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排了,把最好的狀態留到舞臺。
「你趕緊穿外套,別又凍著。」
實在不想再經歷老班的嘮叨,到時又說我不關心搭檔。
顧晨聞言套上暖和的呢子大衣,坐我旁邊椅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沒管他,側耳聽了聽,晚會已經開始,第一場是高一4班的單口相聲。
「你,你今天很漂亮。」
他說完,有些不自在地摩挲膝蓋:「我之前不該扔……」
「打住!」
我止住他繼續說下去:「之前的事就過去了,之後我們也不用多來往。隻因老班要求,我才又是提醒你吃藥,又是陪你去掛水。
「沒有繼續纏著你的意思,你也別生出什麼感慨。」
顧晨的臉色一點點青灰下去,嘴唇有些發白:「我以前很過分,我,我是想……」
他囁嚅著,頭耷拉下來,顯得有幾分可憐:「抱歉,以前對你有偏見。
「對不起。」
那要我說什麼,沒關系麼?
「我現在不是陳文靜。」我站起來,「顧蕓蕓不替陳文靜做選擇。」
或許原身的追求確實曾讓顧晨厭煩,是非對錯,就讓它成為青春裡的一場回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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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總是向前看的。
「放輕松,一會還要上臺。」
我留下這麼一句,準備溜去外面找季同學。
這時東子笑嘻嘻跑進來,見到我,立刻誇張地「哇」了一聲。
「哇,老大,你今天簡直是仙女下凡!」
「哪有仙女穿羽絨服下凡的。」
話雖這麼說,但哪個女孩被誇不高興,朝鏡子細看今天的妝容。
紗絹做成的小花組成花冠戴在烏黑的發頂上,整體呈現淡紫色。
原本披散的披肩短發部分編成小股麻花辮,亮晶晶的發繩纏在發絲裡,燈一照,光華在發間流轉。
眉眼細細描畫過,朱唇一點鮮紅,顯得朝氣十足。
藏在長款羽絨服下的,其實是羅蘭紫的短裙,從陳大發送來的一堆衣服裡拿出來的。
也不知是哪家的秀款,類似於蛋糕傘裙,但裙擺材質特殊,褶很大很挺,明明隻有一層,卻蓬起來。
走動時,像是蝴蝶振翅,頗為輕靈。
臭美兩眼,我見曉紅也來了,就問:「怎麼不見季同學。」
東子小眼睛瞇起來,嘿嘿壞笑:「季同學有事,老大你是不是有點失落。」
「有什麼好失落的,一會上臺他也能看見我。」
「哦——」這兩個狗人對視一眼,拖長聲調怪叫。
「其實季同學領了拍照的任務,走不開。」
曉紅沖我眨眨眼:「拍照哦。」
「你們兩個今天是眼抽筋?能不能好好講話。」然後才回過神,「他會拍攝麼?」
「嘿嘿。」東子把手裡的熱飲給我,「老大有時候笨得可以。」
「季同學就是特意來拍你啊。」
「咚!」我的心好似被鼓槌敲響,然後驀地紅了臉,「你們兩個,給爺出去!」
好容易等到我跟顧晨上臺。
舞臺燈光打下來,我還在搜尋季聽白的身影。
鋼琴鍵按下,樂聲傾瀉,我抬手起舞時,才發現季同學就在臺下。
他站在舞臺下右側方,沖我揚了揚手裡的相機,於是我回應以一個笑容。
顧晨這次演出沒出錯,歡快的曲調中止,我收勢謝幕,表演結束。
晚會散場時,小伙伴總算齊聚。
我早早換上暖和的冬衣,也湊過去要看季聽白拍的照片。
「老大跳得簡直完美,季同學你都拍到沒!」
東子拿過相機,翻看裡面的一張張照片。
「沒,拍得不好,就刪了。」
「刪了!」東子大叫一聲,「其他班你不都拍得好好的。」
劉東不信邪,往後翻了翻,才看到我的一張單人照。
那是舞蹈開始,少女足尖點地,手臂微抬,笑得分外燦爛。
不可否認,這張抓拍很有故事感,光影好似都偏愛著畫面中的少女,將她描摹得如同精靈。
「好看!」我立刻誇贊,「比真人漂亮太多。」
季聽白聞言搖搖頭,有些歉然:「就隻拍到這一張,其他的太糊,沒保存。」
「沒什麼。」我說完,突然想到什麼,「糟糕,沒拍到顧晨,老班肯定要嘮叨。」
「也沒事,全程有錄像。」
「嗯。」季聽白抿唇,沒再看我,「走吧,回教室。」
上午表演結束,下午住校生就可以回家了,元旦三天假期。
班主任拿到相機,倒也沒說季聽白,而是給我和顧晨補拍張合影。
老班臨下課囑咐了些注意事項,終於放假啦!
我與季聽白自然是同行。
心裡一直記掛著季聽白眼鏡框壞掉的事,我想悄悄給他配一副新的。
作為新年禮物,季同學應該沒理由拒絕。
元旦假期去眼鏡店,要怎麼讓他乖乖測量眼睛度數,倒是個問題。
苦惱之際,發現陳大發樂呵呵在綜合樓底下等我,他身邊還站著四個一臉橫肉的大漢,應該是他保鏢。
來往學生無不避開他們走,實在是扎眼極了。
季聽白打了個招呼後,便在不遠處等我。
「給爹長臉了。」陳大發拍拍我的肩膀,「公司那還有事,我一會就走,放假好好玩。」
「好,再忙別忘了去看文靜。」
男人面色一凝,點點頭:「知道,昨兒去過。」
他還要說什麼時,顧晨不知道從哪冒出來,喊了一聲:「陳伯父」。
陳家和顧家有點生意往來,兩家參加過幾次飯局,但交往並不深。
「嗯,你好,是顧晨吧。」老父換上笑臉,「之前常聽蕓蕓說起你,剛剛聽你彈鋼琴也不錯,小伙子多才多藝。」
窒息,那是陳文靜常常提起他!
顧晨聞言,不禁側首看我一眼,臉很快變紅:「是,是麼。」
「不是!」
我斬釘截鐵:「爸,我走了,季同學還要給我講題。」
然後快跑幾步,到季聽白身邊,抓起他手腕就走。
「怎麼?」
對方疑惑。
「擺明態度,我在擺明態度。」
我說著,幹脆握住季聽白右手。
他的手掌大我許多,我堪堪能抓住指尖。身側人指腹溫熱,偏偏灼得我心狂跳。
季聽白明顯僵了一下,然後反握住我的手,將它攏在掌心。
我們倆都沒再說什麼,但有些事情似乎已經起了變化。
11
「東子,你需要一副眼鏡。」
「不啊。」劉東盯著飛車界面,頭也不回。
「我說你要。」
於是,元旦假期第二天,我借口給劉東配眼鏡,帶眾人來到店裡。
讓大伙都到儀器前測了,得知季聽白近視的度數,並暗暗記下。
鏡框嘛,選他之前那款,戴久了驟然換,可能有些不習慣。
沒想到東子真近視,我正好給他配一副。
劉東陪曉紅去買東西,我就手捧烤紅薯,等鏡片磨好付錢。
付錢時才發現自己手挺臟,身上穿的又是白衣服,隻好麻煩季聽白幫我把上衣口袋裡的錢包拿出來。
「季同學,錢包在這個口袋,順便幫我把錢拿出來。」
他依言做,打開錢夾子,卻被什麼東西吸引注意。
我探頭一看,原來是之前拍的大頭貼。
一張我和派大星的,還有一張跟東子他倆的合照。
季聽白默默看了兩眼,笑笑說:「很可愛。」
明明在笑,可眼睛裡分明藏著一些失落。
是因為沒有和我拍過麼,還是因為他覺得沒融入我們。
從季聽白父母離婚那一刻開始,他就不奢望有人愛他,也不期盼任何人的情誼。
想要什麼,喜歡什麼,他都不宣於口。
他的失落,以前也不會有人在乎。
其實我不喜歡猜人的心思,不過既然決定闖入季聽白的生活,那麼就要負責到底。
「這是以前拍的,那時候季同學跟我還不熟。」我用手肘碰碰他,笑彎眉眼,「現在補上,季同學願意賞臉麼。」
少年輕點頭:「嗯。」
總算是又高興起來,乖崽總是這樣不吭聲也不是辦法呀。
之後拿上眼鏡,四人一起去照大頭貼,等我跟季聽白合照時,我準備好好和他談談。
「那個,季同學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你說。」
「以後,不,從現在開始,心裡有任何想法都可以跟我說,行不行。」
他沒說話,清澈的眼眸鎖定我。
「吶,就像現在,你在想什麼,就可以告訴我啊。」
「我在想——」他抿唇,「你會一直在麼?」
「一直陪在我身邊麼。」
「會不會有一天,我們漸行漸遠。」
「你會一直在麼——」誰的聲音從腦海深處傳來,低低的呢喃,刺得我太陽穴一疼。
「怎麼,你頭疼?」身邊季聽白見我捂著腦袋,踉蹌了一下,忙伸手攬住我肩膀。
「沒事,可能低血糖。」隨口扯謊,按下心中的疑慮,一副沒事人的樣子,「我當然會一直在,我還要再努力一點,這樣能和季同學上一所大學。」
「這是你說的,我記下了。」
他幾乎是開懷一笑,攬在我肩膀上的手將我往前一帶,然後輕輕抱了抱我。
少年身上的香氣再次纏上來,明明是個美好的的擁抱,但我卻心涼到谷底。
頭更疼了,腦海裡那個低聲的呢喃還在繼續,他的語氣悲傷,他說。
「你最終還是要走的……」
誰在說話,我為什麼要走。
一般放假,我都邀請大家住我家。
晚間,四人一起做完兩張數學試卷,互道晚安。
「明天,明天早上可以一起公園散步麼?」
季聽白臨走,忽然叫住我。
這貌似是他第一次提出請求,他真的開始跟我說自己的想法。
「好,我們七點出門,順便帶早飯回來。
對方笑著點頭:「晚安,顧蕓蕓。」
「晚安,季同學。」
到房裡,跟曉紅說了會兒話就昏沉沉睡過去。
耳畔傳來浪潮聲,一陣陣,一線銀白從於天際滾過來,是巨大的海潮。
這是,海邊。
浪花拍在礁石上,發出隆隆巨響,震耳欲聾。
天上的是雨還是飛濺的海水,落在身上涼絲絲。
女孩抓著白色婚紗的裙擺,連高跟鞋也丟掉了,一路狂奔,雪色的頭紗被海風吹飛,她的長發在風裡糾纏飛揚。
這是臨海的山道,下方就是礁石與海。
從女孩的視角看去,有個身影走在礁石上,慢慢走向大海。
「不要過去!」
女孩在喊,聲嘶力竭,卻遠遠抵不過海潮的呼嘯。
「不要過去,季聽白——」
季聽白,我的心猛然提起。
這是小說裡他跳海的那段麼。
夢境裡的視角總是奇怪的,我忙看向礁石上走著的季聽白,那麼遠的距離,竟然能看清他的臉。
他的白襯衫濕透,海水滴滴答答地從發梢往下淌。
面容俊朗如初,臉上沒什麼表情。
又一股掀起的海浪打在他身上,他似乎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女孩,然後繼續朝著海裡走。
鹹濕的海水漫上他的足背,然後是腳踝……
「我回來了,顧蕓蕓回來了——」
女孩的聲音遠遠傳來,悽厲得令人悲傷。
季聽白腳步停了一下,面無表情的臉出現一絲苦笑,眼睛裡的不舍幾乎凝為實質。
「你最終還是要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