的存糧的確管不了多久,這才想鬧事讓林堯給他們些糧食。
被林堯這麼剝皮見血地一番奚落,先前也瞧見過祁雲寨的練兵場景,氣焰瞬間就消了下去,賠著笑道:
“林大當家的息怒,馬寨主是個急性子,不會說話,大家伙兒都是擔心官府這般大張旗鼓地剿匪,隻怕輕易不肯收兵。兩堰山是佔據著天險,官府攻不上來,可咱們帶來的糧食也不多……”
山下的戰鼓聲一浪連著一浪攀著兩岸山巖傳上來,渾厚壯闊,震得人心頭跟著發顫。
楚承稷在戰鼓聲掃過江面上排列整齊的幾十艘戰船,緩緩開口:“我祁雲寨有意舉事,諸位若肯歸順我祁雲寨,寨子裡必然短不了諸位糧草,還會分發兵器、戰甲、軍餉。”
他聲音不大,卻愣是在說出這番話後,整個堰窟靜得落針可言。
一群山賊全都愣住了,他們本是靠著打家劫舍維持生計,幹著見不得人的勾當,若是以後每月有軍餉,那肯定比當山賊強。
畢竟當山賊,搶來的好東西都是給上頭的人分了,底下的小嘍啰混得了一頓飯便知足了。
不少山頭中下層人都在偷偷打量祁雲寨的人,他們身上的確套著鎖子甲,手上拿著的兵器也是官兵才有的,看著就威風凜凜,一時間不免有些意動。
各大山頭的首領臉色有些難看,交頭接耳低聲議論了一陣才道:“容我等回去考慮考慮。”
若是放在平日,他們肯定得一口回絕,畢竟想一點好處都不拿就要走自己手中的人馬,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