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百姓隻要想將糙米磨成白米,就要用他家的磨坊。整個揚州城,隻要吃米,那人人都要買他的賬。
此番行徑,無異於是強制性的買賣。
長此以往,他不僅斂下無數財富,更是逼的幾家米坊相繼關門,苗家也是如此倒的……
半響過後,陸宴將手裡的信斜斜地放到了燭火上,頃刻間,就燃成了灰燼。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沉聲對楊宗道:“除了這些,可租賃的鋪面找到了嗎?”
楊宗點頭,又從懷中拿出了一張揚州城的地圖,道:“據屬下調查,趙刺史手底下的鋪面,從小市橋到太平橋,佔了約有一半以上,不過表面上,這些錢都是趙刺史夫人的母家,高家在管。”
陸宴拿過地圖,不禁冷嗤一聲。
按照刺史的俸祿,估計他兩輩子也攢不下這麼多財富。
良久後,陸宴緩緩道:“明日一早,你就動身去高家,以衛府管家的身份,去租五間鋪子。“想接觸到趙衝,隻能從高家入手。
“屬下明白。”楊宗拱手道。
傍晚時分,天色已暗。
日頭下跌,層層疊疊的白雲緩緩流動,終是湮沒在了無邊際的夜空之中。
陸宴穿過廊橋,回了主院——春熙堂。
沈甄正在屋裡頭記賬,抬眼一瞧,剛好瞥見了陸宴關門時挺拔肅然的背影。
她的目光不由一滯。
說起來,自從住進鷺元,他幾乎是夜以繼日地忙著,他們很久都沒說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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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她起的早,便去院子裡小坐了一會兒,書房就在春熙堂旁邊,她橫眸一望,便能瞧見楊宗和其他幾位屬下在他的書房裡進進出出。
那時天還未亮,他應是一夜都未闔眼。
到了午時,本想喚他用膳,卻見他伏在桌案上,早已沉沉睡去。
回想在長安的時候。
她雖知京兆府的事也不少,但因他隻是偶爾才去一趟澄苑,所以也並未見過他如此疲憊的模樣。
如此一來,有些話不禁變得有口難開。
陸宴坐於榻上,眼底倦色難掩。
沈甄忙走到他身邊,低聲道:“大人要不要用膳?”
陸宴揉了揉太陽穴,想著自己確實該吃些東西了,便低低地“嗯”一聲。
不一會兒,沈甄便端了些湯飯進來。
陸宴喝了一口,發覺依舊是羊肉蓮子湯,不由挑眉問她,“這是你做的?”
沈甄點了點頭,“上次瞧見陸大人眉頭緊皺,便猜到味道可能是還差了些,這回我特意加了姜去了腥味,大人覺得如何?”
四目相對,陸宴輕笑了一下。
沒想到她比自己想的,還要機靈一些。
不過這世上根本沒有無緣無故的討好,陸宴知道她這般殷勤,也是因為心裡還惦記著見沈泓。
他撂下碗,低聲道:“我答應你的事還作數,隻是近來事多,還需等等。”
沈甄一愣,小臉微紅。
既然被識破,她自然也不會在京兆府少尹面前扯謊,便乖乖點頭道:“大人事務繁多,還能記得,我已是萬分感激。”
見她老實承認,也沒遮掩,陸宴心頭那點不說清的不快,終是隨著一碗熱湯,漸漸消散。
陸宴用過膳,隨後去了淨室,回來的時候,剛好瞧見她端坐桌案前,舉著幾根雪白白的手指頭,撥弄著算盤。
他徑直走過去,發現她在記賬。
瞧著規矩整潔的一排排小字,就能猜到她寫得有多認真。然而記賬的事,他不過是隨口囑咐了一句。
沈甄感覺到了頭頂的灼熱,一抬頭,剛好對上了他的眼。
她小聲道:“大人是要歇息了嗎?”
陸宴手執書卷,挪了個杌子坐下,低聲道:“還差多少?”
沈甄低頭看了一眼,道:“都記得差不多了,就差今早採買回來的花瓶和炭火了。”為了不讓人起疑心,沈甄已是把所有能想到的東西都買回來了。
聞言,陸宴環顧四周,這才發現,屋內的陳設,已是大有不同。
懸畫、榻幾、壁桌、瓷器,交床,屏風,香爐,無一不講究,無一不雅致。
他垂眸看她,頓時覺得,帶她來此,利大於弊。
“不急。”他道。
話音一落,沈甄繼續下筆。
陸宴看著她埋頭認真的模樣,不得不感嘆,雲陽侯府教出來的姑娘,著實是不錯。一個未出閣的女子能把賬做成這樣,簡直可以當陸蘅之輩的楷模了。
他一邊翻書,一邊若無其事道:“是從何時開始學管家的?”
這屋裡就兩個人,他顯然又不是在自言自語,沈甄不由再次停下了筆。
她咬了下唇,道:“及笄後就開始學了。”
陸宴又翻了一頁,眉宇微蹙,及笄,這樣的字眼不免太敏感了些。
他忽然回想起一件舊事。
沈家女貌美,京城人人皆知,坊間戲稱,沈家不論哪個到了及笄年齡,隻怕門檻都要重新修葺。
記得那時,他剛調任到京兆府,審的頭樁案子,便與沈家有關。
約莫是七月初,淳南伯獨子唐律去雲陽侯府提親被拒,他心有不甘,便想趁月色濃時偷偷潛入沈府,結果差些被雲陽侯亂棍打死。
雲陽侯雖然勢大,但淳南伯卻隻有唐律一個兒子。
在唐律昏迷不醒的時候,沈、唐兩家,可謂是徹底撕破了臉。
當時的他,雖然對唐律的做法十分嗤之以鼻,卻也不免在心裡罵了沈甄一句紅顏禍水。
誰能想到,不過兩年左右的時間,他自己竟也嘗到了禍水的滋味。
可就算品過其滋味。他依舊能將風月裡的得失區分清楚。
比如哪些值得,哪些不值得。
不過他也承認,露水的姻緣,確實格外誘人一些。
思及此,他再次看向她。
白衣烏發,眉目如畫,白生生的小臉,在燈光的照應下,仿佛度了一層神女般的光輝,確實叫人忍不住用掌心去摩挲、憐愛一番。
旖旎的心思一旦起了,就如同將火把扔到了幹柴中。
一觸即燃。
他頓然覺得。
手裡握著的書卷甚是無趣,萬不如去擒那對如雪的皓腕……
第24章 灌醉
月影倒影在一片片黛瓦上。
搖曳不息的燭火倒映在桌案的賬冊上,風一吹,紙張發出了哗啦啦的聲響。
男人的身影逐漸向她靠近。
“沈甄。”他的嗓音低沉壓抑,好像有什麼要爆發一般。
沈甄手下的筆驟然頓住,睫毛微顫。一抬眼,剛好對上了他幽暗深邃的眼眸,和緩緩下滑的喉結。
他這樣看她的時候,大多都是不容她拒絕的。
沒等她細想,陸宴就將她手中的狼毫抽走,擲到了地上,將賬冊闔上,放置在一旁。
“坐上來。”陸宴起身,用食指敲了敲桌面。
沈甄的小臉瞬間漲紅。
那股透不過氣的感覺,又來了。
她也不知為何他總是喜歡在桌上行那事,可她一想到之前那被磨破皮的膝蓋,兩條腿是怎麼都抬不上去。
沈甄最不喜的那種姿勢,這世上的男人沒人不愛。
陸宴見她遲遲未動,以為她是羞澀,便環住了她的身子,低頭去咬她的耳垂。
輕咬重嘬,男人鼻息裡的熱氣和幾不可聞的喘息聲,皆入了她的耳朵。
她的身子不禁抖了抖。
可久久過去,她的目光仍是回避,兩隻小手抵著他的胸膛,有幾分拒絕的意思。
陸宴眉宇微蹙,伸手拍了拍她,沒有月事帶。
她的小日子沒來……
沈甄被他熟絡的動作弄得臉頰發燙,情急之下,她隻好掀開襦裙,給他看了膝蓋上還未消退的青紫。
白嫩的肌膚上紅紫皆有,任誰看了,都要認為在她身上作惡的那個人,絲毫不懂憐香惜玉。
也許陸宴也覺得眼前的傷痕太過,便以拳抵唇,輕咳了一聲。
將她放回到榻上的時候,陸宴難得自省了一下。
沒再讓她的膝蓋用力。
然而換了個姿勢,情況還是沒好到哪裡去。
他喜愛燃燈,而她卻隻喜歡黑暗,背過身的時候還好,至少瞧不見他眼含嘲弄的目光。
眼不見,便也能做到通通由著他去。
可一旦像這般四目相對,她的心肝便提到了嗓子眼。
恍然間,她覺得自己就如同搖擺不定的浮木,身處於無邊無際的大海中……
頭上僅有一根簪子也終是“叮”地一聲墜落在地,三千青絲盡數散下。
好生狼狽。
她的十指暗暗蜷起,死死地摳著雕花的榻沿,指尖都褪成了白色。
陸宴低頭看她,若不是親眼所見,他很難相信,這樣一張不食人間煙火的臉,竟會生出如此撩人肝腸身子。
當真是至純則欲。
沈甄被他逼的險些都要哭出來了,語無倫次道:“大人,別看了,別看了。”
偏偏陸宴這人心腸都是黑的。她越是抗拒,他越是盯著她的眼睛瞧。
縱使她千般旖旎,萬種妖娆,也奈不住郎心似鐵,反復推磨。
直到真給她逼出了眼淚,他才親了親她的眼皮兒。
月色朦朧,直到男人的一聲悶哼響起,她的小手才漸漸松開。
也不知是潔癖發作,還是善心發作,陸宴看著攤在榻上動不了沈甄,竟親自抱著她去了一趟淨室,替她收拾了一番。
夜色沉沉。
沈甄實在難以入眠。
她盯著房梁,一動未動。
那樣美的一雙眼睛,終於在無人看到的黑夜裡,染上了一絲悽哀。
半晌,她側過頭,目光落在了外面奄奄一息的月光上。
——
揚州趙家,刺史府。
懸在塌邊兒的帷帳悄然拉開,一縷晨光順著楹窗的罅隙透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