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間流傳底最廣的一句話便是:許家大公子看上了沈家三姑娘,求不得,便動了手,惹了蘇小將軍大怒。
沈甄這時候出現在許家人眼前,與送上門讓人為難無異。
“不然……姑娘裝病吧。”清溪道。
沈甄微微搖頭,低聲道:“許後何其精明,裝病定然是不行了,清溪,去給我買兩隻蟹子來吧。”
聞言,清溪瞠目。
她知道,沈甄對蟹子過敏。
可即便是這樣,沈甄依舊是沒將這場馬球賽躲過去,原因無他,許後聽聞沈甄病了,竟然派太醫親自跑了一趟沈宅。
美其名曰:沈大人在外勞苦功高,照顧沈甄,是她的分內之事。
不得不說,這太醫署的醫術還真是因人而異,太子的病治了幾年都治不好,倒是沈甄這沒有個把月好不了的疹子,三天之內便恢復了原樣。
沈甄看了看自己白皙光滑的手臂,不由苦笑了一下。
既然躲不過,便隻能迎頭而上了。
翌日一早,清溪站在沈甄身後,對著銅鏡替沈甄整理發飾,“姑娘覺得這支金鑲玉的釵子如何?樣式不復雜,瞧著也精致。”
沈甄搖了搖頭,道:“要那支最普通的。”
近來大晉接連受災,且不說洛陽的那場瘟疫,就說此次黃河決堤。數以千計的房屋被河水衝毀,良田的毀損程度到了明年也無法耕種,百姓流離失所,哭喊無門,朝廷隻能開倉賑糧,再派軍隊前往難地建一些臨時的茅屋以避風寒。
沈文祁帶走的錢糧和三萬兵馬,已是叫國庫大傷元氣。
這時候穿金戴銀,勢必會被人指指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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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姑娘想的周到。”清溪道。
沈甄往袖子裡別了一根銀針,抬腳蹬上了馬車。
——
秋風生渭水,落葉滿長安。
八月十五的曲江畔,美的就像是從天上墜下來的一卷畫。
話說晉朝律法比之前朝,著實輕松不少。就比如這休沐的天數。
每逢春季、冬至、清明則休沐七日,中秋、夏至則休沐三日,元宵節、中元節、端午節、重陽節等重大節日則還要再休沐一日。
這不——
江畔河草地上的涼亭早早就坐滿了人,平日裡辛苦上值的官吏也換上了常服。
男子這邊,有人早早便開始曲水流觴,吟詩作賦;也有人身著胡服,頭戴幞頭,翻身上馬。
而年輕的女眷這邊,多是三倆成群嬉笑打趣。
時不時用蒲扇遮掩面龐,去瞧臺下英俊威武的郎君。
王蕤捏了個葡萄放入口中,不經意地嘟囔道:“這回的宴會,時令的果子怎會這般少?”
許意清皺眉道:“別瞎說。”
“清清,我這怎麼是瞎說?!”王蕤低聲道:“往年案幾上的葡萄吃都吃不完,你瞧瞧今日。”
許意清斂眸小聲道:“你可要知道這是什麼時候,眼下趕上洪災,宮中的用度皆在縮減,皇後娘娘帶頭連金釵都棄了,你能有葡萄吃就不錯了!居然還敢挑?”
王蕤捂住了嘴。
這邊正說著,不遠處又走來幾位身姿曼妙的美人兒。
唯有一人,白的晃眼。
沈甄身著一襲青綠色的緞面碧霞羅衣,手執一柄牡丹薄紗菱扇,柔情綽態,媚於語言。垂至腳踝的襦裙,隨著不緊不慢的步伐翩翩起舞。
那不著華物的秀發,在日光的照映下,如明珠一般耀目。
真真是應了那句,望而遠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綠波。
繞過幾個涼亭,沈甄還是聽到了周遭傳來的非議聲。當然,這次還多了猜測,以及夾雜著嘆息的感慨。
右邊女眷的席位傳來竊竊私語:“哎,風水輪流轉這話真是沒錯,一個罪臣之女,轉眼竟又成了朝中四品大員的女兒,誰能想到呢?”
“你說,許大公子被打一事,究竟與她有無幹系?”
“我聽聞……是長平侯動的手。”
一女子壓低了聲音道:“那就是個禍水,你們還記得她與孫宓的事嗎?”
“可是鬧到京兆府那次?”
“正是那次,我聽聞……那日在京兆府,沈甄請的訟師是揚州楚氏的大公子,楚旬。”
話音一落,有人幽幽地插嘴道:“揚州楚氏是怎樣的人家誰不知曉,沒點特殊的情分,誰會插手呢?”
女眷這邊的語氣壓得有多低,男子那邊的興致便有多高昂。
十六歲的沈甄靠著一張至純則欲的小臉,和不堪一握的腰身就能就讓人一邊憐惜一邊興奮。
更遑論這個更加豐盈卻還未出閣的她。
在男人眼裡,沈家三娘就像是秋日裡剛剛熟透的果實,正等著男人去採擷。
一見馬背上的男子紛紛被沈甄吸引了目光,白家心直口快的二娘子不由冷哼一聲,“方才沈姌來了,那些個成了家的跟著看,這回沈甄來了,又有人坐不住了。”
說實在的,也不怪沈家女的人緣差。
長安的勳貴子弟的雖然多,可出色的,長得好的,無外乎就是那麼幾個人。
長平侯蘇珩,宣平侯世子隨鈺,還有兵書尚書之子孫論,許家大公子許威,揚州楚氏楚旬……
在長安的小娘子看來,這些男人,有一個算一個。
皆是受了皮囊蠱惑的俗人也!
竟然一個接著一個地折了腰!
實在沒骨氣!
若不是沈姌低嫁,沈謠去和親,隻怕某些喜愛攀比的背地裡都要將帕子揉碎了。
“姑娘,奴婢瞧著,李夫人在最右邊。”苗麗道。
沈甄點了點頭。
此次宴會一人隻能帶一個婢女,由於清溪不會功夫,沈甄便帶了苗麗出來。
然而她還沒走到最右邊,就被一個宮女攔住了腳步。
“可是河防使家的小娘子?”
沈甄腳步一頓,“是。”
“請隨奴婢來,皇後娘娘正等這您呢。”
沈甄深吸了一口氣。
她沒想到,許後的動作竟然這麼快。
沈甄行至芙蓉園一排涼亭的中間,躬身給各宮娘娘請了安,又給兩位長公主請了安,最後,還給康寧郡主問了安。
她聽到了一句輕哼。
“你的病,可是好些了?”許皇後道。
誠然,許家人都是一等一的演技派,就像許後此刻關心起人來樣子,叫人看不出一絲許威。
舉手投足間,哪怕是眼角的笑意,都透露著對小輩的疼愛。
“承蒙娘娘惦記,已是好些了。”沈甄道。
許皇後面帶微笑,點了點頭,柔聲道:“你父在外為大晉奔波勞碌,本宮自當是惦記你的,你身子好了,本宮這心裡頭也安。”
許後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抿了一口,隨後又道:“說起來,本宮也有一年沒見著你了,聽聞你去揚州小住了些時日,沒想到,竟是出落的比往昔更加標致了。”
“皇後娘娘過贊。”沈甄頷首道。
許後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快,到這兒來,陪本宮看場馬球再去玩。”
沈甄笑著應是。
咬牙走了過去。
她跽坐於許後身邊,可她剛坐在沒一會兒,後側的孟昭容臉色驀地就變了。
孟昭容,便是近來聖眷正濃的孟家女,孟素兮。
她瞳孔微震,側頭看向沈甄。
沈家女身上這股的香氣,她是怎麼都忘不了的!
孟素兮握緊拳頭,低聲道:“三娘的香囊,可否接我一觀?”
第99章 (微修)
“三娘的香囊,可否借我一觀?”
孟昭容不輟眼地看著沈甄,語氣很淡,卻讓沈甄莫名背脊發涼。
“這是自然。”
沈甄連忙將腰間的香囊摘下,雙手遞給孟素兮。
孟素兮將香囊放在鼻尖下輕嗅。
她善於調香,素有聞香識材的本事,獨獨在鎮國公府小住時,在那男人身上聞到的香氣她怎麼都調不出來。
那是一股極其特殊的清香。
她用了幾十種香料配制,最終也隻調出了一個類似的,總感覺差點什麼,如今沈家這位三姑娘坐在自己邊上,那隔了許久的熟悉感可謂是撲面而來……
“這香,可是你自己調的?”孟素兮道。
“是。”
孟素兮點了點頭,“這手藝真是極好。”
“娘娘過贊。”沈甄頷首附和道:“若是娘娘瞧得上,臣女回府便調個一樣的,回頭給娘娘送來。”
孟素兮露出了甚為驚喜的表情,笑道:“那便有勞你了。”
“承蒙娘娘喜歡。”
許皇後眼睛半眯,捏著茶蓋,不緊不慢地去撥茶葉末,抬手慢慢飲了一口。
眼下對面正熱鬧著,有投壺的、有蹴鞠的、有捶丸的、有在馬上比騎射的……
突然響起了一陣敲鑼打鼓聲——
兩隊人馬接連入場了。
眾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在迎風飄揚的旌旗上,馬球賽這是要開始了。
許皇後朝宮女招了招手,低聲道:“去把小七給本宮找來。”
宮女低聲應是。
片刻過後,許七娘便攜王蕤來到了許後身邊。
王蕤低聲感嘆,“果然還是中間的位置看的清楚。”
許皇後彎起眼睛笑道:“你這孩子。”
看著不遠處的青年才俊駕馬揮臂奔跑,康寧郡主不由低聲道:“長平侯不在,這賽事都沒懸念了,一會兒定然又會是三哥那隊拔得頭籌。”
康寧郡主口中的三哥,便是陸宴。
許皇後的目光似有似無地在靖安長公主身上打轉,見她並沒有多看沈甄,微蹙的眉頭不由緩緩展開。
福安長公主由衷感嘆道:“咱們陸三郎真是文武雙全。風姿如儀,神採內朗,也不知阿姐是怎樣教出來的。”
靖安長公主瞧了一眼臺下那個道貌岸然的臭小子,不由暗暗扯了下嘴角,道:“你可別誇他。”
福安長公主捂揶揄道:“不就是沒成親麼?難不成……你這親娘還真惱上了?”
“說起來三郎年紀也不小了,是該議親了。”許皇後揉了揉手腕,嘆氣道:“不過這親事,也得講究緣分二字,長公主也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