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她感覺這男人仿佛是在嘲諷她?
秦箏直接不理人。
大抵是天公作美,林昭那邊鋪完最後一層茅草,原先的牛毛細雨,才變成了豆大的雨珠子,屋後排水的溝渠也清理好了。
康婆子是個年近七旬的坡腳老太太,她不知何時在屋子裡煮了雞蛋,端著滿滿一大砵出來,硬是給她們人手塞了一個。
秦箏和林昭等人自是不肯要。
康婆子虎著臉道:“你們要是不拿著,以後我這破屋子的牆塌了都不要你們管!”
老人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秦箏一行人隻得被迫收下了康婆子塞到手裡的雞蛋。
康婆子給太子拿雞蛋時,秦箏便幫忙推拒道:“婆婆,我相公就不用了,他才過來,可沒幫您修補屋頂。”
話裡不排除有幾分故意揶揄太子的意思。
康婆子卻還是執意要給:“拿著,你們小夫妻來年得抱個大胖小子!”
秦箏:“……”
話題是怎麼突然扯到抱大胖小子上去的?
老人家鐵了心要給,最終她們還是沒能推拒掉。
康婆子還想留她們用飯,一起來修屋頂的可還有幾個漢子,這麼多人在康婆子家吃飯,怕是得把她半個月的存糧都給吃幹淨。
趁著雨勢還不大,漢子們都冒雨各回各家,林昭帶著喜鵲同秦箏打了個招呼也走了。
隻剩秦箏拿著兩個熟雞蛋獨自跟太子一道回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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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婆子家住在半山腰,羊腸小道被雨水一潤,已經有些泥濘,古代的布鞋防滑效果差不說,鞋底還容易浸水,秦箏走了一段路,就感覺到鞋襪湿濡了一片。
太子不知是不是在刻意等她,步子比尋常慢上許多。
那兩個雞蛋不好放進袖袋或胸前的衣襟裡,秦箏隻得一直拿著,騰不出手去提自己的裙擺,走下坡路時,不小心踩到裙擺,差點一頭栽進別人的秧田裡,幸好太子及時扶住了她。
雨點變得密集,秦箏纖長的睫羽上都沾了一層水氣,臉上沾了雨水白得像初綻的曇花,扶住她胳膊的那隻手依舊沉穩有力,一如從東宮側殿出逃時她翻窗險些摔倒他扶過來的情形。
秦箏看著雨中太子冷峻的側臉,神情有一瞬間恍惚:“謝謝……”
“不是同你說過了麼,你我之間,無需言謝。”
太子拿過她手中那兩顆尚還溫熱的熟雞蛋,放進了自己胸前的衣襟裡,又半蹲下身子:“上來。”
秦箏顧忌著他的傷勢,連忙搖頭:“我自己能走,你身上還有傷,快些回家吧,若是雨水浸湿了衣裳泡著傷口就不好了。”
言罷就走在了前邊,騰出兩隻手來拎起了在雨天極為礙事的裙擺,秦箏腳下步子邁得又快又穩,像是一隻在大雨裡蹁跹的綠蝴蝶。
她走出一段路後回過頭見太子遠遠落在後邊,衝他揚了揚眉:“你看,我走得比你還快些!”
太子似乎淺淺挽了下唇角,抬腳繼續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
等她們抵達山腳時,雨勢已漸大,不過寨子裡面的路都是鋪了石板的,平坦又寬闊,比山上的羊腸小道好走不少。
秦箏額前的碎發都已被雨水沾湿,她抬起袖子遮在頭頂,本想叫太子快些,卻見太子望著她後背蹙了蹙眉,緊跟著脫下自己一側的衣袍,那隻手帶著袍邊抬起,一片寬大的衣袍就遮在了她頭頂。
秦箏愣了一下,抬頭去看太子,卻隻瞧見他一截好看的下颌線。
“走吧。”他嗓音依舊清清冷冷的,像這場帶著涼意的雨。
秦箏以前看偶像劇,見過男主把外套脫下來撐在頭頂跟女主一起在大雨中奔跑的情景。
嗯,很浪漫。
但為什麼到了她這裡,太子就是抬起肩膀用外袍遮住了她?
跟母雞抬翅膀護小雞仔似的。
秦箏沉默著走了兩步,問:“相公,你怎麼不把外袍遮在頭頂,這樣你也能擋到雨了。”
太子隻回了她一個字:“醜。”
秦箏:“……”
可能是擋雨姿勢不對的原因,走回家的這一路,她和太子之間愣是半點旖旎的氣氛都沒有。
她被掩在墨袍底下,倒是不知太子那件袍子幫她擋下的不僅是那漫天斜雨,還有在雨裡打量她窈窕身姿的無數目光。
到家後,盧嬸子給他們尋了幹淨的帕子讓擦擦頭發,怕她們感染風寒,又去廚房煮了姜湯。
秦箏有太子的外袍遮著,身上倒是沒湿多少,太子身上卻湿了大半。
秦箏怕他傷口沾到雨水,忙從木箱裡找出一套幹淨的衣袍讓他把湿衣裳換下來。
太子的外袍進屋後就已經脫了,此刻隻著一件純白裡衣,接過秦箏遞過去的衣袍時,略有幾分遲疑地看了她一眼:“你……”
秦箏沒看懂他的猶豫,還以為是他有什麼事需要自己幫忙,忙問:“怎麼了?”
太子對上她那雙黑白分明的澄澈眼眸,眉心攏了攏,最後隻說了句:“沒什麼。”
秦箏不明所以。
在太子背過身去脫下自己雪白的裡衣,露出勁瘦精壯的後背時,秦箏才明白過來他方才是在遲疑什麼。
她趕緊轉過身去。
一定是今天淋雨淋傻了吧,她剛才竟然沒反應過來太子欲言又止是要換衣服!
現在她出去不是,不出去也不是。
出去顯得矯情,畢竟太子高燒昏迷時她不僅看過,還用帕子幫他擦拭過。可不出去吧,氣氛又有點尷尬。
秦箏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隻要臉皮厚,刀槍穿不透!
她背對著太子走到木箱前,翻找給自己換的衣服。
她還沒找齊衣物,太子就已經換好了幹爽的衣袍,他道:“我去廚房端姜湯。”
秦箏聽著開關房門的聲音,整顆腦袋都快埋木箱裡去了。
她當然聽得出太子這是刻意避出去讓她換衣服,聯想到自己方才賴著不走的舉動,秦箏囧得想人間蒸發。
明明她是被強娶回去的,怎麼現在就變成了……好像她才是上竿子的那個?
秦箏回想起自己這段時間同太子相處的點點滴滴,腦子裡有個認知越來越明確——太子待她不錯,但似乎又在刻意跟她保持距離。
這具身體好歹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跟太子夜夜同塌而眠,他從無逾越。
有人會跟自己名正言順娶回來的妻子刻意保持距離麼?
秦箏越想越覺得奇怪,想起乘船逃出京城時,船客的說太子其實不舉,秦箏突然瞪大了雙眼。
該不會……他們說的是真的吧?
太子端著姜湯回來時,秦箏已經換好一身石青色布裙了,正坐在桌前發呆。
箱子裡的衣服都是寨子裡的人送來的,太子的衣裳是林堯的,他們二人身形相差不大,太子穿著正好。
秦箏的衣服就參差不齊了,畢竟林昭的衣服小了她穿不了,都是寨子裡一些婦人勻給她的。
這件石青色布裙寬大臃腫,應該是山寨裡的大娘穿的,秦箏用系帶扎緊了腰身,倒是愈發顯得她腰肢纖細,她手撐在桌子上託著下巴,半截雪臂就這麼露了出來,撩撥而不自知。
太子瞥了一眼她露出的手臂就移開了視線,把姜湯放到她跟前,淡淡開口:“喝了驅寒。”
秦箏看太子一眼,抿唇點了點頭。
太子敏銳地發覺她看自己的那個眼神糾結又怪異,似乎……還帶了點同情?
第26章 亡國第二十六天(捉蟲)
他在秦箏對面坐下,缁色的袍子裹出他修長挺拔的身軀,明明隻是普通的棉麻料子,但穿在他身上這衣裳似乎也多了幾分貴氣。
姜湯有些燙,秦箏小口小口地慢慢喝完,整個胃都跟著暖和了起來。
房門大開著,冷風拂面,雨聲淅瀝,檐瓦下方墜下千萬條銀線,在院中積水的青磚上砸出無數朵水花。
太子抬手給自己倒了杯熱茶,問秦箏:“你似乎有話想對我說?”
秦箏心說她表現得有那麼明顯麼?
她盯著眼前這張挑不出半點瑕疵的俊顏看了片刻,很堅定地搖了搖頭:“沒有。”
你是不是不舉?
這個問題真問出來,戳了人家痛腳,隻怕她倆這患難兄弟情都得到此結束。
她的回答似在太子意料之中,他淺飲了一口茶,道:“我倒是有些話想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