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京中紈绔子弟對落魄貴女的態度,隻要瞧得上眼,根本無所謂唐不唐突。
“醒醒酒吧,人家有長平侯護著。”
隨鈺聽到有些人的出言不遜,便起身笑著開口喚她,“三妹妹。”
一見是宣平侯世子,方才失禮的那幾個人立馬沒了聲響。
沈甄轉身,隨即柔聲道:“世子、楚先生。”兩個人都打了招呼,獨獨落下了一個人。
陸宴眉梢微挑,直勾勾地盯著她看,哪知眼神交錯間,沈甄十分自然地避過他的視線。
生怕別人看出端倪。
隨鈺有些擔心她,便道:“三妹妹出門就帶了這一個婢女?”
“還有兩個會功夫的,在樓下等我。”沈甄道。
這時楚旬又道:“近來暑熱,沈泓的病如何了?”
“已是好些了,多謝楚先生在揚州時的細心照顧。”
楚旬點了點頭,“三姑娘不必客氣,回揚州前,我會去看看他。”
陸宴瞧著她跟這兩個人一來二去,雙眸霎時湧進了幾分不滿。
“看不見我?”陸宴冷聲道。
聽見他的聲音,沈甄身子一僵,心都跟著突突了兩下,畢竟隨鈺於她來說,簡直是半個兄長。
在兄長面前,她豈敢同他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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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甄哀怨地看著陸宴,小聲道:“見過陸大人。”
陸宴嗤笑一聲,“同我說說,你這是見誰來了?”
聽到他的語氣,沈甄便是個傻子也明白過來,不論是隨鈺還是楚旬,應該是都是“知情人”。
思及此,小姑娘便知道裝不熟也無用了,隻好老實道:“我是去找大姐姐。”
陸宴眸色稍緩,向下一瞥,看到了她手上有一塊紅,便捏著她的手指,拎起來道:“這又是怎麼弄的?”
“隻是不小心燙著了。”沈甄被他的動作弄得頭皮麻了,立馬甩開了他的手,隻想趕緊走。
“你上藥了嗎?”
“大人,我先走了,大姐姐還在等我。”說完,也不等陸宴答,轉身便離開了。
陸宴蹙著的眉尚未展開,就聽楚旬道:“你這一跟頭,栽的果然不輕。”
隨鈺又道:“她平時都喊你大人?如此生分?”
陸宴被噎的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
鎮國公府。
六月十一,暑氣漸旺。
日頭緩緩升起,微風吹散了朦朧的薄霧,院子裡彌漫著沁人心脾茉莉香。
陸宴給老太太請過安,正準備回肅寧堂,就被管家攔住,“世子爺,長公主叫您過去一趟。”
陸宴點了頭,隨即換了方向,信步進了長公主的書房。
長公主見他來了,沉吟良久道:“來了?”
“不知阿娘有何事?”
“京兆府的內務,我這做娘的本不該過問,可前兩天我去英國公府上喝茶,那王家大夫人和孫家大夫人連連向我道歉,我問過才知道,他們兩家的嫡女,竟都挨了你的板子。”長公主皺眉道。
她這兒子做事,雖談不上圓滑,但行事風格,向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孫家辦的事雖然該罰,可依他們的身份,自家嫡女當堂受刑,著實又過了些。
“母親可是嫌我罰的重了?”
靖安長公主喝了口水,頷首道:“我隻是覺著,這不太像是你會做的事。”
陸宴坐下,拿起桌面的杏仁,剝了幾個,遞給了靖安長公主,“兒子隻是覺得孫家女行事過於張狂,竟當堂拿孫尚書的身份要挾差役,若不小懲大誡,隻怕會壞了風氣。”
長公主點頭,半晌,又若無其事道:“可我還聽聞,沈三姑娘的訟師乃是楚家楚旬,這人,可是你給找的?”
陸宴低聲“嗯”了一下。
靖安長公主目光突變,剛要開口,陸宴又道:“母親方才說什麼?”
“我是問你,楚旬,是不是你替沈家三姑娘找來的?”
陸宴有些懶散地往後靠了靠,笑道:“是隨鈺。”
“沈甄於隨鈺來說,也算是半個妹妹,這事輪不到我來辦,母親實屬多慮。”
“真不是你?”
陸宴點了點頭。
陸宴走後,長公主靠在榻上小憩,秋菊在一旁緩緩給她扇著扇子,忽然坐起身子,道了一聲不對。
他說的話不對,語氣不對,表情也不對,稱呼也不對。
秋菊道:“是什麼不對?”
長公主嚴肅道:“方才我問宴哥兒,沈三的訟師是否是他找來的,他怎麼答的?”
秋菊猶豫了一下,道:“世子說,楚先生是由宣平侯世子找來的。”
“上一句呢?”
“上一句?”秋菊道:“上一句世子爺好似是應了一聲。”
長公主一把搶過扇子,朝胸口猛扇了一下,喃喃道,“可從沒聽過他和沈家女還有交情啊……”
長公主越想越心驚。
憑什麼他天天孫家女、孟家女的稱呼別人,到了沈家女那兒,就變成了沈甄?
“會不會是世子爺的無心之言?”
“無心?”長公主起身,盯著桌上那幾個他剝好的杏仁,好半天才道,“隻怕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作者有話要說:陸宴:我說一,我媳婦不敢說二。
沈甄:三、四、五、六、七
陸宴……
第80章
近來這些日子,李府顯然要比之前更熱鬧了幾分。
自打葛天師入了大理寺獄,六皇子那邊的動作便漸漸多了起來。比如,他轉眼就給李棣塞了一位嬌妾進來。
似是怕李棣不走心,送進來的那位妱姨娘,眉目間起碼與沈姌有三分相似。
三個女人一臺戲,這話真是不假。
何婉如現在的狀況不能伺候男人,隻能用自己肚子裡的金疙瘩去爭寵,就這不到十天的日子,又是害喜、又是見紅,就沒消停過。
而那位妱姨娘呢,不僅有六皇子當靠山,還生的萬般妖娆,是男人夜裡最抗拒不得的狐媚子臉,炎炎烈日下,她身上的衣衫薄如蟬翼,衣領低的直見溝壑,跑起來喊句郎君,都讓人恨不得捂住眼睛。
那不顧廉恥也要勾人男人的意圖,可謂是絲毫都不曾遮掩。
且說妱姨娘給沈姌敬茶那天,李棣雖端坐在旁不曾多看一眼,可沈姌太了解李棣了,六皇子送到他嘴邊的肉,他可沒有不吃的道理。
果然,當日夜裡,任憑何婉如那邊是哭是鬧,李棣都無動於衷,一夜連叫三次水,倒是真給何婉如氣病了。
清麗低聲道,“姑娘,何姨娘這回好似是真病了,太夫人那邊與姑爺都吵起來了。”
“能不吵嗎?何婉如肚子裡的,可是文氏日日念著的金孫。”
說起來,何婉如能氣成這樣,與沈姌也脫不了關系。女人看女人,一搭眼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在沈姌看見妱姨娘的那一刻,她便知道,李府的後院,再不能清淨了。
沈姌特意將瀾寧苑收拾出來給妱姨娘住,瀾寧苑清雅幽靜,樹蔭蓊蓊鬱鬱,離李棣的書房亦是不遠。
隻是李府佔地狹窄,離書房近的同時,與何婉如的院落也隻有一牆之隔。
就妱姨娘那如銀鈴一般的嗓子,那日晚上她究竟喚了多久,想必再沒有人比何婉如聽得真切了。
傍晚時分,文氏氣衝衝地跑到了沈姌的院落裡,一把推開了守在門口的小丫頭,怒道:“這都是你故意的吧,沈氏,你知不知道,你險些害婉如沒了孩子?!”
“我不知母親在說什麼。”
文氏冷冷一笑,“讓那狐媚子住在婉如旁邊,天天就差臉貼著臉,虧你想得出來!”
沈姌直視她,“母親怕是誤會了,咱們李府空著的院落除了瀾寧苑,便隻有最北側的秋宜苑,秋宜苑久未修葺,鞠為茂草,讓妱姨娘住在那種地方,我也怕落下虧待妾室的惡名。”
“好你個伶牙俐齒的!日日頂撞我,不知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婆母!好、好,我今兒就教教你,如何做我李家的大婦!”說罷,文氏便從下人手裡,接過一個掸子。
文氏走到沈姌面前,剛揚起手,清麗就橫在了沈姌面前,“太夫人,您不能動我家姑娘!”
“讓開!你算個什麼東西!”
沈姌眸光一暗,冷聲道:“清麗你讓開便是,我倒想看看,婆母今日究竟能不能下得去手。”
文氏雖然氣急,但也知道一旦動手了,李棣定會怪罪於她。原本隻是想嚇唬沈姌一下,但被沈姌這麼一激,一個沒忍住,當真抽了下去。
文氏幹過農活,手上勁大,沒個深淺,胡亂揮舞幾下後,沈姌的脖子上和手臂上都出現了青紫。
“母親在做什麼!”李棣突然出現在門口,大聲吼道。
文氏一愣,手上的掸子“嗒”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兒啊,母親是氣急了才……”
李棣板著一張臉,深呼了一口氣道:“兒子同母親有話要講。”說罷,轉身離去。
文氏攥了攥拳頭,跟了上去。
時間緩緩流逝,蠟燭越燃越低,李棣差不多是亥時回了沈姌房裡,手上拿著一瓶藥,低聲道:“姌姌,你過來,我給你上藥。”
沈姌眼眶通紅,低聲道:“不必了。”
“今日讓你受委屈了。”李棣長嘆了一口氣,“你為什麼不躲?”
沈姌抬眼道:“母親方才那副樣子你也看到了,我如何躲得了?我是冤!何婉如的肚子出了事,母親竟將罪責賴在我頭上!李大人評評理,我手上連銀子都沒有,那秋宜苑修葺的費用,我從哪裡出!”
李棣陷入一段長久的沉默。
他看著沈姌的眼睛,衡量許久,也不知是因為六皇子在朝堂上屢屢受挫,還是因為對沈姌這幅樣子心生憐惜,他竟鬼使神差道:“明日,明日我便把你的嫁妝送來,好不好?”
他握住了沈姌的手,似從前一般柔聲道:“你若是還氣,我給你打兩下。”
沈姌一把甩開,“李大人這些溫柔小意,對妱姨娘說去吧。”
李棣眼裡落了些笑意,“她是六殿下送來的人,我總要應付,怎可與你相提並論?姌姌,我今夜便在這兒陪你。”
沈姌忍著胃部翻滾的不適感,用那雙勾魂攝魄的眼睛,瞪了他一眼,“你少騙我。”
沈姌起身去淨房前,在屋裡悄悄點了香。
回來之時,李棣已經昏死在床上了。
她坐在床沿,看著他的臉,指尖都在顫抖。
沈姌用香極為小心,李棣翌日起床時,並無不適之感,睜眼之後,他見沈姌還睡著,便用手摸了一下她脖子上的紫痕。
李棣如約將沈姌的嫁妝於翌日午時送了過來。
清麗在一旁直直地跪下,道:“姑娘,不然我們逃吧。奴婢跟您走,奴婢伺候姑娘一輩子。”
“別說傻話。”沈姌拉她起來,笑道:“來替我更衣,再把我脖子上的痕跡遮一遮,一會兒還得去大理寺,別讓人看出來。”
“可是和三姑娘一起?”
“不了,今日我有話要單獨對父親說,這些事,我不想讓她知道。”
——
由於沈姌每月都會來大理寺獄,牢中的差役有不少都認識她了。
沈姌穿過兩條窄道,來到了關押沈文祁的牢房前,一如既往,她需要在此等周述安拿鑰匙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