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萌萌處理完封先生臉頰的傷口,又嘗試了一次解開他禁欲的軍服扣子,結果和上一次一樣,無功而返。
桑萌萌都快要懷疑他穿的根本就不是衣服而是鐵塊了。
她擰著眉,幹脆隔著軍服,給那些她能看見的傷口打“止血”補丁。
處理傷口非常認真的桑萌萌甚至並沒有注意到,在她往封綣軍服處滲血的地方塗止血藥膏的時候,龍啾和封綣的睫毛同時抖了抖。
沉浸在黑暗之中的意識再次被喚醒。
封綣隻覺得這一次整條龍被塗滿了藥膏的繃帶束縛的感覺更加明顯。
是他心核被汙染的程度又惡化了嗎?
似乎前不久他才剛剛產生過有非人類來治療他的幻覺。
現在,才過去多久?
那樣自欺欺啾的幻覺又產生了。
止血藥膏一點點融於血液裡。
他隻覺得自己仿佛站在看不見盡頭的長夜之中,而現在,在那條漆黑的道路前方,卻亮起了一閃一閃的暖光。
耳畔響起淅淅瀝瀝的水聲,封綣指尖輕顫,意識模模糊糊之間,覺得身上被束縛住的繃帶又多了兩條。
新鮮的藥膏順著傷口滲入,輕微的刺痛令封綣幾乎完全清醒了過來。
他立刻便注意到,他心核幻化而成的獸形龍啾已經被整個裹成了球,而就在他身側不超過二十釐米的地方,正站著一個、聞起來很脆弱的生命。
封綣遍布裂痕的心核幻化成的龍啾鱗翅微顫,隻瞬息,便判斷出這個脆弱的生命沒有心核。不僅如此,她的身形還變換過,應當已經是個成年的生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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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她是怎麼進來的?為什麼要給他這條幾乎被全宇宙憎恨的罪啾塗藥膏?
是那些高層專門從宇宙中找到的沒有心核的特殊生命嗎?
如果是來殺他的,為什麼到現在還不動手?同情他麼?
封綣眉間陰鬱,鴉黑的卷睫輕落冰晶,指尖一滴鮮血凝聚,遍布裂縫的心核一點點積攢起能量。
——作為星判者,無論在任何境地,都必須立刻解決掉對星判者生存有威脅的、身份不明的生命。
這是他親手定下的鐵則。
可這次,也許是因為那些帶給他溫暖的藥膏,又也許是漫長的孤寂。
殺戮無數、從未手軟過的星判者長官,啾生第一次心軟了。
封綣狹長的雙眸輕閉,骨節分明的指節微彎,凝成的血刃隱藏。
他眉弓之間存滿了冷漠——
隻要他身側這個脆弱的生命流露出任何的殺意,他就能像拂去一顆塵霧一般,立刻將之抹殺。
第26章 二十六點財富值 迄今為止,她是他世界……
寂靜黑暗的藍黑色金屬空間裡, 桑萌萌並沒有發現冷酷無情的星判啾已經醒了。
封綣雙眸緊閉,依舊維持著端坐在藍黑色金屬和石塊凝結成的石座上,藏著血刃的指尖微彎, 隻是操控著心核幻化成的龍啾、鱗翅和軟乎乎的毛毛在寒風中不斷震顫。
他看不見那個變換了身形的脆弱生命的樣子, 卻能時刻在黑暗中感知到她的一舉一動。
他已經做好了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抹殺她的準備,可那個脆弱的生命, 卻並沒有像他以前遇到的那些殺手一樣, 先為他塗上一層止血藥膏,再在他傷口快要愈合的時候掏出尖銳沾滿了毒液的刀具、一點點地將他的傷口割開。
她隻是很認真地將最後一條繃帶纏上他的左臂,甚至弱小到因為空氣裡逐漸滲入骨頭的酷寒,僵硬的手指並不靈活地為他打著蝴蝶結。
她手掌劃動空氣中凝固的冷風,動作很輕, 為他纏好繃帶之後便往後退了兩步, 同他保持了一定距離。接著,猶豫地從口袋裡掏出了什麼東西。
封綣薄唇輕抿, 眼睑處被桑萌萌的礦工燈照出的陰影愈發冰寒——
終於, 要開始動手了。
是會加速心核碎裂的刑具麼?
“咔噠”、
細碎的聲音響起,伴隨著一聲微不可查的嘆息,封綣聽見了那個脆弱的殺手忍不住地低喃, 語氣十分惋惜:“紅燒牛肉味的c級營養液……真可惜, 啾吃不到……希望封先生吃了會有效果。”
封綣:“……”
他呼吸微滯,依舊被心核汙染物腐蝕著的意識也停頓了瞬秒。
紅燒牛肉味的c級營養液?
啾?
聯邦宇宙國的高層終於發現了他將心核挖出、幻化成了龍啾, 所以特地制作了名為“紅燒牛肉味”的心核毒藥麼?
可是,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在下屬面前,從來沒有判斷失誤過的星判者長官,這一次卻罕見地有些不明白這個殺手到底想要做什麼。
他聞到了空氣中彌漫開的劣質營養劑的味道,並不能立即分辨出這一瓶營養劑是不是毒藥。
感知到那個脆弱的生命正舉著“營養劑”一點點朝他雙唇靠近, 封綣眉心輕動,凝聚著力量和血刃停滯了片刻,到底沒有落在桑萌萌身上,而是擊穿了她身後的一塊巖石。
“咔擦”、
從身後傳來什麼東西斷裂的聲音,桑萌萌被嚇了一跳,手裡的營養液差點灑了出來。
她合上營養液的瓶蓋,轉身朝身後望去。
礦工燈印在巖壁上,桑萌萌清晰地在亮光中看見了她身後巖壁的狀況:
並不平整的巖壁從中間裂開了好多條縫隙,縫隙之中充盈滿了濃鬱的黑色霧氣,就好像是因為承受不住長期的腐蝕才開裂的。
是黑色霧氣將巖壁腐蝕裂開的嗎?
桑萌萌腦海裡劃過這個念頭,餘光瞥見她之前放在龍啾身前的塑料小板凳已經歪倒在了一邊。
她往前走了兩步,彎腰撿起塑料小板凳,看見塑料小板凳的四個腿都已經被腐蝕到快要消失了,從凳子腿上不斷往上蔓延著黑色霧氣,一點點蠶食著那些塑料。
小可憐啾依舊是睡著的,但她十分鍾前剛給啾的翅膀纏上的繃帶也已經有了融化的跡象。
而在那些快要消逝的繃帶邊緣,也縈繞著濃鬱的黑色霧氣。
桑萌萌擰起了眉,好像一下便明白了為什麼她今天傳送過來的時候,沒看見之前給小可憐啾纏上的繃帶。
她看了眼自己並沒有任何腐蝕跡象的棉服衣擺,猶豫了一秒,還是一點點緩緩朝龍啾縈繞滿了黑色霧氣的鱗翅輕輕摸去。
指尖即將觸碰到被黑霧纏繞的龍啾翅膀的剎那,桑萌萌清楚地看見了那些黑霧像遇到了克星,在她指尖化成了半透明的霧氣,消散在了空氣之中。
而靠近她的幾釐米範圍內,黑霧也停止了繼續腐蝕繃帶。
為什麼黑霧不會腐蝕她附近的東西,是系統做了什麼嗎?還是說,這些黑霧和普通汙染物不一樣,隻能汙染沒有生命的東西,比如巖石、繃帶……
可是,為什麼她給封先生準備的棉服就被腐蝕了,而他身上穿著的那套軍服和那石椅邊的銀制槍支卻並沒有任何被腐蝕的跡象?
桑萌萌手裡握緊營養液,一邊揮舞著小短手盡量讓黑色霧氣離剛小可憐啾遠一些,一邊快速思考著。
眼瞅著求生系統白色面板上的時間隻剩下了不到一分鍾,桑萌萌沒再繼續呆在龍啾身邊,撿起了所有帶來的東西,又將之前倒在稻草上的小木頭機器人扶了起來,接著小跑到了封綣身邊。
她將剩下的小半管止血藥膏和那一瓶c級紅燒牛肉味的營養液都放進了小號塑料袋裡,然後輕輕放在了他雙腿上。
桑萌萌忍著寒冷的空氣,軟唇輕啟,聲音很輕:“……我要走了,下次過來就是二十四個小時之後。”
啾也許還能繼續支撐,可是人類……
桑萌萌看了眼封綣俊美面頰上已經開始腐蝕消失的包扎,探出手,輕輕放在他鼻尖附近,感覺他的呼吸比她剛來的時候還要微弱許多,心底多多少少有些沮喪和失落。
今天的包扎看起來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面前這個不知道是不是封綣的人類已經快要不行了。
桑萌萌仿佛已經預見了他的死亡,想到明天自己過來的時候,也許封先生將被完全腐蝕掉,隻覺得自己的嗓音裡結滿了苦澀的冰渣:“……抱歉,我救不了你。”
她話音落下,腳下便亮起了刺目的傳送白光。
整個寒冷的山洞倏然亮起,在即將離開的剎那,桑萌萌仿佛看見了封先生緩緩睜開的眼睫——
冷風擦過他的帽沿下細碎的額發,像寒雪拂過淺藍的海面,隻留下一雙化不開堅冰的清冷狹眸。
桑萌萌驚訝地睜大了雙眼,並沒有看清封先生是不是真的醒了,就被濃鬱的白光刺激地雙眼微闔,等再回過神來,就已經回到了潮湿的樹洞裡。
嗓子有些痛,桑萌萌一邊咳嗽著,一邊脫下了手上快要結冰的防水手套,眨了眨雙眼,擦去了眼角大顆落下的生理性淚水。
剛剛,她好像看見封先生醒了?
桑萌萌緩緩調整著呼吸,覺得剛剛一定是自己產生了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