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人。”
陸宴道:“叫人把刑具拿來。”
不過是身上藏毒的女嫌犯罷了,又不是甚傷人放火的惡徒,能有什麼難審的?
憑陸宴的經驗,一般來說,刑具擺上,最多十個板子就說實話了。
陸宴一入堂內,便看到了一個婀娜多姿的背影。
他嘆了一口氣,不禁腹誹:孫大人可真的是越來越荒唐了。
誠然,他可真是錯怪孫旭了。孫旭一個風月中人,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可沈姌不同啊,沈家大姑娘未出嫁前,曾是京中多少男人夢中的人?
孫旭怎麼也做不到,當著沈姌的面,不停跑茅廁……
陸宴戴好烏紗,擺弄了一下袖口,信步上前。
他身後的那兩位衙隸,他們一人拿著杌子,一人拿著兩個板子。
他坐在堂上,對著堂中央的女子冷聲道:“進了衙門,還不速摘了帷帽?”
一聽陸宴的語氣,兩位衙隸不由在心中豎起了大拇指,要說公正,還是陸大人公正。
沈姌閉了閉目,心道:論倒霉,還是她倒霉。
須臾,她抬手摘了帷帽,與陸宴四目相對。
看清楚人,陸宴面色一沉。
他渾身僵住,好似全身的血液都在倒著流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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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姌?
呵,這怎麼審?
這時,兩名衙隸已經肅起臉,端著板子,站在了沈姌身側。
一幅絕不手軟的架勢。
半晌,陸宴喉結滑動,對著一旁的衙隸,沉聲道:“你們先下去吧。”
第50章 徇私
大門一關,堂內隻剩下他和沈姌兩個人。
四目相視,兩人不免都覺得有些尷尬,明明昨日才在見過面,還不過一日,竟然又見了……
陸宴行至左側呈證物的地方,將那十幾個大大小小的藥包全部拆開,一一辨別後,神色愈發凝重。
就沈姌購置的這些藥材,依他看,至少能配出兩副藥來,迷藥毒藥皆有。其中的毒藥,無疑是奔著人命去的。
這些藥是為了給誰用,陸宴一想便知。
沈姌不是沈甄,他沈家大姑娘的能做到這一步,絕不會為是為情。
他放下了手中帶著劇毒的蔓藤,搓了搓指尖,沉聲道:“沈大姑娘可是有什麼把柄在李大人手裡?”
沈姌看著陸宴,自知瞞不過他,索性閉口不答。
父親串通主考官為李棣開門路的事,根本不是小事。此事一旦被揭露,且不說沈家要再次迎來個翻天覆地,就是連已經辭官的魯思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陸宴看出了她眼中的為難,以及對他的不信任,也沒勉強,隻將頂紅和炮葉挑出來,淡淡道:“這兩味藥留下,沈大姑娘便可以走了。”
沈姌一愣,眼下證據確鑿,讓她走,那便是徇私了。
被他看透了再辯解,便是矯情了。
須臾,沈姌深吸了一口氣,淡淡道:“多謝陸大人。”
陸宴“嗯”了一聲,在沈姌觸及門環的之時,輕聲道:“你若真是為她好,便歇了這個心思吧,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可不是個明智之舉。”
沈姌手指一頓,苦笑道:“若是易地而處,陸大人便不會這樣說了。”
她不會放過李棣。
若真是自損八百,可以換來所有人的安寧,她是願意的。
——
陸宴收拾了一下證物,便派人替沈姌開了府門。
孫旭見陸宴回來的如此快,不禁詫異道:“陸大人這麼快審完了?”
“證據不足。”陸宴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道:“藥材我瞧過了,沒什麼大問題,雖然那夾一桃帶了些毒性,但有些人失眠嚴重,大夫也會往藥方裡多加這一味。”
一提到失眠不足,孫旭便恍然大悟地點了下頭。
就李家這點事,嶽父倒臺,姑爺升遷,大多人都是能瞧明白的。
孫旭回想李棣娶沈家大姑娘的那一年,不禁嘆了一口氣。
寒門之子,娶高門貴女,李棣的福氣不知讓多少人紅了眼睛,可眼下……
孫旭能懂的,一旁的司法參軍卻未必懂。
司法參軍突然道:“陸大人您說,這位李夫人會不會將毒藥藏到袖子裡了?又或者是,藏於鞋底了,是咱們沒查出來?”
陸宴點了點頭,將杯盞放回到桌案,道:“司法參軍所言極是,以後京兆府若是來了朝中四品大員的夫人,便由你來審好了。”
司法參軍被這麼一噎,不由撓撓頭,給了自己一個臺階下,“是屬下思慮不周。”
——
傍晚時分,陸宴下值。
走出衙門,天色轉灰,蒙蒙細雨驟然變大,風一過,不由讓人感到了一絲寒意。
陸宴舉著傘,回頭對楊宗道:“找人回府通報一聲,就說我今日事多,不回去了。”說罷,他彎腰進了馬車。
陸宴去東市的藥肆取了熟藥後,便回了澄苑。
進門之時,沈甄正舉勺,心不在焉地喝著白粥。
他走過去,隨手揉了一下她的頭發,“可是好些了?”
沈甄撂下勺子,道:“大人,我已經沒事了。”
陸宴嗤笑一聲。
他覺得沈甄真是能耐,沒冷著沒熱著,居然還能被嚇出病來,也不知沈姌以前管她管的是有多嚴。
陸宴將手裡的熟藥倒進空碗裡,道:“剛煎好的,趁熱喝了吧。”
濃濃藥汁注入杯中,還沒入嘴,就聞到了一股苦腥味,她伸手拽了一下陸宴袖口,“大人,我是真的沒事了。”
陸宴雙眸半眯,眼神立馬變得不善,好似在說:沈甄,別讓我說第二次。
目光一對,小姑娘立馬舉起碗,一飲而盡。
沈甄被苦的打了一個激靈,本以為這苦味兒還得在嘴裡醞釀一陣子,哪知陸宴下一瞬就往她嘴裡塞了一個蜜餞。
甜的。
沈甄心裡一暖,問道:“大人哪來的蜜餞子?”
“不是我買的,難不成還是天上掉下來的?”陸宴將一包蜜餞子放到了桌上,又道“藥肆旁邊有一家點心鋪子,我恰好路過,順便買了點。”
聽聽這話。
“恰好”、“順便”,所以說啊,這人不討人喜歡,都是有原因的。
是夜,兩人盥洗過後,一同上了榻上。
陸宴靠在床頭,手執一卷書,沈甄坐在榻邊兒,用帨巾一點一點地絞著發梢。
小半個時辰過去了,沈甄仍是擺弄著自己的頭發。
陸宴瞥了一眼她細細白白的手腕,心道:就這點力氣,得絞到什麼時候?
他放下手中的書,拿過帨巾,將她墨玉一樣濃密的三千青絲握在了手中。
沈甄不喜歡他弄自己的頭發,下意識去躲,但一想到心裡的事,便又隨他去了。
陸宴用帨巾卷住了她的發絲,用力一攥。
頭皮傳來一陣劇烈的扯痛,沈甄不由“啊”了一聲,怎麼聽,都有點慘,旋即,陸宴便眼看著幾根頭發墜落在床榻上。
男人喉結微動,低聲道:“我輕點。”
“大人說輕些的時候,從來都不輕。”她的聲音軟糯糯、甜膩膩,像是入嘴即化的酥糖,直接能酥到人心裡。
沈甄說的是上一次他替自己絞頭發,但陸宴想的卻是別的事。
男人低笑了一聲,手上的力道卻是真的變輕了。
陸宴便是做夢也沒想到,他有一天,會放著徐燦先生的傳記不看,而去給小姑娘擦頭發。
熄了燈,二人躺下,陸宴將某些心思壓下,緩緩闔上了雙眸。
月兒彎彎,春風湧動,伴著外面淅瀝瀝的雨聲,沈甄的小手在收縮了幾次之後,終於落在了他的腰上。
見他沒動,她向外靠了靠,整個人都貼在了他身上。
香味襲來,男人的雙眸在黑暗中緩緩睜開。
她少有,少有這樣主動的時候。
眼下是三月了,她的身上的布料越來越薄,一貼上來,他便能感覺到那種山巒抵背的窒息感。
“沈甄,你老實點。”陸宴沉聲道。
喉結微動。
沈甄雖然怕他,但畢竟跟了他這麼久,自然也學會了如何分辨他怒氣裡的真假。
她沒停,一雙玉足有一搭沒一搭的蹭著他的小腿。
陸宴便是傻了,也知道她這是怎麼個意思。
當真是,再沒有比這更磨人的事了。
正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在閨房之事上,陸宴可以說是這世上最了解沈甄的人。
她對這些事,向來是不主動不拒絕,說白了,陸宴也知道,她的不拒絕就是不想得罪他。
即便是情到深處,她也是含蓄且羞澀的,要她做些大膽點的動作,就跟要了她的命一般,逼她說個“想要”,都恨不得要磨到天明。
今兒這是怎麼了?
就她的膽子,按說昨日被沈姌嚇那麼一回,對這事,不說抗拒,也不該如此。
沈甄試探著親了一口他的下頷,而後又學著他的平時樣子,含住了他的耳垂。
她的呼吸灑在他的頸間,痒的厲害,他不由翻了個身。
這男人一旦動手,向來就是不客氣,他將沈甄壓在身下,一手桎梏著她不安分的小爪子,一手伸進被褥,捻住了她的小珍珠,“生著病,這麼勾我,不怕我以後連本帶息地討回來?”
沈甄小臉一紅,“大人。”
陸宴觀察著她的眼神,沉聲道:“到底怎麼回事?”
沈甄一怔,裝傻道:“什麼事?”然而沈甄的道行太低了,真是如清泉一般,一眼便能望到底。
她有心事,沒人看不懂。
“再給你一次機會,實話實說。”
沈甄對上他深邃的雙眸,不由回想起了雲陽侯府被抄家後,沈家的旁支,她的二嬸嬸和三嬸嬸同她說過的話……
二嬸嬸道:“珍兒,不是二嬸嬸不幫你,而是你們家現在就是個無底洞。錢借給你,你何時能還?”
“我今兒幫了你一回,你明兒就得來第二回,你二叔沒有爵位,隻是個七品官,他若是想幫你,我們的日子也就不用過了!不僅這院子得賣!說不準官位都得跟著丟了!你向來乖巧,也得體諒體諒我們,我們這一家子,總不能也跟著宿在街上,是吧。”
三嬸嬸道:“诶呦,甄甄,你可太高看你三叔了!他是在刑部任職沒錯,可跟大理寺,那是完全貼不著邊的!你阿耶在大理寺獄,我們也是愛莫能助。”
“甄甄,你和弟弟若是沒吃飯,今兒就在三嬸嬸家吃,別的管不了,管你們頓飯,還是沒問題的!”
沈甄笑著告別,卻在轉身離開之時,聽三嬸嬸和她平日裡玩的最好的鷺妹妹道:“以後你少和她來往。我告訴你鷺姐兒,借錢,借急不借窮,明白嗎!我借給她,你以後怎麼嫁人!咱們靠誰吃飯!你爹在朝堂被人擠兌,她能幫得上忙嗎?”
“你二嬸嬸既然一分沒拿,咱們家也一樣!再說了,我幫了她一次,下次她帶著沈泓再來呢?今天是欠錢,明日是看病,後天說不準你大伯父在裡頭又怎麼著了,這種事,沾上就是一身腥,還不如一開始就做的絕情點。”
“人要臉,樹要皮,再來便是沒臉沒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