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一酸,她的眼前瞬間模糊。
就在這時,陸宴仿佛感知到了什麼,捂住了胸口,皺眉看了她一眼。
他抬手捏了捏沈甄白生嬌嫩下巴,緩緩道:“我同你說什麼來著?”
沈甄長呼了一口氣,將淚水咽了下去。
——
淨室裡有四扇大屏的金絲楠木屏風,氤氲的熱氣由下至上。陸宴走後,沈甄坐在木桶裡,泡了整整一個下午。
直至水溫冷卻。
從萬分委屈到徹底平靜下來,也隻用了這一個下午。
她緩緩起身,跨出浴桶,搭了件衣裳。
墨月恰好這時想問問沈甄是否還需要添熱水,可一入門,不由被眼前的景象弄得呼吸一窒。
到了這一刻,她才明白,為何連侍妾都沒有的世子爺,會突然避著眾人養起了外室。
她的一雙長腿白皙纖細,筆直而立,深邃的腰線,剛好襯出了旁處的高聳,若隱若現的蝴蝶骨,就似精心雕刻一般,叫人一見方知,何為婀娜多姿。
沈甄回到床榻,抱膝而坐。
淡淡的月光透過支摘窗,覆在她的腳面上,銀光濯濯,沈甄已徹底明白,他今早為何要讓楊宗在自己面前說那番話。
不得不說,有時人的成長,好像就是一夜之間的事。
這世上不會有無緣無故的好。也更不會有男子會毫無緣由地來她房子過夜。
Advertisement
隻是鎮國公府的世子爺矜貴,他若是想要什麼,既不會勉強著誰來,亦不會屈尊降貴去哄著誰。
更何況,她非妻非妾,隻是個外室罷了。
思及此,沈甄雙手緊握,如醍醐灌頂一般地,回想起了昨日種種。
他其實不是沒有給過她機會。
第一次他問,“你在侯府的時候,也是穿著外衣睡嗎?”
第二次他又問,“你要這麼坐一個晚上嗎?”
整整兩次。
可惜昨夜的她什麼都不懂,隻想著得過且過,他聽後隻嗤笑一聲,便徑自睡去。
他明明不許她過問沈家的事,卻又故意讓楊宗在她面前匯報京城的近況,他這樣做,一則是要她自己看清楚如今的處境,二則是要讓她知道,他並不欠沈家什麼,她也無甚資格去要求他做任何事。
但至於他今後會怎麼做,則取決於她。
——
傍晚時分,陸宴散值,彎腰入了馬車,楊宗低頭問道:“世子爺今日是回府,還是去澄苑?”
陸宴眼眸低垂,食指抵唇,“回府。”
有些人,自然是得晾著才能清醒,這不甘不願的事,有什麼意思呢?他又沒那強迫人的癖好。
隻是他一回府,便毫不意外地瞧見了孟家女。
陸老夫人、同溫氏在府中雲蘭池旁的亭子裡下棋,孟素兮則站在陸老夫人後頭給支招,遠遠一看,其樂融融。
須臾,倒是孟素兮先抬眼瞧見了他,她傾身拽了拽溫氏的衣角,低聲道:“姨母,是世子爺回來了。”
近來陸宴對孟素兮變了態度,眾人都看在眼裡,陸太太以為他們好事將近,便連忙招了手,“宴哥兒,過來。”
陸宴走過去,挨個打了招呼。
而孟素兮瞧著他的目光,帶了一股道不明的嬌怯,老太太笑道:“宴哥兒,你昨日去哪了?”
官員外宿再是正常不過,自打他成年過後,這些事家人鮮少過問,聽了這話,陸宴不答反問道:“怎麼了,可是祖母有事找孫兒?”
陸老太太看了一眼孟素兮,然後道:“昨日素兮新畫了張畫,等著拿給你看,結果你沒回來,我看這一天,她都六神無主地盯著鎮國公府的大門瞧。”
話音一落,孟素兮立馬紅了臉,忙道:“老夫人您可別拿素兮說笑了,世子爺公務繁忙,能抽空指導我一番,素兮已是極為感激,又豈敢日日煩著他呢”
“好好,那看來,倒是我多嘴了。”陸老夫人笑道。
孟素兮在一旁苦笑,像是一幅掉進黃河也洗不清的無奈樣子。
隨後無助地看了一眼陸宴。
落日的餘暉打在陸宴的側臉上,不得不說,他的皮相是她此生見過最好看的,眸光深邃,鼻若懸梁,無一處不俊美,即便她母親告訴他,嘴唇略薄男人不會疼人,有些薄涼,可落在她眼裡,也是一股勾人的薄涼。
前兩日她與他下棋的時候,看著他身著白衣,雙指捏著白子緩緩落下的模樣,她便在想,若是能同這樣的人結為夫妻,她倒是願意傾注些感情進去。
就在孟素兮以為陸宴會替她解圍的時候,陸宴卻道:“孫兒今日有些累了,就不打擾祖母和三嬸嬸的雅興了。”
溫氏道:“這衙門裡的活沒一個清闲的,宴哥兒你去便是。”
等再看,就剩下他的背影了。
孟素兮的目光驟暗。
不得不說,這女人一旦看上一個男人,身段便會不由自主地一低再低,縱然是飽讀詩書,自命不凡的孟家女,此時也慌了神。
生怕自己哪惹了他不悅。
她回頭看了一眼陸老太太,小聲道:“陸老夫人,我能去看看他嗎?”
本就是自己家的孩子給了人家姑娘冷臉色,陸老夫人自然隻能點頭,又佯裝怒道:“去吧,若是他說了什麼難聽的,你回來告訴祖母,祖母替你訓他。”
孟素兮笑著說怎會,緊接著便追了出去。
她快步走到了他的書房,然後輕輕扣了扣門,“世子爺在嗎?”
等了半晌,她又敲了敲。
陸宴心下無奈,起身開了門,但卻堵在門口並未讓她入內,“孟姑娘有事嗎?”
孟素兮低聲道:“素兮方才可是說了甚讓世子不開心的話?”
陸宴睥睨著她,緩聲道:“並無,孟姑娘莫要多想。”隨後他似又想起了什麼,道:“另,我這書房內有不少衙門的呈文散放著,向來不進外人,日後還請孟姑娘勿要踏入此處,還請見諒。”
外人。
孟素兮咬緊了下唇。
陸宴挑眉問她,“孟姑娘還有其他事嗎?”
孟素兮道:“沒有了,世子爺早些休息。”
書房的門緩緩闔上。
可就在他轉身之時,隱隱有一股香氣入鼻子,孟素兮整個人瞬間怔住。
方才人多,又多是女眷,她根本沒注意。可眼下就他們兩個人,這香氣不是自己的,便是他的。
他徹夜未歸,又怎麼會有女人香。
第12章 跟蹤
夜風帶著一股子寒意,而孟素兮的心卻比這份寒涼更涼。
扶雪閣。
孟素兮此番來鎮國公府上暫住,身邊隻帶了一個女使,三奶奶怕她人手不夠,便又特意撥了兩個去扶雪閣伺候。
她回屋的時候,這兩個小丫頭,正站在金絲柚木的羅漢床邊上朝她福禮,一個要伺候她盥洗,一個要伺候她晚妝。
鎮國公的下人個個都是人精,這幾日,她們都在傳,三奶奶接回來的這位表姑娘,日後也許就是大房的人了,所以伺候起來格外盡心,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馬虎和怠慢。
孟素兮有話想對自己的婢女說,便眉眼盈盈地衝她們道:“天色不早了,我這不需要這麼多人伺候,你們也早些歇息吧,西寧在這伺候我盥洗就行。”
兩個丫頭面面相窺,既想留下,又不敢多言,思忖了片刻,隻好躬身退下。
人走後。
西寧繞至她的身後,替她卸去發髻上掛著的雙白玉釵、金線釵,將绾好的青絲垂下,捏了捏肩膀,“主子可是有心事?”
孟素兮抬手闔上了窗牖,臉色微變,“世子爺的房裡的丫頭,你搭上話了嗎?”
西寧點點頭,大房那邊的姐姐對奴婢尤其客氣,有些話奴婢還沒問,她們便告知奴婢了。
“世子爺可有過通房,侍妾之類的嗎?”孟素兮抬眼問道。
西寧搖頭,“並無。”繼而低聲又道:“奴婢認為姑娘不必為此擔心,靖安長公主那個性子您也看到了,豈會容下人造次呢?且奴婢特意瞧過在世子爺書房伺候的婢女,規矩的很,斷不是那些想著魅惑主子的丫頭。”
孟素兮道:“她們身上……可用香了?”
西寧一笑,“姑娘想什麼呢?下人都是禁香的,誰敢用呢?”
聞言,孟素兮雙拳緊握,她自幼便對香粉之類的東西格外敏感,絕對不會弄錯。
她食指抵額頭,一邊揉,一邊啞聲道:“若是屋裡頭沒有,外頭有呢?”
話音甫落,西寧伸手便捂住了孟素兮的嘴,“我的小姑奶奶,您說什麼呢?這樣的話能是亂講的嗎?”
孟素兮攥住了她的手腕,將西寧拉近,小聲嘀咕了一番。
西寧的表情微變,“姑娘,奴婢瞧著世子爺的脾氣可是不大好,您若是找人跟了世子爺,到頭來卻又什麼都沒發現,豈不是得不償失?再者說了,現在長安的官員都願意去平康坊吃酒,染上點香,也是正常的。”
孟素兮道:“你說的這些我豈會不知,若真是誤會了那也是好事,我隻是怕他像我爹那樣,養了兩個外室,瞞了母親整整五年。你找兩個機靈的便是,他又未必知道是我。”
——
休沐過後,陸宴照常去京兆府上值。
外面的鼓聲震天,幾對夫婦在外面哭嚎,還有一個壯年,長跪不起,嘴裡不停喊著,“還我妹妹,還我妹妹。”
陸宴舉著狼毫撰寫呈文,孫少尹在屋裡打轉,從東走到西,來來回回數次,終於忍不住道:“我說陸大人,您怎麼不急呢?長安城最近以來,少說已經有六戶人家的姑娘失蹤了,除了在王照的宅子裡找到兩具無人報案的女屍,其餘一無所獲!再這麼下去,遲早要鬧到聖人那裡去。”
“孫大人便是再踱上百圈,這案子也依然是破不了。”陸宴平靜道。
孫旭一噎,不禁在心裡腹誹:是,你管聖人那是要叫一聲皇舅舅的,出了再大的事,你的烏紗帽也丟不了。
孫旭這邊正搖著頭,有個衙隸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大人,有個好消息!”
“速講。”孫少尹道。
“有人在興平縣發現了宋家走失的女兒,她被一個大夫救了,人沒死。”
陸宴和孫旭眼神一對,立馬起了身子。
他們本以為今日能詢上審的,可到了醫館才發現,這位宋家的女兒身上全是傷,昏迷不醒,宋家二老抱著女兒淚流滿面。
一直等到申時,她人都無轉醒。
孫少尹對著陸宴無奈道:“看來隻能明日再來了。”
——
傍晚過後,衙門散值。
陸宴披上大氅,走出京兆府。
他低頭捏了捏眉心,吩咐準備馬車,登上後便朝鎮國公府駛去。
剛走一半,楊宗掀起幔簾,緩緩道:“世子爺,兩天了,那人還是照常跟著。”
陸宴面色一沉,心下忍不住多了一股厭煩。
起初,他還以為這鬼祟之人和案子有關,但後來聽聞孟家女身邊的女婢常常出現在他的院子裡,還打探他是否有通房,便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合著他還沒點頭,人就已經想管著他了。
但這手,伸的是不是有點太長了。
他慢悠悠地瞥向外頭,然後緩緩道:“今日去澄苑。但需從平康坊那兒繞一圈,再換輛馬車。”
楊宗頷首應是。
心裡不禁暗嘆:這孟家的姑娘何必自作聰明呢?世子爺好容易想通了成家之事,被她這麼一折騰,倒是徹底沒戲了。
天色由深藍色漸漸轉向漆黑,陸宴到澄苑的時,有些意外地挑了眉。
今日院子裡各處都已掌燈,粉牆黛瓦上的層層積雪,也在朱紅色的光暈下漸漸融化。
他緩步上前,推開了門。
那本該在屋內惴惴不安的姑娘,突然換上了新裝,桃色的上襦,素白色緞面的襦裙。門“吱呀”一聲響起時,她正對著一面銅鏡,佩戴耳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