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承舟站在原地,失笑地望著她,覺得這會兒的宋楹簡直就是沒長大的小孩子。
貪玩,容易滿足,又帶點稚氣。
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他看著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忍不住在心裡想——如果能每年都跟她一起賞雪就好了。
他要的也不過是同她廝守一生而已,為什麼連這樣都不行呢?
就在這時,宋楹突然停了下來。
她背對著他,站在離他幾米遠的地方,將羽絨服的拉鏈拉開,然後轉過身,將羽絨服脫下來扔在了一旁。
晏承舟登時緊張地睜大眼,他急忙要過來,宋楹往後退了一小步,阻止他說:“承舟,你別動。”
晏承舟硬生生地停下了腳步。
宋楹望著他,莞爾道:“我想給你跳支舞。”
她說:“我還沒有單獨為你跳一支舞,往後我的身體隻會越來越差,我怕我現在不為你跳舞,以後就沒機會了。”
“所以你別阻止我,就讓我任性這一次,好嗎?”
她不願意他最後一支舞是在劇組裡組、在大雪中,跳給別人看的。
她想要把她此生最後一支舞獻給她最愛的他。
晏承舟眉心緊蹙,薄唇抿著,沒有說話。
宋楹當他默認了,於是就開始跳起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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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上學的時候,學的是古典舞。
所以哪怕連平常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她的儀態都非常的優美動人。
這會兒,宋楹身穿紅色的連衣裙,在大雪中翩翩起舞。
無月的夜是黑寂的,但別墅院子裡的燈柱全都亮著,宋楹仿佛站在了舞臺上,被聚光燈包圍,在最耀眼的燈下跳著一支優美的古典舞。
這支舞沒有音樂,她心中自有曲調。
整支舞蹈的伴奏都是她的腳踩在雪地上細微聲音。
同她一起飛舞的雪花撲落到她的臉頰上,冰冰涼涼的。
晏承舟立在那兒,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眼前的她像冰天雪地中一簇豔麗妖冶的紅玫瑰,在雪中如火一般燃燒著自己。
他的心在抽搐,絞痛一陣比一陣強烈。
晏承舟感覺臉上涼涼的。
他以為是融化的雪花,可卻有液體從他眼角湧出,順著臉頰緩緩滑落。
他的視線逐漸模糊,他眼中的宋楹開始出現重影。
然後晏承舟就親眼看到,她緩緩倒在了雪地中。
那一抹紅色,靜靜地躺在刺眼的、無邊際的白色中。
晏承舟飛快地奔到她身邊蹲下。
宋楹側躺在雪地裡,枕著一條胳膊,她眼睛亮亮地笑望著他,胸脯還因為剛才跳舞劇烈的起伏著。
晏承舟直接脫下自己身上的大衣,把宋楹裹住抱起來,邁著大步回了屋內。
宋楹被他放在客廳的沙發上,晏承舟剛想去給她倒杯熱水暖暖手,宋楹就急忙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別走,”她輕喃:“我冷,你幫我暖暖。”
這樣說著,宋楹已經把她的手放進了他的後領中。
冰涼的手指貼著他溫熱的後背,她來回摩挲了幾下。
晏承舟保持著彎腰的姿勢,垂眸盯著她。
宋楹微仰著臉,跟他蹭了蹭鼻尖,小聲問:“你喜歡嗎?”
“我為你跳的舞蹈,你喜歡嗎?”
晏承舟“嗯”了聲,“喜歡。”
她的臉上漾開心滿意足的笑。
隨即,宋楹輕吻了下晏承舟的微涼的薄唇,對他呢哝:“我此生的最後一支舞,獻給你,我的晏先生。”
晏承舟的眸色暗了暗,然後扣住她的後腦,用力地吻住了她的唇。
晏承舟用自己的胸膛去溫暖宋楹,把她整個人抱在懷裡,溫柔地疼愛。
兩個人在空間有限的沙發裡緊緊相擁著,不分彼此。
晏承舟怕宋楹生病,特意給她熬了姜湯,還在睡前給她衝了預防感冒的衝劑讓她喝。
可宋楹還是在後半夜發起了高燒。
對於一個癌症病人來說,一場小感冒都會對身體造成很大的負擔。
更何況宋楹已經在發高燒。
晏承舟立刻打電話叫了醫生來給宋楹治療。
宋楹中途醒來,望著床頭旁邊的掛在輸液吊架上的藥液袋子,又看向坐在床邊守著他的晏承舟,嗓音輕啞道:“對不起啊承舟,又讓你擔心了。”
晏承舟搖搖頭,隻伸手過來摸了摸她的額頭,還是燙手。
他問:“是不是很難受?”
宋楹笑著搖腦袋。
其實她猜到了。
她知道她在雪中跳舞後,很可能會生病,但她還是任性了一回。
反正都是要死的,她隻想在活著的時候少點遺憾。
將死之人有任性的資格。
誰也無法指責。
普通人感冒發燒兩三天就能好轉,再慢一星期也痊愈了。
宋楹卻因為身體抵抗力差,拖拖拉拉折騰了半個月才好起來。
晏承舟和宋楹在國內過完元宵節,然後才動身去國外。
和他們一起到國外居住的,還有宴寶。
國外的住所晏承舟提前叫人收拾打掃幹淨了,兩個人住進去後,他先讓宋楹適應了一下,確定宋楹身體還好,沒出現什麼異常,這才幫她約醫生會診。
之後,宋楹住進醫院,在環境和私密性都極好的VIP單人病房。
晏承舟每天都在醫院陪著她,和她一起吃,到了晚上就在旁邊的沙發上守著她睡覺。
宋楹有好幾次自己跑下床,非要跟他擠在沙發上,被他摟著睡。
最後晏承舟沒轍,隻好抱著她回病床上,兩個人在單人病床上相擁而眠。
宋楹做手術的前一晚,晏承舟一夜沒合眼。
他擔心的要命,但又不可能不讓她動手術。
沒有退路,也別無選擇。
他隻能強撐著面對。
宋楹在被推進手術室時,抓著晏承舟的手,眼睛紅紅地望著他,帶著哭腔喊他:“承舟……”
晏承舟鎮定從容地安撫她:“沒事的,楹楹你別怕,我就在外面等你,我保證你手術完一醒來就能看到我。”
在宋楹被推進手術室、手術門緩緩合上的那一瞬間,晏承舟突然雙腿無力地差點跪倒在地。
幸好被身旁的助理及時扶住,才勉強站穩。
等宋楹手術結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漫長又煎熬的。
晏承舟從未感覺時間過的如此慢,比他們分開的十年還要難熬。
他在心裡不斷地祈禱宋楹手術順利。
他一直為她祈禱著。
晏承舟在此之前從不信神佛。
但他現在寧願相信,這世上真的有神佛能救人命、渡人生。
不論你是神明還是佛祖,求你保佑宋楹手術順利,我願意用我餘生幾十年的生命,換她多看這世界一天。
在恍若等了幾十個世紀後,晏承舟終於看到手術進行中的燈滅掉了。
須臾,有位穿著手術服的醫護人員走出來,告知晏承舟手術順利。
似乎一直在被人掐著脖子的晏承舟在這一剎那,終於擺脫了那隻扼制他呼吸的手,能夠順暢地大口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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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楹手術完,需要配合化療治療。
在第一次化療結束後,她難受地在病床上扭曲,整個晚上都在止不住地打顫。
晏承舟喂她吃的東西,她也全都吐了個幹淨。
化療因人而異,有的人反應不是很大,有的人反應會非常大。
宋楹就是對化療不耐受的那一種。
晏承舟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難受,吃不進喝不下,哪怕好不容易入睡,都還在不斷發抖。
看她這樣,他的心髒仿佛在被人一槍又一槍地打中,已經千瘡百孔。
某天早上,宋楹醒來後發現晏承舟不在,她慢吞吞地坐起來,皺著眉活動了下手,感覺木木的麻麻的,雙腳也很麻木。
她心裡清楚是化療的副作用,卻還是忍不住難受。
曾經肢體靈魂的她可以跳好每一支舞,現在卻開始手腳麻木。
她壓著情緒,佯裝不在意地抬起手,理了理散亂的長發,結果卻抓下一大把頭發。
宋楹盯著自己手中的一團黑發,快要爆發的情緒在身體裡橫衝直撞。
她的眼睛泛氣熱意,喉嚨哽的難受,鼻子也發酸。
就在宋楹拼命往回吞眼淚時,晏承舟推開門走了進來。
“楹楹。”他拎著早飯過來,卻看到她盯著手中的一團頭發在愣愣地發呆。
晏承舟把早飯隨手放到床頭櫃上,他伸出手,想從她手中拿走這把長發,宋楹卻攥緊了手。
發絲從她指縫鑽出,像野草藤蔓,把她的手指纏繞住。
“我不想化療了,”宋楹突然崩潰地失聲痛哭,“我不化療了。”
“承舟……承舟你帶我回家吧,我不要住在這裡。”她扯著他的手,哭著央求:“帶我回家,求你了。”
“我不想在死之前人不人鬼不鬼地活著。”
晏承舟眼睛通紅地擁住她,喉嚨難受地哽了哽,才低低地回她:“好,我們回家。”
第7章 承舟,你跟我回南城吧。……
宋楹出了院,不再接受化療,從此以後主要靠藥物治療,定期去去醫院做檢查。
此後兩年裡,她又做了兩次手術。
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身體也大不如從前。
但好在有晏承舟一直陪在身邊,宋楹的心態始終很好。
至於她是胃癌晚期這件事,宋楹和晏承舟也已經從一開始的不可置信、憤怒、怨恨等種種情緒中脫離。
他們兩個在很多個深夜,相擁躺在床上低聲交談,聊過去、聊現在、聊人生,也聊總有一天會沒有她的未來。
他們漸漸接受了事實,坦然從容地面對著正一天天向她不斷逼近的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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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承舟為了從賀銳山手中奪回屬於母親的公司,這些年他始終隱忍著,表現得很溫順,讓賀銳山逐漸對他放松了警惕,沒了戒備心,而且由於他的能力實在出色,賀銳山已經把他當作賀家的接班人來培養了。
而賀銳山現在,要他跟明家的小女兒訂婚,打算讓賀家和明家進行一場商業聯姻,強強聯合。
晏承舟在暗中把明晴調查了個底朝天,將這個和父親關系很不好的明二小姐明晴的脾性摸的透透徹徹。
他確定對方厭惡和他聯姻,於是心中有了計策。
晚上吃過飯,晏承舟抱著宋楹回房休息。
賀銳山要讓他跟明晴訂婚的事晏承舟並沒隱瞞宋楹,一早就跟她說了。
這會兒他溫聲對她道:“楹楹,回到國內我會假裝同意跟對方訂婚,但並不會真的要跟對方訂婚,你不要為這個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