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物總有分食完的時刻。
薛敞不甘於受人驅使。
而高奇年紀大了,總還覺得自己能夠掌控所有局面和人。
男傭曾告訴我,當共同利益變少,爭端就會隨之而起,豺狼聯盟瓦解,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催化這件事情,需要一點外機做助力。
他們相談甚歡時,我抱著孩子離場。
11
底下飯局什麼時候散的我不清楚。
在我給小寶換尿不濕時,薛敞來了。
他站在門口,倚著門框抱臂看我忙碌。
從換好尿不濕,再到沖奶粉喂小孩,喂飽後拍著他排氣再搖著入睡。
我將睡著的孩子彎腰放入搖籃時,身後貼上一具身軀。
薛敞自抱著我,將頭埋在我肩頸間。
我冷聲警告:「放開。」
酒氣彌漫。
他不肯松手反倒收緊手臂,小聲地喚著我小名:「唐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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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別這麼叫我,很惡心。」
薛敞呵笑了聲,反倒故意念:「唐唐,唐唐,唐……嘶。」
我反手在他腰上用力一掐,卻沒想到惹怒了薛敞,他將我推倒在床上,近乎蠻橫地欺上來。
恐懼到極點,掙扎間我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尖聲大罵:「狗王八蛋!人都不當了要當畜生是不是!」
薛敞伏在我身上停下動作,我腦袋裡一片空白,劇烈地喘氣,試圖擺脫他的桎梏。
然而無濟於事,男女力量懸殊,他體格上佔據了絕對的優勢,輕松將我壓在身下。
嬰兒床裡的小寶被驚醒,哇哇大哭起來。
我連推數次無果,抬手再次扇過去,眼淚混著怒罵流淌而下,「滾啊!」
他死死扣住我的腕,理智回籠試圖安撫我:「唐慄!我不動你,我不動你!」
隔著淚,我在薛敞臉上看到慌亂。
遲來的道歉比屎都難吃,我連踹帶踢地掙扎,「滾開!」
「對不起,我酒喝多了。」
他一遍遍道歉,卻絲毫沒有松開我的意思。
小寶哭聲越發大,外面的人卻跟死了一樣沒個過來的。
掙扎累了,我喘著氣漸漸平靜下來,「你費盡心思就是想睡我?」
我從他手中抽回手,胡亂地扒自己身上的衣服,「需要玩這些手段嗎?你直說啊,唐慄你這個賤人現在扔大街上都沒人要,還不如主動脫光……」
薛敞惱羞成怒,壓住我的雙手,「夠了!」
他將我扯開的衣領用力攏到一起,翻身從我身上下來躺在邊上,大喘著氣胸膛上下起伏,睜著眼睛愣愣地看著天花板。
曾幾何時,我犯賤到把自己當作禮物送給他。
當時薛敞深夜應酬回來掀開被窩,看到我後也隻不過眉心意擰,扯了被子將我重新包裹起來。
面對我的身體,即便他喝到迷糊了,一舉一動遲鈍得像慢動作,也要幫我一件件穿上衣服。
到現在我還記得,他從身後抱著我頭挨頭坐在床上,像搖著孩子一樣哄著,在耳邊繾綣地一遍遍念著我的名字。
他說:「唐慄是這個世界上最漂亮的白玫瑰。」
「會養玫瑰的人才有資格摘花。」
他說:「唐慄,我不能踐踏你。」
「你再等等我,等我有資格走到你面前好不好。」
可笑的是曾經最寶貝我的人,卻恰恰是推我進地獄的人。
我以手掩臉,側身躬起身體,壓著喉嚨間的哽咽。
時光輪轉重疊。
薛敞從後面環過來,抵著我的背喃喃問:「唐慄,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12
我將哭花臉的小寶重新哄睡著。
薛敞還躺在床上,眼周皆被酒精燻染出淡淡的紅。
他真的醉了,還在自言自語:「我曾經想你走了,死在天涯海角我都不會去找你。」
「可你要是回來找我,不管,什麼原因,恨也好,報復也行,就把你留在身邊互相折磨。」
我嗤笑,「薛敞,你賤不賤啊?」
「賤。」他自嘲地笑,「你不該回來的,更不該在商場守著等我出現。」
「唐慄,我還是想得到你。」
他陷入自我勾畫的藍圖中,開始胡言亂語:「重新開始吧……一輩子這麼長……
「是你爸先對不起我的,現在他得到應有的懲罰了。
「唐慄,你這麼喜歡小孩,那以後我們生一個……
「我們得把這個先送走,喜歡孩子,我們自己生。
「我以後對你好可不可以?」
我差點笑出聲,到現在薛敞都還認為這個孩子是我從哪裡抱來當工具的。
他從不覺得,高傲的唐大小姐會在離開他的幾年間,墮落到未婚生下父不詳的孩子。
或者說,他更認為曾經那麼愛他的唐慄,不可能在離開他短短一年多裡和別人上床生下孩子。
唐慄可以沒有珠寶首飾,可以沒有豪車華服,可以食不果腹流落街頭,可以活得捉襟見肘被命運欺弄碾壓。
唯獨不能墮落,不能失去純潔。
唐慄必須永遠愛他,或恨他,以最簡單執著的心。
我爬過去,揪住他的衣領,賞給他一巴掌,「別做夢了,孩子我自己有了。」
薛敞被我打得偏過頭去,表情懵然而遲鈍。
我拉著他的手隔著衣服貼在肚皮上,聲音輕柔問:「要看看嗎?這裡的幾條妊娠紋都還在呢。」
「孩子我已經生了,可跟你沒關系。」
我貼近他的耳邊問:「你失憶了?去年我求到你面前時,你當著那些人的面說什麼都忘記了嗎?
「父債女償,關你薛某人什麼事?
「什麼下場都是她的命。」
我笑出聲,「託你的福,區區一萬塊我被拖去賣了,一萬塊,你隨手給小姐的小費都比這多吧?
「活該啊,這就是唐慄遇人不淑的下場。
「什麼白玫瑰,早就被碾爛在泥了,醒醒吧!」
我每說一句,他的臉色寸寸轉白。
眼尾的嫣紅都消散得一幹二凈,目光發直發愣,慢慢下移停在我肚皮上。
停了幾秒,薛敞猛地將我推開,坐起身轉頭看向邊上的小寶。
他仔仔細細打量孩子,僵硬而遲鈍地轉頭過來,表情中透著不解,放輕了聲問:「你在說什麼?」
如入魔障。
「唐慄,你在說什麼胡話?」
我心生警惕,靠近嬰兒床護在面前。
薛敞起身,臉頰上肌肉僵硬地抽動,擠出抹難看的笑。
他步步逼近,近哄騙般的語氣說:「不要為了激怒我故意撒這種謊。」
「再怎麼樣,我也不可能讓人去動你。」
「還撒謊?」我背上冒出冷汗,強自鎮定,「別裝了,需要把你的心肝喊來對質嗎?」
話音落,外面響起敲門聲,咚咚。
咚咚咚。
兩聲敲門後,外面不請自開。
溫靜站在門口,「二哥,賀總說有貴重物品落下了回來取。」
薛敞停住腳步面對著我,語氣森冷,「你自己安排。」
「可是……他說貴重物品在你這。」
門外又多了道頎長的身影,他在溫靜愕然之下走進來。
越過薛敞,當著他的面脫下外套披在我身上,長臂一展將我摟進懷中,「老婆孩子忘記帶了。」
賀川廷年嘴角含笑面若冰霜,目光如刀,「這段時間,勞煩薛總照顧了。」
薛敞似乎不能理解當下發生的事情,又或是根本不願意理解。
他晦暗的目光在我們之間極緩慢地來回打量。
酒精侵蝕了他的大腦,讓他丟掉面具忘了掩飾。
他的神情陰鷙而森冷。
我甚至覺得薛敞下一秒就會掏出把刀,向我們二人捅來。
賀川廷抬手整了整披在我身上的外套,細心地將扣子扣上。
然後彎腰,小心地抱起沉睡的小寶。
「告辭。」
擦肩而過時,他還有意地撞了下木頭一樣的薛敞。
即將走出房門時,薛敞低低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唐慄。」
我沒有停下,也沒回頭。
他又喚了聲:「唐慄!」
聲音拔緊,帶著一絲未明的驚惶。
身後有腳步聲追過來,停在半途。
溫靜急切地喊:「二哥!二哥!」
下樓梯前,我停住腳步回身。
見溫靜死死攥著薛敞的手臂,猶如即將溺死的人緊抓著浮木。
她看我的眼神恐懼而戒備。
薛敞立在那兒,像被籠在蔭翳中。
我們相對而立,中間如有道深不見底的溝壑,誰也跨不過去。
他隨溫靜抱著,癲狂的神色逐漸歸於漠然。
隻是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拳,雙眸充血盛滿不甘。
薛敞朝我扯了扯嘴角,笑得生硬難看,「唐慄,對不起,我今晚喝多了。」
賀川廷呵了聲,不掩鄙夷,「喝沒喝多,你自己心裡沒數嗎?」
13
今天對小寶來說太不順心。
日常出門溜溜沒了。
睡醒看不見媽媽。
睡著還被嚇醒。
好不容易被哄睡,又被折騰抱起一路晃蕩到酒店。
他委屈極了,窩在賀川廷懷裡,扯著嗓子號個不停。
我披著外套蜷在沙發裡,看賀川廷遊刃有餘地哄著孩子。
小寶從出生起,基本上都是他親力親為在照顧。
我毫不懷疑要是男人能喂奶,賀川廷都會親自上陣。
有他這麼個爸,顯得我這媽沒啥用處。
可小寶偏偏還是跟我親。
賀川廷表面什麼都不講,任勞任怨地當著奶爸。
背後,我卻不止一次碰到他暗戳戳地在小孩面前教:「爸爸。
「我是你爸。
「小子,人生第一句話一定要是叫爸爸。
「懂不懂啊!」
幾個月的孩子懂個屁。
無效溝通。
這並不妨礙賀川廷寵他兒子。
小寶哭完了,在他懷裡吮完一瓶奶,美美睡過去。
賀川廷輕手輕腳將他放進搖籃,在他臉蛋上親了口。
有時我真的羨慕極了小寶。
看著這溫馨一幕。
我在背後哭得稀裡嘩啦,怕吵醒孩子,死死捂著嘴,不敢漏出一丁點聲音。
賀川廷直起腰,還沒舒口氣,回身見我這副模樣,瞬間慌了神。
他長腿一邁大步過來,半蹲下身,捧起我的臉緊張地打量,「怎麼了?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
我拽住賀川廷袖口,張嘴無聲號啕:「我,我想我爸爸了。」
有那麼幾秒他仿佛被定住,臉上緩緩出現個問號。
14
我哭得昏天暗地。
情緒就像開閘泄洪的水庫。
賀川廷把我抱到隔壁房。
一開始他還哄,後面哄不住了,幹脆就隨我去。
任由我埋頭在他胸膛,上氣不接下氣地哭,「我真的太難受了,我就想哭一哭。」
他將下巴擱在我肩頭,大掌撫著我的背,無奈地安慰:「沒事沒事,你哭。」
「我,我還有很多話想說。」
「好,你說。」
我斷斷續續地開始講,講這些天的委屈,講我被殘酷現實所打擊,講家再也不是家。
顛三倒四地,像在胡言亂語。
講完了這些,我開始罵薛敞,罵高奇,罵溫靜,一通無能輸出。
對我這些負面情緒,賀川廷全部照單收下,還能情緒平靜地安撫我。
哭累了,我蜷在床上抽噎。
他擰來溫熱的毛巾幫我擦臉擦手。
袖子往上一卷,露出被薛敞掐得泛淤的雙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