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婚禮上省去的對長輩改口環節,他們在墓地改了口。
宋楹不再叫她母親“晏姨”,而是叫了一聲“媽”。
晏承舟也把對她父母的稱呼,從“宋叔林姨”改成了“爸媽”。
本來宋楹還想著從墓地回到市裡後再和他一起在外面逛逛的,但她的身體實在支撐不住,晏承舟就帶她回去休息了。
至於兩個人去逛街的計劃,隻能等她哪天身體好一點再說。
接下來,宋楹像是在安排自己的後事,又仿佛在同這個世界慢慢告別。
她讓晏承舟騎著單車帶她去他們初高中的學校那條路上,又讓他陪她回了他們就讀過的小學。
有天下午,晏承舟在宋楹睡著後就去廚房給她熬粥了。
她最近因為吞咽疼痛食欲不大好,晏承舟想做點容易吃的熱粥喂她。
結果等他端著熬好的熱粥上樓回臥室找她時,她卻不在臥室。
晏承舟見書房的門虛掩著,就推開門看了眼。
宋楹穿著睡衣睡褲,披頭散發地坐在書桌前,正在低頭很認真地寫字。
落地窗外的夕陽金燦燦的,溫柔的光暈落了她一身。
晏承舟走進來,問她:“在做什麼?”
宋楹抬起臉來,對他笑說:“給大家寫信。”
她拿起已經寫好的幾封信,不緊不慢道:“這個是給槿姐的,這是沈芯的,這個給晴晴,這一封給粉絲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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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承舟故作吃醋地不滿道:“我的呢?”
宋楹知道他是假裝生氣,也開玩笑回他:“沒有你的。”
“我累了,”宋楹衝晏承舟張開雙手,“老公抱我回去。”
晏承舟放下碗,走到她面前把她抱起來。
她現在的體重輕到讓人害怕,他抱她和沒抱一樣,幾乎感受不到重量。
晏承舟把宋楹放到床上,讓她靠著枕頭坐好,他去書房端來熱粥,每一勺都幫她吹的不燙了再喂給她吃。
宋楹吃著粥,給晏承舟交代:“老公,那幾封信,麻煩你在我離開後送到她們手中,給粉絲的交給槿姐就行。”
然後又想起來什麼,補充:“晴晴的先別給她,過兩天我們去逛街的時候我想提前給她挑個結婚禮物,把信放在禮物中,等她將來結婚,你就帶著這份新婚禮物,連同我的祝福一起,去參加她的婚禮,到時候別忘了也替我對她說一聲新婚快樂。”
晏承舟沒有說其他任何,也沒因為她說這些話而生氣,隻溫聲答應:“好。”
宋楹笑眼望著他,眸子微微湿潤。
宋楹吃完粥就睡了,晏承舟回到書房,把那幾封信放好,然後注意到了書桌上還沒用的空白信紙。
最上面的那張有她寫字的印記,隻有幾行,看起來也不太像是給誰寫的信。
晏承舟扯過廢紙筒,但沒找到紙團。
他從筆筒裡拿了支鉛筆,將桌上最上面那張空白的信紙塗黑,終於辨別出了她寫的那幾行字是什麼。
她寫的是:“我是靠著對你的不斷念想才撐過來的。想著你一定在某處健康地活著,一直沒有忘掉我。這是我的黑暗生活中唯一的光亮。”[標注]
這段摘抄,簡單卻完整地概括了她和他分開的那十年,他們都是怎樣過來的。
晏承舟捏著這張信紙,情緒就這樣突然毫無徵兆地崩掉了。
如果能換她身體健康,他願意此生不與她相見。
哪怕他對她食言,哪怕她怨恨他一輩子,都無所謂。
隻要她健康平安。
.
他們去逛街那天,天氣晴朗,風和日麗。
但初春的風還是很涼。
宋楹幫明晴挑了一對天鵝擺件。
從商場出來後,宋楹卻不想就這樣回家。
她對晏承舟說:“承舟,我想喝咖啡。”
可她現在的情況,是喝不得咖啡的。
晏承舟卻帶她去了咖啡館。
他要了一杯她愛喝的卡布奇諾,但隻用勺子沾了一點給她嘗。
宋楹開心地張開嘴巴嘗了嘗卡布奇諾,“好喝。”
但其實她的味覺已經變淡了不少,所以根本沒有嘗出來味道。
這杯卡布奇諾最後被晏承舟喝完。
他擁著她從咖啡館出來,在咖啡館門口低頭吻了她一下。
他的唇上還殘留著咖啡的香味,隻不過她嘗不出來。
隨後,晏承舟幫宋楹往上拉了拉圍巾,和她手牽著手,慢慢地沿著路往前走。
他們曾暢想過的,兩個人一起牽手走在大街上,實現了。
宋楹沒走多遠,身體就要支撐不住,但她出門從來不用輪椅,所以晏承舟直接把她背了起來。
當晚,宋楹婚後首現身的熱搜被大眾刷到了。
照片中的宋楹和晏承舟在商場逛街,又去咖啡館喝咖啡,然後兩個人像大街上的其他普通情侶那般,手牽著手往前走,後來男方還把宋楹背了起來。
怎麼看都是非常幸福的婚後生活。
不少粉絲已經接受了宋楹結婚並淡出娛樂圈的事實,他們在評論裡說:“隻要楹楹幸福就好,藍花楹會一直支持楹楹。”
還有粉絲認可了晏承舟當他們的姐夫:“據我知道的信息,晏總就比楹楹大兩歲,人長得帥不用我多說,關鍵是人家學歷還高,現在身價不知道有多少個億,反正我覺得楹楹和晏總蠻配的,男才女貌,天生一對。”
但,所有粉絲都沒料到,3月3號那天,一條看起來十分離譜的熱搜迅速竄上了熱搜,並成了熱搜上唯一一個“爆”的詞條,甚至還讓微博癱瘓了好幾個小時。
那條熱搜是,宋楹去世。
而在這條微博熱搜出現的前一天,宋楹和江亦主演的那部電影《靜待花開》,才官宣定檔在今年6月上映。
第10章 日出好美。
3月3號黎明,晏承舟突然驚醒。
他下意識地去摟旁邊的宋楹,卻聽到她聲音虛弱地呢喃:“承舟,我夢到宴寶了……”
她說:“它還在等我。”
晏承舟忍著情緒不說話,隻是抱她抱得越來越緊。
宋楹請求他:“可以幫我穿衣梳頭嗎?我想看日出。”
晏承舟為了不讓眼淚掉出來,眉心緊緊地鎖著。
他低聲應:“好。”
隨即,晏承舟起床換衣服,然後給宋楹洗漱,幫她穿上了她最喜歡的那件藍色長裙。
她坐在輪椅上,晏承舟在她身後慢慢地幫她梳著頭發。
等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晏承舟就用厚實的毯子把她裹緊,將她抱了起來。
他抱著她來到院子裡,坐到面朝東方的秋千上,和她靜靜地等著太陽升起。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可晏承舟無比想讓時間永遠暫停,再也不要往前走。
後來,天際暈染開大片的紅,太陽就要緩緩升起。
坐在晏承舟腿上的宋楹靠在他懷裡,氣若遊絲地告訴他:“給你的信,在書桌左側抽屜的……那個鐵盒子裡。”
然後又說:“承舟,你還記得我們之前暢想的去世界各地旅遊嗎?”
他幹巴巴地“嗯”了聲。
宋楹笑笑,對他提道:“你去吧,去尋找一下最美的風景,拍下來燒給我,讓我看看有多美。”
晏承舟從喉嚨裡艱難地擠出一個字:“好。”
隨著朝陽露出,金色的耀眼的光芒落滿大地。
宋楹在閉上眼之前,含著淚的眸子裡映出了燦爛的光。
她的長睫緩緩顫動著,嘴角露出幸福的淺笑,話語極其輕然地說:“日出好美……承舟。”
隨著她的話音落地,她的眼眸也合上了。
晏承舟就這樣抱著她,安靜地望著朝陽一點一點升起。
直到世間陽光普照。
但是很奇怪,明明是晴朗的日子,他的世界卻陷入了黑暗。
2020年3月3日,沈城的日出時間是早上6:17。
宋楹去世的時間,是2020年3月3日早上6:17。
接下來幾天,晏承舟從容地為宋楹辦後事,公眾那邊就交給了她的經紀人孟槿處理。
宋楹葬禮結束當天,晏承舟把宋楹寫給孟槿和沈芯的信分別給了她們。
至於她寫給粉絲的那封信,則按照宋楹的意願交給了孟槿,由孟槿做後續處理。
當晚,孟槿用宋楹的微博號發了最後一條微博。
這條微博的照片是宋楹寫給粉絲們的親筆信。
宋楹在信中把一切都如實坦言了。
從她和晏承舟小時候初遇,到她們初高中分別,以及他們之間會再見面的約定,再到2016年底,他們在闊別十年後終於重逢,卻在他們在一起後不久,她被查出得了胃癌,所以她才決定不再工作,把剩下的時間都留給他。
她在信中說:“我以為我和他會有一輩子的時間愛對方,卻沒有想到,我的一輩子,是這樣短。所以在得知我不久於人世後,我做了個自私的決定——我要把我剩下的時間,都給他。
小藍花楹們,我請求你們不要自責,不要愧疚,也不要為我難過。我生病這件事,是我自己要隱瞞的,所以你們當初不理解我為什麼不搞事業很正常,這不是你們的錯。
我希望你們此生都能平安健康,永遠開心快樂。
也希望大家在我走後不要再去打擾承舟,他該有自己的生活,所以在這裡懇請大家,別去要求他什麼,讓他做一個普通自在的人。
最後,情人節快樂。
宋楹,2020.02.14”
……
晏承舟並沒有上網。
他和原來一樣照常生活,隻不過吃飯會擺兩副碗筷,還是習慣性地買鮮花回家,然後自己安安靜靜地把鮮花一支一支修剪好,再插進花瓶。
宋楹的微信號依然是他微信唯一置頂的聯系人。
他會給她分享各種日常,也會在深夜給她發送想念,隻是她再也沒有回復過他。
宋楹去世一個月後,晏承舟按照約定,踏上了屬於他們倆的環球旅行。
此後一年,他都在旅途中。
他去了有最美楓葉的魁北克,也去了有雪山的瑞士,還去冰島看了極光,也去日本欣賞了櫻花……
他拍了好多好多照片,各地的美景他都用相機記錄了下來。
但為時一年的旅程結束,他翻看著旅行中拍下來的照片,卻找不出她說的最美的風景。
其實晏承舟心裡清楚,他心中那道最美的風景,已經再也看不到了。
因為對他來說,最美的風景是她。
而她已經離開了。
宋楹的最後一部電影,破了國內電影最高票房,也擠入了世界電影票房前一百名。
因為宋楹和她飾演的角色都會跳舞,而且最終都是身患絕症去世,導致大家都覺得,這部電影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刻畫的宋楹的人生。
晏承舟一直沒有看這部電影。
她留給他的那封信,他也沒看。
日子平平淡淡地過著,好像從宋楹離開那天開始,一切就已經變了,卻又似乎,並與原來沒有什麼不同。
直到……他在某天把買回來的花修剪好放進花瓶的時候,不小心打碎了花瓶。
隨著花瓶的破裂,他看似正常的生活也跟著出了裂痕。
晏承舟盯著地上的花瓶碎片,還有那一地的花朵,久久沒有動。
也是這晚,他去了書房,把書桌左側抽屜的那個鐵盒拿了出來,打開。
裡面放著一張折疊好的信紙,就像當年他給她留的那封信一樣,沒有信封。
晏承舟拿起這張信紙,這才發現信紙下面,還有一沓便利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