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後,我在商場裡面偶遇了前任。
我蓬頭散發,正手忙腳亂地給孩子換尿不濕。
他衣冠楚楚,眾星拱月地被擁簇著巡視商場。
四目相對,他看見我懷中鬧騰的孩子,臉色瞬間變了,「我的?」
我冷笑著將孩子的臉擺正了對他,「你覺得像嗎?」
他端詳半晌,篤定點頭,「像。」
「薛敞,我們分手三年多了。」我皮笑肉不笑,掂掂懷裡的崽提醒他,「我寶才六個月。」
1
重逢那天起,我的手機一直在遭受各種陌生號碼的騷擾。
各式各樣加好友的信息層出不窮。
甚至出門身後都遠遠有人跟著。
我無視這些異樣,按部就班地生活。
上早教,逛街遛娃再回家,每天三點一線。
我知道這些都是薛敞的手段。
他向來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
互熬了一周,薛敞耐心散盡,派人將我堵在早教中心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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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人高馬大的保鏢站在我面前,語氣恭敬:「唐小姐,薛先生請您上車聊聊。」
看似尊重,實則無形逼迫。
林肯車在街邊靜默等待,四個保鏢兩前兩後「護送」我上車。
薛敞長腿交疊,屈肘靠著扶手,漫不經心地轉動著戒指,眼睛一直在寶寶身上沒移開過。
我把玩著孩子的小手,他在我懷裡睜著澄澈的眼,天真無邪地笑,「阿噗……」
薛敞莫名其妙被逗笑,朝我張開手,「我抱抱?」
我抱緊孩子往後靠,戒備地看他,「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他表情淡了淡,「隻是想看看孩子。」
「哈。」我冷笑出聲,「又不是你的,眼饞什麼?」
「不是我的?」薛敞慢慢嚼著這四個字,嘴角帶著笑,眼神卻逐漸陰沉下來,「難道真是你的?」
「看不出我們有多像?要不要我去做個親子鑒定甩你臉上?」
我換了個姿勢抱娃,不耐煩地說:「少跟我玩這些惡心的手段,我從沒打算回頭吃你這株爛草,也請你高抬貴手別來煩我。」
「而且當初踹掉我的人是你,我們就該老死不相往來,你犯什麼賤還要湊過來喜當爹?」
薛敞臉色轉臭,一個字都沒再說。
他送我到我家樓下。
下車前,我再次警告他:「薛敞,你我最好井水不犯河水,下半輩子都別再見面,就算是給彼此攢功德了。」
回應我的,是他冰冷的側臉和升起的車窗。
2
我和薛敞是青梅竹馬。
更準確地說,他是我爸的養子。
年少情竇初開,差一點我就與他走進婚姻殿堂。
隻可惜,一切都是精心構造的陷阱。
心動是假的,多年的深愛與呵護是假的,曾經看我時滿眼深情更是假到不能再假。
他背負著仇恨,處心積慮在我家潛伏多年。
在我們訂婚前夕,他一網收起布置多年的局,親手將我爸以多項罪名送進監獄。
法院封房的那天,我連同幾個不值錢的行李被一起丟出門外。
當時我無法接受這樣的巨變,坐在雨中崩潰大哭時,他撐著傘走到我身邊。
這輩子我都忘不了,薛敞撐著傘站在那看我的眼神。
臉上皆是漠然,眼神透著一絲憐憫,嘴裡說出的話,是我從沒聽過的刻薄與惡毒。
他說:「唐慄,你有今天,也是你該得的。」
不遠處停著的車來下一個女人,在雨幕中輕聲喚他:「二哥。」
後來我才知道,那才是被他真正放在心尖上的人。
3
後來的人生,深刻地教育了我懂得什麼叫作落魄的鳳凰不如雞。
我流落街頭食不果腹時,薛敞正情場事業雙得意。
便利店的電視播放著他的新聞,說他攜女伴參加慈善拍賣會,買下天價寶石博紅顏一笑。
彼時我拿著店員好心給的過期面包,蹲在角落,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往嘴裡塞。
從小被捧在手心裡長大,我何曾吃過這種苦。
盯著電視時,我在心裡恨恨發誓,那些對不起我的人,遲早有天我會讓他們都付出代價!
豪言壯語很快被殘酷現實磨平。
無權無勢又無能的我,連薛敞的一根腿毛都拔不下來。
甚至連基礎的溫飽都成問題。
我鬥不過他的,更別提報復。
當時是,現在也是。
4
小寶又尿了,躺在床上張著嘴哇哇地哭。
當單親媽媽真的很難。
換完了尿布,他還是反常地大哭不止,我焦頭爛額地抱著他哄,怎麼哄都沒用。
他小臉漲得通紅,聲嘶力竭哭到沙啞。
手足無措時,又接到了房東的電話,他在電話裡支吾地告訴我房子打算賣掉,補錢給我讓我盡快退租。
我心頭發冷,沒閑心跟他吵。
掛了電話,才發現手機裡有條陌生號碼的短信:「井水不犯河水?我偏要。」
腦殘的薛敞向我發出了進攻的訊號。
我反手熟練地拉黑號碼,帶上所有東西和證件,焦急地帶著寶寶出門去醫院。
寶寶腸脹氣腸絞痛,醫生處理後,他在我懷裡嘬著手指慢慢平靜下來。
睡過去時,他還在斷斷續續地抽噎。
深夜的急診室冷冷清清。
寶寶好不容易睡過去,我抱到手臂發麻都不敢動一下。
看著他熟睡的小臉,我彎腰低頭輕輕抵著他的小腦袋。
眼眶酸脹,這一刻才敢讓情緒稍微傾瀉出來。
一道身影無聲立在我面前。
我深吸口氣,把眼淚憋回去,「你能不能別像個狗皮膏藥一樣?」
5
薛敞默不作聲陪我到天亮。
無論我怎麼刺他,他都跟啞巴似的,一言不發。
出醫院時,他甚至還要送我回家。
我氣急敗壞,煩不勝煩,「你賤不賤啊?怎麼,現在是後悔了想跪地求饒請我原諒你?」
薛敞嘴角一抽,單手插在口袋,張嘴就能氣死人,「想多了,純粹看不得你好過。」
我氣極反笑,指著孩子問他:「我現在像好過的樣子?」
「你滾遠點,我看到你就想弄死你。」
他不知腦子哪根筋搭錯,竟微微一笑,「行,給你機會。」
房東二次來催,登門拜訪還提了一堆的水果和營養品。
一個月前簽合同時還很和善,現在處處透著咄咄逼人的意味。
他明說暗指:「當時真是看你可憐,年紀輕輕還一個人帶著孩子。
「現在我也是碰到了事情沒辦法,急著出手房子,已經有買家看好了。
「誰都有困難的時候,咱們互相體諒一下,該補的錢我都會盡量給你多補,隻要你盡快搬出去。」
我忍著火氣說:「再快也需要時間,你單方面毀約,最少也得給我一個禮拜找房子吧?」
房東借喝水躲避我質問,沉思片刻,「咱們就直說了吧,也不是不能給你時間去搬,但這事你得問問自己得罪了什麼人。」
「我捫心自問也不算是個壞人,咱們都隻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隻想安安穩穩生活,哎……都說到這份上了,錢我可以多補給你,你也別為難我。」
事已至此,還有什麼不明白。
薛敞又發來一條短信:「刀子親手給你遞上了,就看你夠不夠膽量接。」
6
我不但夠膽量,我還想親手閹了他。
光腳不怕穿鞋的。
薛敞的車在樓下等著,他沒來,派了幾個保鏢過來幫我拿行李。
本就沒什麼東西,大多都是孩子的物品。
我在想他打算怎麼待我。
小寶一向好帶,路上在我懷裡睡得昏天暗地,全然不知前方等待的是怎樣雲詭波譎的命運。
當車窗外出現了熟悉的景色,那幢陪著我長大的房子出現在眼前。
我坐在車裡,昔日記憶襲來。
酸甜苦辣各種滋味一齊湧上心頭。
這幢房子見證過我人生最幸福的歲月,也見證了我如何從雲端跌到泥裡,被欺騙被背叛,再到像條無家可歸的狗被狠狠踢出去。
我陷入座位中,整個人控制不住地發抖。
保鏢沉默地守在外面,並不催促我下車。
薛敞真是最懂得怎麼羞辱我。
現在我信了,他糾纏我並不是因為後悔,而是真的不想我好過。
7
沒有誰能比我再熟悉這裡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
這是我曾經的家啊,可如今物是人非。
接待我的是所謂的管家,她引著我上樓。
薛敞大施恩德,給我安排的房間還是我昔日的臥室。
管家站在旁邊畢恭畢敬,「寶寶的話,先生給他安排了樓下的嬰兒房。」
我面無表情地說:「我兒子隻會跟我住在一起。」
管家看了眼小孩,抿了下唇,沒說話,無聲地拒絕。
聽誰的話做事,她心裡相當清楚。
我說:「要麼讓保鏢現在把東西給我擺放好,要麼我把房子燒了。」
管家聽了滿臉震驚,猶豫片刻當著我的面給薛敞致電。
他不以為意的笑聲從手機裡傳出,淡淡地說了句:「隨她。」
由此管家才肯沉默地安排人手,將我帶來的東西一一歸至臥房放好。
弄好一切好,我將熟睡的小寶放到床上,甩了甩酸麻的手。
帶孩子真的太難了。
等會兒他醒了又得喝奶。
裝著奶粉的包,連同我的行李一起收到衣帽間。
我進去翻找,出來卻見一名身形瘦弱的女人站在嬰兒床邊。
她垂眸看著睡熟的小寶,將手伸入嬰兒床中。
我腦海中瞬間拉響警報,母性的本能讓我身體比大腦反應更快,沖過去推開她厲喝:「你做什麼?」
明明沒用多少力氣,她卻輕如紙張般輕飄飄跌倒在地。
我無暇看她,隻顧著緊張地檢查孩子。
小寶還在熟睡中,握著拳頭,小臉粉潤呼吸均勻。
一顆心才落地,跌坐在地上的女人臉色蒼白如紙,瘦弱的胳膊撐了幾次都沒能起身。
薛敞正巧在這時出現。
女人無虛弱而無助地喚他:「二哥,疼。」
薛敞臉色鐵青,兩步作一步沖過來,打橫抱起她就往外走。
沒多久,樓下響起救護車的聲音。
我撥開窗簾一角往下望,見那女人躺在擔架上被推上車。
薛敞亦步亦趨地跟在邊上。
上車前他有所察覺,停住上車的腳步,回過頭來遙遙與我對視。
我定定地站在窗邊沒有動,甚至扯了扯嘴角,沖他微微一笑。
這一刻的場面,恰似當年他剛到我家時。
那個女人,我認出來了。
是下雨那天從車上下來,親密喊他二哥的女人。
是慈善拍賣會上,薛敞為她拍下天價珠寶的女人。
8
救護車將人拉走那天起,薛敞也跟著消失。
偌大的房子裡,除了我和小寶外,隻剩幾個幽靈般的用人。
別墅裡能看到的擺設基本如舊。
除開三樓明令禁止我上去外,他們不限制我在任何地方活動。
甚至我帶著孩子出門,這幾個用人也不會阻攔。
於是我照舊帶著小寶出門溜達,每次身後都有人遠遠跟著。
薛敞這樣大費周章地把我弄回來,總不會是為了做善事。
從早教中心出來,我轉頭去逛附近商場裡的母嬰店。
最近換季,小寶的衣服該添新了。
小寶對粉色的東西有種莫名喜好,我剛拿了件粉色睡衣。
他看見了就在車裡蹬著小胖腿,比畫著手想要來夠。
我拿兩件不同顏色的衣服並一起逗他,「要哪一個呢?隻能選一個哦。」
他毫不猶豫地去夠粉色那件。
但邊上伸來一隻修長的手,快一步截走他想要的東西。
小寶握著小拳頭,瞪著眼睛氣得直哼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