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綣枯暗的獵殺經驗告訴他,隻要輕輕揮動鱗翅, 殺死懷裡這個柔軟的脆弱人類, 他那些莫名其妙的害羞和煩惱就能迎刃而解。
可他那不斷攀升的體溫、逐漸愈合的傷口、沉寂許久卻怦然跳動的心核,都讓封啾隻是傻了一樣的凝滯在了原地,隻有渾身的毛毛炸開、不斷輕輕顫抖著。
但罪啾隻是炸毛和體溫升高的“警告”和“反抗”, 在被寒冷困擾著的桑萌萌感知下, 全都變成了“啾實在太貼心了”的感慨。
“唔。”她臉頰貼著封啾軟乎乎的絨毛,隻覺得原本難以忍耐的寒冷都被驅散了許多, 指尖輕觸到那些又暖又軟的毛毛,被凍到紅腫的雙手忍不住在他溫暖細軟的絨毛裡來回撫摸,發出了一聲喟嘆:“……好舒服。”
桑萌萌真情實意地贊美著龍啾柔軟溫暖的毛毛,卻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輕軟的聲音,給某隻毫無經驗的純情罪啾帶來了怎樣的刺激和衝擊。
也許是她的聲音, 又或者是她微涼的指尖,對封先生來說,都比sss級粒子光炮的威力還要巨大。
幾乎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桑萌萌就明顯感覺到手掌下的龍啾溫度又飆升了一個臺階,毛毛還一顫一顫的,像是在竭力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這一次,桑萌萌總算是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了。
難道啾發燒了嗎?
腦海裡閃過這個念頭,桑萌萌顧不上繼續貪戀毛茸茸帶來的溫暖和治愈,而是抬起了頭,麻利地將好不容易復溫了一些的手掌從龍啾的毛毛上拿了下來,彎腰撿起了身邊的礦工帽。
她提著燈,往後退了兩步,仰起脖頸,仔細地查看龍啾的狀況。
果不其然,“它”的狀態真的很不好。
就好像是傷口引起了感染,發燒了一樣,渾身毛毛都使勁地顫著,有幾道她之前給小可憐啾包上的紗布也被炸開的毛毛崩開了,緩緩往外滲出血跡,啾周圍整體的溫度也是異常的高。
桑萌萌一下就有些急了。
她從身邊放著的保溫水桶裡拿起小毛巾,又從口袋裡掏出B級止血消炎膏,看了好幾眼,確定這個的確是抑制消炎的藥膏。
難道是因為突然從C級的藥膏換成了B級的藥膏,藥性太烈了所以啾一時之間適應不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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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因為一直纏繞在啾身邊的那些黑霧的原因?
桑萌萌有點手忙腳亂,抿著唇,隻又從系統商城裡兌換了以前給封綣用的C級止血消炎膏,站上了被消融了不少的塑料板凳上,小心翼翼地重新為封綣包扎了一番那些因為炸毛而又弄散了的傷口。
她很有耐心,並沒有對啾的發燒表現出任何的不滿和不耐。
她那因為變大了沒辦法戴上防水手套的手掌,在溫熱的水和零下的溫度中反復來回,等處理完龍啾傷口的時候,桑萌萌本來有些紅腫的手就快要凍成冰爪了。
盡管很難受,但桑萌萌卻不覺得委屈。
她看著狀態好像變好了一些、毛毛也沒那麼炸了的龍啾,高興的彎起了唇角。
桑萌萌不知道系統發布的任務“驅散黑霧”要怎麼進行,她隻是再次向前,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巨大的啾,想要讓“它”身上的溫度暖一下快要結上冰霜的手掌。
之前她手上還沒結冰,現在已經快要結冰了,如果放在本來就身受重傷了的啾身上,也許會讓他變得更冷。
桑萌萌就這樣一邊發著抖,一邊盡可能地靠近啾,努力思考著系統的提示:【黑色汙染物最害怕的就是純血人類美好的感情,請快用愛意驅散汙染物吧!】
愛意。
對毛茸茸的喜歡,對啾的感謝,算是愛意麼?
桑萌萌不知道這些算不算,但她打算試一試。
先在心裡想一想對龍啾的喜歡,如果沒有效果,那就說出來試試看。
如果面對的、是一身筆挺軍裝病弱俊美的封先生,也許桑萌萌還會覺得害羞到說不出口。
但當對象變成了軟乎乎毛茸茸的龍啾,桑美人就一點點害羞的念頭都沒有了。
她輕輕閉上了眼睛,小心地把腦袋埋在了龍啾的毛毛裡,回憶著自從她接到治愈任務以來,和龍啾每一次見面的心情——
從剛開始隻是趕著做任務的匆忙,到心疼啾的處境……
還有先前她因為封綣的羽毛,而被救下的感謝和欣喜。
桑萌萌一點點的回想著,隻覺得除了那些對啾的喜歡之外,一起湧上來的,還有一些說不清的孤獨和隨時瀕臨死亡的害怕。
這樣的情緒交雜在一起,竟然讓桑萌萌隻能用力抿著唇,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了。
她呼吸淺淺地噴灑在封綣的胸口,從她看不見的地方,從她為中心的一大圈範圍內,那些原本囂張的黑色心核汙染物,也像是遇到了天然的克星,在短短的數秒內,被消融成了溫暖的白霧清風。
隻是這股清風對桑萌萌來說,並不是全然沒有壓力,摻雜著白霧的風融入桑萌萌的體內,放大了她身體的疲憊,讓她原本已經結痂了的凍瘡和身上的傷口變得脆弱不堪。
隻是轉瞬之間,她就疲憊到快要站不穩,手腳發軟,傷口疼痛,好像下一刻傷口就會滲出血液。
桑萌萌手掌下意識撫上了龍啾外側堅硬一些的毛毛,腦海裡浮現起求生系統白色面板上不斷往前跳躍的【驅散值】,上面顯示她的附加任務也完成了。
但她桑萌萌並沒有停下來。
這些黑色的霧氣明顯就是造成啾傷勢的主要原因,她希望盡可能減輕啾的痛苦。
而在桑萌萌努力堅持的時候,隻是被她輕輕蹭著外側毛毛的封啾也終於冷靜了不少。
也許是因為一次沒有觸碰到桑萌萌柔軟的身體,封綣仿佛又恢復了昔日的淡然。
他敏銳地感知到,那些原本像無數荊棘藤和枯爪一般纏繞著他的心核汙染物仿佛被一道無形的力量完全消融。
從讓他感到輕松的暖風之中,那個脆弱人類的情緒,也像是一點點變暖的微風,緩緩被他以一種奇妙的方式理解——
“啾受了好重的傷。”
“啾真可愛。”
“好喜歡啾。”
“啾的毛毛真軟,又好用,好想再多藏幾根起來。”
“今天差點死了,額頭好疼……”
“啾什麼時候會好起來呢,我會努力活到那一天的。”
“……時間快到了,身體又要變小了……樹洞裡又黑又沒有毛茸茸,可以不回去麼……”
桑萌萌的想法斷斷續續的,像是盤旋飛舞的落花,在這樣霜雪彌漫的黑暗世界裡,隻停留了短暫的片刻,就墜落凋零了。
封綣還沒從能理解到她想法的驚詫之中回過神來,就覺得那個脆弱的人類聞起來更弱小了。
她靠著自己的額頭越來越燙。
他辨別出空氣中滲出的純血人類甜美鮮血的味道,她額上的傷口好像裂開了。
脆弱的人類像一片棉絮,輕飄飄地倒在他懷裡,再順著往前,好像就快要摔在冰冷的巖地上了。
巨大的龍啾終於將鱗翅從藍黑色金屬中抽離,在自己都還沒反應過來的瞬間,羽毛輕輕攬住了已經完全陷入了昏迷的脆弱人類。
額上的龍角輾轉亮起淺暖色的白光,在冰點之下的酷寒中,四米多高的龍啾又變成了桑萌萌以為已經被腐蝕融化了的星空海陛下。
封綣狹長的淺眸半闔,長睫輕顫,細碎的額發被寒風吹散。
他伸出長臂、僵硬地摟著桑萌萌纖細的腰肢,猶豫了片刻,到底還是沒能狠下心,把她就這麼扔在冰涼的地上,掌心浮起兩團白光,將輕飄飄的脆弱人類浮在了半空之中。
接著,表情冷酷地拿起一邊還剩下的藥膏和紗布,動作僵硬地學著她止藥膏的樣子,而後又用一團淺色的白光,徹底止住了她額上的鮮血——
那樣刺目耀眼的紅色,他還是第一次見。
做完了這些,封綣輕輕撫在桑萌萌額角的指尖才像是被燙到了一樣,立刻收了回來。
他難為情地動了動指節分明的手掌,蒼白的面頰因為害羞都快恢復了血色,耳尖又紅又燙。
封綣萬分不自在地輕碾了碾軍服的第一粒紐扣,餘光斜斜瞄到桑萌萌的臉頰,一言不發地指尖輕輕叩了叩壓低的帽沿。
他想到她方才傳遞到他心上的想法,猶豫再三,像是說服自己隻是感謝藥膏的回禮一樣,從心核啾上拔下了一片鱗片和兩根羽毛。
星判啾像是絲毫沒有考慮到他還會痛,表情淡漠,徑直從心核幻化成的龍啾心口,拔下來了一片淺藍色的鱗片,又拽下來一大把羽毛。
他淺色的唇瞬間變得蒼白,在桑萌萌身下亮起白光的剎那,將掌心中還沾著他心口新鮮的血液的鱗片和羽毛,塞進了桑萌萌的棉服口袋裡。
機甲和一切儲物戒指已經全都被汙染融化了,除了數億萬億像數字一樣沒有用處的聯邦星幣之外,那片沒有被汙染的鱗片和幾根羽毛,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了。
力量漸漸從體內流逝,封綣唇角溢出在他看來隻不過是一團黑線的血液。
他望著逐漸在桑萌萌身下亮起的白光,抬起指尖將唇邊的血液輕輕抹去,漸漸暗淡下來的淺藍色的眸子望向即將消失的桑萌萌,好像從剛剛那個短暫又溫暖的夢境之中清醒了過來。
封綣明白,那個脆弱的人類一定不知道他是誰,她也一定不知道他是厭惡的罪啾。
她甚至可能什麼都不知道,隻是覺得啾很可憐,所以下意識想要驅散他身側的心核汙染物。
可這樣的行為,明顯已經威脅到了她的生命。
也許是貪戀那些溫暖,他卑劣地偽裝成了沒有醒來的啾,還乘人之危、輕薄了她。
封綣指尖輕顫,手掌和胸前仿佛都還停留著她身體柔軟的觸感。
他拼命壓下心底泛起的悸動和漣漪,收斂起了所有多餘的感情,寒音低啞,比吹拂過耳側的寒風更加冰冷,說著最口是心非又無情的話語:“……人類,不要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