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桃仍然一臉不高興地看著手機屏幕,可明明隻需要三個字就能徹底拒絕曹安,她卻很難打出“討厭你”。
她就對著手機搖搖擺擺,連旁邊緩緩停來一輛車都沒發覺。
車子熄火,車門打開。
一道過於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了江桃面前。
第11章
收到曹安的第一條消息時,江桃正好走到一盞路燈下。
她也是站在這盞路燈下,遲遲難以回復曹安一刀,徹底斷了他繼續追求她的念頭。
比外表,如果說張陽隻是一條村裡常見的狼狗,曹安便是一條貨真價實的狼,還是動漫裡體型巨大的狼王。
江桃有勇氣驅趕一條狼狗,真遇到狼王,她可能恐懼到連逃跑的念頭都生不出來。
也就是說,如果曹安採取張陽那樣的“追求”手段,隻需一兩周,江桃可能就崩潰了。
但曹安沒有那麼做,他一直在保持著禮貌,一直在給她選擇權。
他還幫了她一個大忙。
江桃怕他,卻真的沒有討厭他。
她低頭看著屏幕,視野裡忽然跨過來一雙長腿,幾步便停在了她面前。
幾分鍾前江桃還見過這雙腿。
她的視線沿著那雙腿緩慢上移,經過他勁瘦的腰線,最終停在他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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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桃沒有健身房鍛煉的經驗,隻在網上無意瀏覽過一些男人的健身照,恰到好處的肌肉的確能激起她體內的荷爾蒙,可有一些青筋暴起的照片讓她恨不得從來沒有見過。
她不知道曹安的衣服下藏著什麼樣的肌肉,單純這過於挺拔且強壯的體型就讓她很有壓力,更何況他還長了那麼凌厲的五官,坐在餐桌對面一動不動沉默看過來的他像一條狼,當他逐步靠近,那就是狼靠近了,狼的呼吸落在她頭頂,散發著幽光的狼眸審視著獵物,隨時都有可能露出鋒利的狼牙。
曹安當然不是真的狼,可在某些男人眼裡,女人本就是獵物。
江桃可以直面病人鮮血淋漓的傷口,但她的膽子真的不大,她會在走夜路時提防附近出現的男人身影,也會在餐廳還不知道曹安的身份時,隻是無意的一次目光相撞,就擔心這位嚴重疑似黑老大的男人會不會突然找她的麻煩,像電視劇裡那樣強迫她陪他喝酒。
或許她過於自戀了,腦補得太多,可江桃就是這樣的性格。
每一次與曹安見面,她的理智都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告訴自己他很禮貌,他是護士長介紹的人品值得信賴,一部分則在默默地虛構出一些讓她慌亂的畫面,譬如曹安會不會突然靠近強迫她,會不會一直將車開到郊外,再……
所以她說兩人不合適是真心話,曹安更適合一個心理強大的女朋友,一個完全不畏懼他的外表而坦然欣賞他紳士一面的女人。
“很難回答?”
頭頂響起他平和的聲音。
江桃僵硬地抬起頭。
路燈打亮她的臉,她卻隻能看見曹安的臉部輪廓。
“討厭嗎?”曹安抬起左手幫她擋住燈光,既能解除小護士眼睛的不適,也能讓她看清楚自己。
夜色背景增強了他的氣場,如果他換成冷白的皮膚、清瘦的體型,會像吸血鬼。
但他是強壯的,充滿野性的麥色皮膚,所以他在江桃眼裡還是那條巨大的兇狼。
夜晚的狼更加危險。
江桃連一秒的對視都維持不住,迅速別開臉,人也往後退了兩步。
小護士緊張地攥著挎包與手機,好像在被人欺負。
遠處有些視線投了過來。
曹安靠到黑色吉普的車身上,雙手插著口袋,一條腿斜伸,這是一個隨意放松的姿勢,至少在路人眼中,隻有半個背影的看他起來是在跟女孩子聊天,而不是攔路搶劫。
江桃也因為距離的拉開放松一些,走到路燈杆子這邊,僵硬地靠著,背對他問:“你剛剛一邊開車一邊打字?”
曹安:“不是,第一條消息提前編輯好了,你拿手機時我停在前面的一個車位,後視鏡能看到你。”
江桃懂了,怪不得他會知道她不高興了。
不管怎麼說,他都是一個注意交通安全的人,這份理智讓江桃覺得追求這事還能再商量商量。
她攥著手機,回答他剛剛的問題:“我不討厭你,可我真的怕你,我知道這樣不對,可我控制不住。”
就像高空作業,安全措施做的再好,人都要克服心理障礙。
曹安:“理解,就像我知道你怕我,正確做法是主動與你保持距離,可真那樣,我會遺憾。”
江桃:“王老師說,你以前都不這樣的,現在,是著急結婚了嗎?”
曹安:“沒有合適的,一直單身也沒關系,遇到合眼緣的,就想試試。”
江桃:……
這還怪她了,怪她合了他的眼緣?
曹安看著小護士的側臉,沉默幾秒,道:“我是認真的,如果你討厭我,那我絕不會再聯系你,也會馬上刪除好友。如果不討厭,說明還有繼續培養感情的可能,我第一次看到這種可能,希望江護士給我一個機會。”
江桃往後瞥了眼。
第一次看到這種可能?難道曹安之前的相親對象,除了不合他眼緣的,還有神色或動作表現出厭惡他的?
好像有點可憐。
“不早了,外婆還在等你,你先回去吧,考慮清楚了再答復我,實在不願勉強,那也沒關系。”
隔著路燈杆子,曹安輕輕摸了下小護士的頭。
江桃身體一僵。
身後傳來腳步聲,車門被打開,沒多久,黑色吉普再次開走了。
這回也沒有微信消息再發過來。
江桃回了小區。
平時她都是坐公交車回家,外婆並沒有覺得她回來的遲,江桃才洗完手,外婆已經把她的夜宵端出來了。
“怎麼好像不太高興?今天上班不順利?”
外婆坐在對面,探究地觀察外孫女,小丫頭並不擅長隱瞞心事。
江桃在路上就想過了,大多數的相親都是奔著結婚去的,與戀愛不一樣,所以相親很多都是通過長輩安排。
也就是說,即便她決定給曹安機會,曹安最終也要再通過外婆這一關才行。
這麼一個一米五左右的小老太太,膽子恐怕比她還小吧?
如果外婆不認可曹安,那她也就不必體諒曹安的心情了,她可以看在曹安的禮貌上勉強自己試著克服,卻不會委屈外婆一點點。
江桃一邊吃飯,一邊說了護士長給她介紹相親的事,包括曹安的各種條件。
外婆對曹安的學歷、性格、家庭條件都很滿意,隻剩“長得兇”這條過於抽象。
“有照片嗎?給我看看。”
江桃還真沒有。
外婆:“那你現在就跟他要,反正他都得過我這一關。”
這麼大的事,今晚她要是看不到照片,覺也不用睡了,她倒要看看,曹安能長得多兇。
江桃隻好給曹安發消息:我跟外婆商量,她想看看你的照片。
發完她咬咬牙,補充一句:不要十年前的那張。
曹安:外婆平時幾點睡?
江桃:不確定,為什麼問這個?
曹安:我想去拜訪她老人家,照片過於片面。
江桃心想,他該不會覺得他的照片太嚇人,所以準備面對面接觸,用禮貌挽回幾分吧?
那他實在是對他的氣場沒有自知之明。
江桃讓外婆選。
外婆笑了:“他想來就來,幾點我都等著。”
曹安:直接去你們家,還是在外面挑個地方?
外婆:“就來咱們家,咱們一老一小,他真是壞的,跟蹤你也能找過來。”
江桃臨時充當了兩人的中間人。
曹安:好,我大概半小時後到。
江桃把自家的具體地址發了過去。
家裡要來客人,應該收拾收拾的,可外婆是個愛幹淨的人,總是將這老房子打掃得幹幹淨淨,除了等會兒要刷下江桃的夜宵碗筷,今晚不用再為招待曹安做任何多餘的準備。
江桃去刷碗,外婆打開電視機,倒了一碟子瓜子,再叫江桃洗盤水果,好歹意思意思。
江桃有些擔心,怕外婆被曹安嚇到,七十歲的人了,心髒沒年輕人強大。
外婆:“當我是你?我敢看鬼片,你敢嗎?”
江桃不敢。
她也沒心情看電視,隔一會兒看看手機。
九點零五分,曹安發來消息:我到了。
江桃站了起來,外婆暫停電視,跟著外孫女一塊兒去開門。
門口空空蕩蕩,江桃疑惑地往外走,打開單元門,看見黑色吉普就挨著她們家廚房的窗戶停著,後備箱車蓋一關,曹安雙手拎滿東西朝她走來。
江桃印象中的曹安好像就沒笑過,至少她沒見過,可此時曹安竟然扯出了一個笑容,笑容對象在她身後:“這麼晚過來,打擾您休息了。”
江桃:……
雖然他的語氣很禮貌,但她還是覺得曹安不笑更好,不笑隻是一條狼沉默地盯著你,笑起來便多了幾分“你已經成功冒犯到我想跑都跑不掉”的勢在必得的意味。
獵物都跑不掉了,狼能不高興?一高興可不就要笑。
江桃看向外婆。
隻有一米五身高的外婆呆呆地看著曹安越走越近,曹安越近,外婆的腦袋就要仰得越高。
江桃體貼地想擋在外婆面前。
結果她才擋住一半,外婆就把她撥開了,人也恢復如常,客氣地招呼曹安:“大晚上的,還是突然被我們叫過來,你來就成了,帶這些做什麼。”
曹安保持著笑容:“第一次來拜訪您,總不能空著手。”
江桃看向他手裡,發現他左手是一箱牛奶一箱酸奶,右手是三個看起來就很貴的禮品袋,有茶葉有人參,中間的不知道是什麼。
三十分鍾買齊這些,他剛剛難道就在大商場?
愣神的功夫,外婆已經把曹安帶到樓裡了,還是曹安回頭看了她一眼,仿佛在催她跟上。
江桃心情復雜地走過去。
江桃還有個小姨,嫁到外市去了,隻有逢年過節才回來,但家裡也給小姨夫預備了拖鞋。
外婆拿了雙新的給曹安換。
江桃站在門外看著,曹安的身體完全將外婆擋住了,隻有老太太的聲音不停地傳過來,聽起來不但沒有害怕曹安,反而還挺滿意?
第12章
外婆家這套房子建於八十年代初,放在當下屬於典型的老破小,也就帶著一個好學區,還算值點錢。
值錢又有什麼用,江桃剛工作不久,外婆也沒有多少積蓄,祖孫倆沒條件換房,這套無法變現的學區房便隻是一套普普通通的老房子。
江桃從記事起就生活在這裡,她喜歡總是神採奕奕的外婆,喜歡那些溫馨珍貴的回憶,一點都不曾嫌棄。
可現在家裡來了一個外人,一個經濟條件非常好的相親對象,江桃尷尬地坐在沙發上,視線便不由自主地掃過電視機後面的牆壁,那裡開裂了一條縫隙,從連接天花板的地方一直延續到中間。重新裝修太麻煩,外婆聰明地掛了一大張小姨小姨夫補拍的婚紗照,但相框上下還是能看到一小段。
客廳南邊是廚房,推拉門處於合攏的狀態,那門與房子幾乎一個年齡,玻璃上貼著一些碎花,隻是已經剝落了很多。據外婆說,那些剝落有九成都是她與表弟的傑作,一開始是三四歲的小江桃手欠,等江桃懂事不玩這個了,表弟馬上接了她的班。
鋪滿客廳的瓷磚大部分完整無損,隻是仔細觀察也能看見一些細小的破損。
茶幾、沙發都是紅色實木的,有掉漆的地方,小姨一直想給這邊換一套皮沙發,外婆不要,就喜歡這些老木頭。
電視櫃上擺滿了小相框,有祖孫倆的合照,也有很多江桃的單人照。
江桃後知後覺地注意到,其中一張照片是她在天安門前拍的,七歲的小學生,扎著馬尾辮戴著紅領巾,笑容燦爛,如果沒有少一顆門牙就更好了。
尷尬在發現這張照片時達到了頂點,江桃恨不得用自己的身體替外婆堵完那條長長的牆壁開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