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顯然不是,叛軍領頭的是個滿臉橫肉的大將,一抡斧子就把一個禁軍攔腰斬成了兩截。
秦箏胃裡一陣翻滾,不敢再看,匆匆往回跑:“殿下,叛軍跟禁軍打起來了,臣妾掩護您逃!”
沈彥之是指望不上了,她故意這樣說,是想讓這個功夫不錯的太子在跑路時捎上自己。
卻見太子抬手就推翻了一旁的青銅燈架,燈油潑了滿地,燈芯很快就引燃了這一片,火舌卷起床前的帷幔,瞬間竄上房梁。
他看了秦箏一眼,沉聲吩咐:“扒一身太監服換上。”
秦箏知道自己落到叛軍手中,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換一身太監服逃,再怎麼也比穿著一身華服方便。
人在生死關頭,果然是可以克服很多恐懼的。
秦箏剛看到殺人那會兒,還嚇得手腳發軟,現在為了活命,已經能忍著惡心去扒小太監的外袍。
她脫掉華麗的宮裝,很快穿上了小太監染血的外袍,動作叫一個幹脆利落。
秦箏畢竟不是古人,宮裝裡邊又還穿著素錦中衣,加上太子是她名義上的夫君,生死攸關前,她壓根沒想回避不回避的問題。
倒是太子在她換衣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背過身去,另扒了一套太監的衣裳換上。
時間緊迫,秦箏換好衣服後,三兩下扯光自己頭上的發飾,能扔的都扔了,隻把幾根沉甸甸的金釵收進了袖袋裡。
她不會绾古人的發髻,扎了個丸子頭戴上小太監的帽子,再往臉上抹了兩把血,頓時別說美貌,不嚇死人就算好的。
太子換完衣裳回過頭發現她這扮相,眼底劃過一抹意外,似覺得她關鍵時候也挺機靈的。
火光蔓延得很快,外邊禁軍還沒死完,整座寢宮的內殿就已經被火海淹沒。
秦箏跟著太子繞至偏殿,太子推開耳房的後窗,對她道:“翻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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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火光照不到的地方,視線所及皆是一片暗影,吹過的風裡都帶著濃鬱的血腥味。
宮女太監的慘叫聲和叛軍的獰笑聲在夜色裡顯得格外刺耳。
秦箏一條腿搭上窗沿往外翻,正殿那邊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大響,是叛軍破開大門進寢殿來了。
一個猙獰殘暴的聲音響起:“誰他娘的放火燒的東宮?快找太子妃,老子定要嘗嘗這個叫沈彥之和狗太子爭搶的美人是個什麼滋味兒!”
秦箏害怕得腳下發抖,差點從窗沿摔下去,幸好太子及時扶住了她胳膊。
那雙手沉穩有力,莫名地給人一種安全感。
“莫怕。”
明明身後就是無數豺狼,但這清淺平靜的兩個字,愣是讓秦箏緩解了不少恐懼。
她落地站穩後,太子很快收回了手,再在窗沿處一撐,便利落翻了出來,全然不似一個重傷垂死之人。
他反手關上窗葉,沉聲道:“去馬厩那邊,從角門出去。”
叛軍進宮後四處搜刮財寶,淫亂宮女,少有去馬厩那邊的,從那裡出逃,最好不過。
太子對東宮地形很熟,借著夜色遮掩,他帶著秦箏輕易躲過了幾波四處搜刮財寶的叛軍,偶遇上幾個落單的叛軍,不等對方出聲,就被一劍割喉。
秦箏緊攥著他袖袍的一角,跟著他跌跌撞撞地跑。
大殿燃起來的火光映紅了整片夜空,秦箏偶爾偷偷抬眼看他,隻能瞧見半邊冷峻的側臉和一截精致的下颌線。
她心頭升起一股說不出的感覺。
原書中寫太子妃被太子強娶回去,隻是因為太子貪圖太子妃的美色,但如今大難臨頭,他卻半點沒有要拋下自己一個人逃的意思。
似乎……也沒有原書中寫的那麼壞?
馬厩在東宮的位置很偏僻,這邊果然暫時還沒有叛軍找過來。
太子停下來時,秦箏已經喘得不行,要靠牆根兒才能站穩。
這具身體生來便養尊處優,大概從來沒這麼玩命地跑過,秦箏隻覺肺部連著胸口那一片都撕裂似的痛著。
太子也沒比她好多少。
月色下他臉色蒼白得嚇人,一隻手按著自己胸口箭傷的位置,額前滾落豆大的冷汗,身上血腥味濃鬱,顯然是傷口裂開了。
方才在路上黑燈瞎火的,秦箏為了不拖後腿,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看路逃命上了,現在才注意到太子的情況。
自己好歹是靠著他才能安然逃到這兒來。
秦箏猶豫了一下,上前詢問:“殿下,是傷口裂開了嗎?我幫您重新包扎一下?”
“沒事。”他冷聲拒絕,眉頭鎖得死緊。
這裡不是久待之地。
太子看向秦箏,忽然道:“朕……”
朕?
秦箏正覺得奇怪,就聽他繼續道:“正好你有選擇的餘地了,我知你並非自願嫁我,你若想回去找沈彥之,就藏到馬厩後的草料堆裡去,等沈彥之到東宮後再出來。”
後面一個選擇他沒再說,楚國大勢已去,他身負重傷,帶著秦箏隻怕很難逃出去。便是逃出宮去了,也得東躲西藏過日子。
他這番話倒是讓秦箏越發驚愕了。
書中的棒打鴛鴦的草包太子,在亡國後大徹大悟了?
太子看秦箏許久不出聲,出聲問她:“如何?”
遠處的燒殺搶掠聲在這邊依然能聽到,這一路過來,秦箏也瞧見了不少衣衫不整死去的宮女。
經歷過前兩次的期待後,秦箏現在已經對沈彥之來救自己不抱多大希望了。
書中寫他自責去救太子妃晚了一步,現在秦箏算是明白他這一步到底有多晚了,若不是太子沒像書中一樣狗帶,隻怕她這會兒也已經涼了。
秦箏可不敢一個人躲在馬厩,萬一一會兒叛軍比沈彥之先找過來,她簡直不敢想象。
她趕緊搖頭:“我跟殿下一起走。”
聽到她的回答,太子神情有些怪異地看了她一眼,不過什麼也沒說,隻微微抬了下手,示意她繼續抓著他袖子。
秦箏趕緊薅住了,她也不知為何,被允許繼續跟著他,她竟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太子一路都很沉默,帶著她七拐八拐地在交錯復雜的宮道間躲開四處搶掠的叛軍,躲不過就拼死一搏。
也正因為如此,太子身上的血腥味越來越重,臉色也更加蒼白。
一開始還是他帶著秦箏走,到後面已經是他認路,秦箏當跟人形拐杖扶著他走。
二人躲進一處偏僻的宮牆時,秦箏壓低了嗓音問他:“殿下,我們是去找父皇嗎?”
一路上都沉默的太子突然冷笑一聲:“那個昏君也配?”
“昏君”兩個字從太子口中說出來,委實有點驚到秦箏了。
楚炀帝好歹是他老子,太子醒來後這麼六親不認的嗎?
太子似乎也意識到他那句話有些不妥,接下來他除了指路,兩人之間又陷入了沉默。
秦箏也就想著人家好歹是父子,隨口那麼一問,太子不願提楚炀帝,她自然也不再提,自己差點就被楚炀帝派人勒死,太子不去找楚炀帝,秦箏高興還來不及。
太子路上又殺了十餘個叛軍,二人才安然走到了西闕門,但前方宮門緊鎖,根本沒有出路。
遠處響起凌亂的腳步聲。
夜風把叛軍的怒喝聲送了過來:“方才有兩個太監往西闕門逃去了!快追!”
太子像是不知道前是絕路,後有追兵,平靜問她:“會凫水嗎?”
現在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秦箏也沒隱藏什麼,點了點頭。
太子便道:“板橋下的暗河通往西闕門外的護城河。”
秦箏這才明白了他來西闕門的真正目的,他是想從暗河逃出皇宮!
……
東宮主殿的大火已經燒至周遭相鄰的宮殿,宮女太監逃命都來不及,叛軍們忙著搜刮財寶,無人救火,火勢便繼續蔓延了下去。
沈彥之駕馬趕到東宮時,主殿已經燒毀殆盡。
他踉跄著下馬,看著眼前的火海,臉上血色盡失。
晚了,終究是來晚了!
先沈彥之一步來東宮的粗狂大將衝著他獰笑:“沈世子可追上那輛出宮的馬車了?車中是太子妃吧?”
沈彥之轉過頭看向那滿臉橫肉的大將,眼底恨意猙獰,眼白部分都泛著駭人的紅,像是恨不能生啖眼前人的血肉:“太子妃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