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以為姜妙一個來自異國的孤身女人,在納什毫無根基,根本不可能翻出他的手掌心去,所以輕易地便立下了flag。
現在,臉很疼。
天羅地網,找不到姜妙。她憑空消失了。
裘德不得不往很壞的方面去想:“她會不會是吉塔那邊……”
是的,納什和吉塔在目前要面對的大形勢下,遲早會握手言和共抗外敵,但這裡還有個“遲早”的問題。起碼現在兩國也僅僅是停戰,甚至還沒有達成關於和談的正式溝通。
現在的情況是,納什依然有大量的諜報人員在吉塔,吉塔在納什亦然。
但這個猜想直接被賀炎否定了:“不會!”
他說的非常肯定,一絲猶疑都沒有。
“吉塔方面不會在乎睿睿的安全,她為了讓睿睿不卷入危險,所以才想盡辦法撇開國安局,孤身一人來找我們。”賀炎說,“她不可能和國安局合作,因為她沒有鉗制國安局的能力。這對她來說,不可控風險太大,不是她做事的風格。”
姜妙做事注重風控,她習慣設置安全閥。
一件事若沒有一個能被她完全掌握在手裡的安全閥,她會將之量化評估為風險過高,直接否決掉。
裘德作為本地大佬,竟然天羅地網逮不到一個異國小女人,給自己鬧了個灰頭土臉,這次聞言,沒再立什麼flag,隻“哼”了一聲,怒目金剛般地說:“她一個人沒有這麼大的能量,一定是得到了什麼人的幫助,你好好想想,有什麼線索沒有?”
但姜妙在納什除了賀炎不認識任何人,她能從什麼人呢那裡得到幫助呢?
想到這一點,賀炎忽然怔住。
裘德養大了他,對他可以說非常了解,這細微的表情變化瞞不過他。他挑眉:“怎麼,想到了?是什麼人?”
雖然覺得非常不可能,但若沒有其他的選項,這唯一的選項便隻能是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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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炎手掌蓋住眼睛,連連苦笑。
原來,從那個時候起,她就已經在籌謀一切了。
真是……被耍得很徹底啊。
賀炎不知道,就最後一句,他跟遠在吉塔的嚴赫真是有共同語言。
“放棄吧。”賀炎說。
“啊?”裘德愕然。
賀炎深吸一口氣,說:“別再找她了。我會向移民局和國安局報告實情,有什麼責任我來承擔。”
“你承擔個屁責任!”裘德罵道,“她是你什麼人,跟你有個屁關系。你不如想想則呢麼把她找回來。”
賀炎卻說:“她如果想離開,即便找到她,強行把她帶回來,又有什麼意義?”
那眸中的哀傷之意讓裘德心驚。他面色微變:“小炎,你不要胡思亂想。”
賀炎頓了頓,明了了裘德的意思,他搓了把臉,說:“哥,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我沒事。”
但裘德目光中的擔憂太明顯。
賀炎沒辦法,嘆息:“我不會胡思亂想,因為這一次,不是命運。”
“我親生父母,還有父親母親的去世,都不在我的能力能及的範圍,這可以說是命運。這命運拋棄了我。但姜妙……不是命運,是選擇。”
“這是姜妙自己做出的選擇,她選擇了離開我。”
“不,這其實也是我的選擇。從在吉塔那時候,我做出的選擇,就注定了今天她的選擇。”
因果層層疊疊,說是說不清楚的,但賀炎的心裡卻明白。
他覺得心口疼,即便深呼吸也不能緩解。他不由得手上用力。
柔軟的小熊被捏扁,指腹卻忽然觸到了什麼異樣的東西,賀炎心中一凜。
“怎麼了?”裘德不明所以,看賀炎忽然變了臉色,忙問。
賀炎卻沒顧得回答他,他拉開小熊屁股上的拉鏈,手指探進去摸索,摸出了一個小小的芯片。
裘德眉頭一擰:“姜留給你的?快看看!”
或許是告訴賀炎到哪裡去找回她呢也說不定——即便到現在,裘德都希望姜妙隻是鬧鬧小脾氣為難一下賀炎,然後讓賀炎付出點代價,從什麼地方把她和姜睿找回來。
裘德一廂情願地這樣希望。
AI讀取了芯片裡的數據,激活了光屏投映上去,真被裘德說中了,芯片裡果真是姜妙給賀炎的留言。
屏幕裡,姜妙看起來十分平靜。
裘德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姜妙看起來的確不像一哭二鬧三上吊,作一作,然後哄一哄就能哄好的女人。
這個女人的眼神太清亮,看起來有力量。
裘德認見過很多有力量的人。
有力量的人不會輕易被別人所裹挾,讓自己的人生隨波逐流。
“你看到這段視頻的時候,我已經走了。”姜妙說。
“抱歉讓你經歷我當初經歷的一切,我並非故意,但隻能如此。”她有點無奈地說,“這看起來真糟,好像我在賭氣報復一樣。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本意並非如此。”
“我隻是……不能接受我的人生由你來安排。”
“還記得我們以前商量過,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辭去艾利森的工作,隨你去別處。你也說過,會帶我和睿睿去更遠更好的地方。抱歉我那時候沒意識到,你說的更遠的地方已經超越了國界。”
“這同樣超越了我能接受的底線,考慮到當時的信息不對稱,我決定收回我當時答應跟你走的許諾。”
“你離開吉塔之後,我常常回憶我們以前說過的話。我後來意識到,你從很久以前就企圖潛移默化地給我灌輸親近納什的思想。從那時候開始,你就打算將來誘拐我離開吉塔,去你的母國嗎?”
“我知道,當時你說的很多話我都贊同了。的確你的國家有很多令我欣賞和向往的地方,但它也的確並非天堂。這些日子我在家裡查閱了大量的社科資料,納什就和其他所有我知道的國家一樣,有著這樣那樣的問題。”
“那些時候我應該是說了很多批評吉塔的話吧,可能這些無心的吐槽給了你誤導,讓你覺得我對我的國家似乎充滿不滿是嗎?讓你覺得,我可以隨隨便便離棄它是嗎?所以你毫無顧忌地以睿睿為籌碼,逼得我不得不千裡迢迢地來追你是嗎?”
姜妙的三個“是嗎”,一聲比一聲沉,敲在賀炎的心頭。
她的三連問發完,靜默了片刻,似乎是給賀炎以思考的時間。過了幾秒,她才又開口說話。
“吉塔——這個國家有毛病,我知道。”
“但是我在這裡出生,接受的事國家能給的最好的教育。這個有缺陷的國家給我提供了人生自由發展的平臺,讓我的根扎在這裡。它的確不完美,但這世上,縱觀上下萬年的歷史,什麼時候有過完美的國家或者完美的制度了?”
“軍隊裡的底層士兵,邊區的底層人民,那些過得不好甚至很不好的人或許能有足夠的、理直氣壯的理由可以拋棄它,奔向更好的生活。但我沒有。”
“賀炎,我沒有。我是這個國家、這個社會的既得利益者。你想讓這樣的我,輕易地就放棄它,背叛它……”
“抱歉啊,我做不到。”
第105章 還債
時間退回到九個月前, 從衛戍軍基地解除了軟禁的姜妙回到自己的家中, 從化妝機裡接收到了賀炎留給她的信息。
從看到那信息, 到嚴赫聽到鏡子破碎、化妝機崩裂的響聲, 中間其實隔了整整七分鍾的時間。
姜妙看到賀炎留給她的暗示信息, 便明白了賀炎帶姜睿一同離開的用意。她用了七分鍾的時間,理清了自己的思路,作出了自己的抉擇。
是的,人的一生要作出很多抉擇。對於任何一個人格獨立的成年人來說,那些重大的、關乎人生轉折的節點上的抉擇,都該由自己來作。
而不是被什麼人裹挾著身不由己。
當第七分鍾結束的時候, 姜妙已經結束了對整個計劃的風險評估, 一拳轟碎了化妝機和鏡子。
姜妙的抉擇和計劃, 從這一秒便開始了。
嚴赫舉著槍衝進來,便已經是一腳踏入了姜妙的算計中, 成為了助她實現計劃的NPC。
姜妙的計劃是什麼呢?目標是什麼呢?難道真的是千裡尋夫嗎?
啊呸。
一個連臉都不知道長什麼樣的狗男人,尋到他之後宰了用來下酒嗎?
姜妙的計劃當然是奪回姜睿。
一如賀炎所想,姜妙沒有能鉗制國安局的能力, 自然是不肯和國安局合作的。
她親眼看到過國安局和賀炎交鋒後成為了廢墟的安全屋, 她是絕不會把安全局的人引到姜睿的身邊給他帶去危險的。
她隻能單幹。
一個女人,不, 一個媽媽, 單槍匹馬遠赴異國,帶回她的孩子。
當然一路上不斷有預料之外的情況發生,有新的變數摻和進來, 那沒關系,不斷修正計劃,隨機應變。隻要大方向不脫肛,細節處的變動不必在乎。
譬如現在,和她同乘一船的,除了姜睿小朋友,還有一個不太令人喜歡的大朋友——小魚。
“我說,好歹我都幫你逃脫納什了,我們倆之間也該有點信任感。”小魚扒拉開衣領,露出脖子上一個黑色的金屬圈,“這個去掉吧,沒必要,有話咱們好好說不行嗎?”
“不行。”姜妙完全不為所動。
“艹!”小魚罵了一句。
當初在賀炎的船上,姜妙給他戴上了這個項圈跟他談條件的時候,他是滿心裡打著先把姜妙糊弄了,先逃離賀炎的手掌心,再找人弄掉這個破狗項圈就行了的主意的。
他還是太小看姜妙了。
他找的人沒人敢弄那個項圈。
“緊貼頸大動脈,項圈本身就是炸彈,雖然是微型的,但足夠把頸大動脈炸碎了。”被綁架來的技術人員戰戰兢兢地說,“我、我不敢,這個稍微一點差池,您、您就……”
就嗝屁了。
小魚一槍斃了那個技術人員。
然而在斃掉了幾個技術人員之後,小魚終於明白,姜妙博士搞出來的東西,不是一般的什麼技術人員搞得定的。
而這些人隻要在搞的時候稍微錯錯手,他小命就要玩完!
小魚是絕不肯給這些人試錯的機會的,到最後,他隻能低眉順眼地信守了當初跟姜妙做的約定,協助她逃離納什。
他媽的!
“不過,我找的人看了,說這東西相當尖端啊。”小魚眼珠骨碌碌地轉,嬉皮笑臉地說,“我想著就算是姜大博士您,沒有相應配套的高精度設備,也搞不出這麼高精尖的玩意兒來吧。所以這東西,是從吉塔帶過來的吧?”
“話說,你也不可能預知路上會遇到我,提前給我準備這麼一份禮物。所以……”小魚的神情裡透出深深的幸災樂禍,“你這份意外驚喜的禮物,到底是給誰準備的呢?”
姜妙正在鍵盤上敲打的手忽然滯住。
小魚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捧腹狂笑:“臥槽!臥槽!真是給他?”
他笑得控制不住,捂著肚子問:“真遺憾,他沒能親自用上。話說,我們親愛的嚴少爺知道這事嗎?他要不知道,我可以幫你們做個傳聲筒告訴他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