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都是挺久以後的事。
回到醫院,季聽白已經猜到我去做了什麼。
「很久以前,每次挨打我都會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他像在敘述別人的故事,語氣平靜:「夢裡也會反省。
「實在想不到,大概我的存在本身就是錯。」
季聽白笑了一下:「我原本打算,高考後,把戶口遷出去。」
「謝謝你顧同學,幫我下決心。」
「我會出庭做證。」
我放下心:「以後,有我。」
一個人受過的傷害不會隨時間而減輕,反而,累積愈久,創傷愈難彌合。
發現季聽白不對勁,是即將出院的時候,他趁我不注意,把藥丸丟到插著花束的花瓶裡。
這天被我抓個正著。
我拿起花瓶,晃了晃,裡面頓時發出一陣清脆的碰撞聲。
倒出來一看,約莫是兩三頓的藥量。
「為什麼不吃藥?」我盡量放低音量,生怕他是想不開,「怕苦麼,我有糖。」
少年搖頭,眉骨處的瘀痕消退許多,仍是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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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抿唇:「頭疼。」
「頭疼更要吃藥啊,否則身體好不了。」
我俯身輕撫他眉邊的傷痕:「又在為什麼不高興,不是說,心裡有什麼想法都可以告訴我麼。」
他眨眨眼,睫根水潤,看向我時,有種莫名的委屈。
「出院的話,你要回海南麼?」
愣了一下,原來是在擔心這個。
我這才有幾分笑容:「要回也是帶你一起啊!
「快點好起來吧,我們還要考一所大學,你這樣可不行。」
季聽白點頭,乖乖吃藥。
不知怎的,就想起那個空靈的聲音說,季聽白會將我拉入深潭。
所謂的深潭,指的就是這個敏感的少年,一旦汲取到溫暖,會不自覺索取吧。
甚至想到傷害自己來留住些什麼。
這種病態的心理,相處起來會很累。
不過,那也是因為從未有人教季聽白怎麼去愛。
我來教他。
教他去愛,感受被愛。
季聽白出院後,最後一次回家,拿走自己的東西。
這是我第一次進入他家,他的房間幾乎不能稱為房間,而是在陽臺上隔出的一小塊地方。
一張小床,還有個木頭櫃子就是全部。
櫃子裡有一疊畫冊和幾件衣服。
他的手不方便,我幫他裝進包裡。
無意打開畫冊,發現裡面有幾張是我的速寫。
「你還會畫畫?」我驚喜,「季同學,你深藏不露喲。」
「小時候學過,後來沒有繼續,自學的。」他有些靦腆地笑笑,「這張,你體育課在樹下背單詞,當時覺得構圖挺不錯,就擅自畫下來了。」
哈,原來在那個時候季同學就覺得我很不錯呢。
目光掃到他的手,食指還未痊愈,幸好接上了骨。
「走吧,或許以後我也不會回來。」他最後看一眼整個房間,關上門。
他帶我去了一直做兼職的網吧,那裡的老板娘是個胖胖的阿姨。
有一次,上初一的季聽白半夜被季剛趕出家門,老板娘看到這個凌晨還在外的孩子,就讓他進網吧休息休息。
後來她得知季聽白的情況,讓他有空來兼職,其實就是找個理由資助,給的工錢和一般的網管差不多。
「這就是你的小女朋友,哎呦,漂亮嘞。」胖阿姨笑瞇瞇的,「你們好好的啊。」
我跟季聽白相視一笑,點頭。
可能以後我和季聽白還會遇到很多難題,會有許多挫折,但那又怎麼樣呢。
我本就是為他留在這個世界的。
15番外
「聽白,別——」
唇瓣柔軟的觸感在脖頸處遊移,電擊一般的酥麻感迅速蔓延,傳遍四肢百骸。
男子灼熱的鼻息拂在頸側,叫我忍不住又軟聲哀求:「好癢——」
「要嘛。」
季聽白的聲音啞得令人心驚,抬起頭,眼尾帶著紅,眸中水汽氤氳。
他喉結滾動,睡衣扣子解至第三顆,露出好看的鎖骨和白皙胸膛,有些引誘的味道。
「要嘛。」
他可憐兮兮地,又重復一遍,張口含住我下唇,克制地輕咬。
雙手箍住我的腰,掌心亦是燙得人心慌。
「不行,一會要去機場接老爸。」
才不上當,自從結婚,這狗人越發會裝可憐。
「哼。」
季聽白磨磨唧唧地又抱了我一會,恨恨地抓住我推開他的手,一口親上掌心:「我好難過。」
麻煩把初見時高冷的季同學還給我!
這麼黏人真的頂不住!
「適當難過有助於身心健康。」
二人膩歪一會,起床洗漱,去機場接陳大發。
陳大發沒破產,但家底都折了。
他那小老婆伙同親戚,卷錢跑路。
以前是富甲一方,現在頂多是小康,最離譜的,小老婆肚裡的孩子也不是他的。
好歹人活著,現在不忙生意,全世界旅遊。
我手頭上的一點資金,加上季聽白貸款,大學畢業後兩人一起辦了廣告公司,以後可能會往影視發展。
接機回來,路上陳大發發出疑問:「什麼時候能抱上孫子孫女啊!」
「我跟聽白才結婚兩年,這麼早要孩子幹嘛!」
「爸,你聽到了。」
季聽白手握方向盤,適時插話進來:「公司現在穩步上升,蕓蕓放心不下,再等兩年。」
「呵,你們夫妻兩個唱雙簧。」陳大發想板著臉,看看我,沒忍住又笑了,「行行行,隨你們。」
一家人其樂融融,等到家,卻發現門口有一男一女等著。
女人和陳大發年級差不多,雖兩鬢斑白,但看得出年輕的時候是個美人。男的比我小上七八歲的樣子,二十歲左右,跟女人有些相似。
我還沒反應過來,那女人就走過來抹著淚,對季聽白說:「兒子你住這呢,媽可算找到你了。」
然後拉著我的手:「這是你媳婦吧,誒,我是季聽白他媽,往後……」
季聽白沒等她說完,讓她松開我,溫聲道。
「蕓蕓膽子小,別嚇到她。
「上次見面已經說好贍養費每個月初打到卡上,有什麼問題麼?」
這事季聽白跟我說過,他媽不知道通過什麼渠道,二十幾年沒冒頭,突然找到公司去了。
每個月的贍養費還是我跟季聽白一起商量的。
季母沖我一笑:「這不沒見過新媳婦,來看看。」
她邊說邊從包裡掏出一份紅包塞給我。
我看了看季聽白,既然是他媽,該給的面子還是要給,於是禮貌收下。
畢竟現在還沒到撕破臉的時候。
眾人互相認識,然後進屋小坐。
「那個聽白,給你弟弟安排個工作吧,你現在可是大老板,舉手之勞的事。」
季母茶沒喝一口,已經第三次開口說起這事。
「媽,這公司蕓蕓是大股東,而且我也不想隨便安排人進來。」季聽白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梁,「這樣,他去看倉庫,試用一個月,不行就沒辦法。」
「他是你弟,看倉庫不妥吧,有沒有什麼輕松點的,最好是坐辦公室裡。」
「沒有,不滿意就讓他自己找。」再戴上眼鏡,季聽白眸光微冷,「贍養是責任,我沒理由幫他。」
「那你,季聽白,你怎麼跟你爹一個德行,自私!」女人突然嚷起來,「就顧著自己快活,幫一下你弟怎麼,你就是要看他受苦啊!」
不得不說,自從遇到季聽白,我徹底見識到物種多樣性。
季聽白要是自私,還管她養老?
季聽白快活麼,她怕是不知道他以前過的什麼日子。
我看了看一邊坐著玩手機的,季聽白所謂的弟弟,緩緩開口。
「贍養費和一份工作,選一個。」從沙發上站起來,「聽白不欠你什麼。」
季母肯定不樂意,隨後一番撒潑打滾。
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她越鬧,季聽白對母親的期盼就越低。
好容易送走女人,季聽白在沙發上默默坐著。
陳大發突然拍拍他肩膀:「店裡我一眼就看中這塊表,覺得你戴合適。」
季聽白回神,道謝後拆開禮盒。
那是一款法國的小眾品牌的表,季聽白解下自己手腕上原本的那個,戴上去,意外合適。
「一會陪我這個老頭子釣魚去,行不行。」陳大發一屁股坐季聽白身邊,自言自語,「不知道,還剩沒剩下好坑位。」
季聽白自然是笑著答應。
今天是我生日,他們兩去釣魚後我又去新房子那裡轉了圈。
裝潢得都差不多了,過不了多久能搬過來。
季聽白一直心心念念帶我住大房子,確實說到做到。
離開新小區,接到顧晨電話,他祝我生日快樂。
高三因為「雙顧」的話題,顧晨總以為我對他餘情未了,跟季聽白在一起是為刺激他。
高考完那晚,同學聚在一起唱K,他趁著酒意問:「能不能給我一次機會?」
彼時同學們在包廂歡呼,歌聲吵嚷,彩色燈光倏忽在我眼前晃過,我反問:「你認真看過那份情書麼?」
顧晨醉意蒙眬,著急地想解釋什麼,欲握住我手。
但我避開了,平靜地說:「喜歡你的女孩子,死在了十七歲的夏天。」
準確來說,陳文靜已經不在這個世界。
他大概是以為傷透我的心,覺得用行動證明,可以彌補。
大學期間,我們在一個城市。
他展開追求,不過當時我已經與季聽白高調在一起。
顧晨,竟然變成別人口裡的談資。
大學,沒人記得陳文靜倒追顧晨,隻曉得有個叫顧晨的,想挖北大校草的墻腳。
後來,拉黑他的聯系方式,我們沒再聯系。
隻是大學畢業,創立公司,想不到業務上有往來。
聽到他的祝賀,我默了默,禮貌接受:「顧總監,記得定下廣告方案。」
對方應聲,我掛掉電話。
記憶裡,陳文靜為顧晨也做過很多看來浪漫的事。
誰的青春沒點遺憾。
但和我顧蕓蕓再沒什麼關系。
如今我們隻可能是甲方和乙方的關系。
沒再多想,聽白已經開車來接我回家。
一家三口,簡簡單單過完生日。
晚上,季聽白沖我炫耀他的新表:「你沒有,羨慕吧。」
幼稚鬼。
我把老爸的禮物拆開,同款新手表赫然出現:「爸買的情侶款,笨死了,季同學。」
季聽白雙臂環住我的腰。
「今天抱歉,沒想到我媽會找到家裡來。
「也沒和她說過。」
他語氣悶悶的:「我會處理好,不會打擾到我們小家的。」
「嗯。」
我踮起腳在他唇邊親了一口:「我相信你。」
我們已經讓生活越過越好啦,一點點小麻煩不算什麼的。
他按著我後腦勺,氣息紊亂,加深了這個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