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看上去很淡定,甚至還將凳子上的舒棠提溜了下來。
“他”沉默著,其實眼神若有若無地打量著舒棠,漆黑的眸子時不時掃她一眼,蒼白沒有絲毫血色的唇緊緊抿著。
但是很快,陳生就給舒棠發來了消息,打斷了這種古怪的氣氛。
因為電梯大概明天修好,他來問舒棠能不能參加一下明天下午的病情研討會,和其他的治療師討論一下自己。
畢竟舒棠正式成為了人魚的治療師,這種會議肯定是要出席的。
陳生發了一大段過來。
舒棠的大腦自動提取關鍵詞:開會,報告。
提取ddl:明天下午。
在發現自己卷入恐怖怪談事件後——大女主選擇探究真相、努力求生;戀愛腦選擇忽視真相,在假象裡沉淪。
而社畜隻會在怪談主角的旁邊,瘋狂趕ddl。
就連怪談主角示意她可以吃午飯——
社畜貓貓:等等寫不完了!
怪談主角朝著她嘶表示她必須吃飯。
社畜貓貓:啊,要不你喂我吧!
社畜貓貓:啊——
怪談主角:遞小銀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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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貓繼續:啊——
怪談主角繼續喂貓。
於是那種古怪的氣氛一掃而空。
陰森的巴士底獄,空氣裡都漂浮著加班的氣息。
舒棠其實挺重視這次的研討會,因為她自己看不懂人魚的精神力圖譜,又不敢託大隨便下結論,所以隻是給了很基礎的藥物。連精神力疏導都並沒有繼續——舒棠都認為自己的精神體太小了,可能起到的作用不大,不如找前輩們試試。
但是顯然,舒棠不知道,前輩們可能試試就逝世。
總之,舒棠擁有謹慎和膽小的美好品格,這次的研討會,舒棠有機會找前輩們詢問,因為關乎小玫瑰的小命,鹹魚貓都難得勤奮了起來。
她刷刷地寫了正反三大頁,寫完天都快黑了。
舒棠並沒有注意到一整天,人魚都沒有像是昨天她打電話時那樣打擾她,顯得很安靜。隻是一直似有若無的視線看向她。
舒棠這個時候,正在交報告。
被拉進了討論組的時候,舒棠發現,事情真的和她的想象很不一樣。
討論組裡的治療師們足足有十幾位。
她隨便點開一位治療師的報告:300頁。
再點開一位:230頁。
一路點下來,最少的: 203頁。
正反加起來寫了6頁的舒棠:“……”
她費盡心思改寫了一些廢話,勉勉強強湊到了8頁。
社畜貓貓的心情開始低落了。
尤其是舒棠發現,這十幾個治療師一看就不是臨時調過來開個組會就走的,不然肯定不會有這麼長的研究報告——
那也就意味著,舒棠可能不是小玫瑰唯一的治療師。
舒棠寫報告的時候,人魚就一直在她的身邊。
舒棠一開始就認為,人魚是被家人放棄,才被遺棄在了0 2區沒人管。可是從被調到了0 2區工作那次開始,舒棠就隱隱約約意識到——
“他”可能並不是她想象中的小可憐。
這種感覺在今天再次被強化,而且她的腦海裡還有很多的疑問像是泡泡一樣冒了出來。
舒棠盯著自己的8頁紙發呆,發現自己再怎麼寫,也不可能把8頁變成80頁。
她轉頭看著小玫瑰,突然間問:
“小玫瑰,你說,要是有更加厲害的治療師,你還會選我麼?”
人魚正在幫舒棠開扇貝。
聽見她開口的時候,還僵硬了一會兒。
但是在發現她的問題是這個後,人魚就恢復了正常。
“他”看著她,歪了歪頭。
舒棠就摸出了扇貝——
擺了十幾個大大的扇貝代表著其他治療師。
又擺了個小小的扇貝代表自己。
舒棠指著貝殼一個一個說過去:
扇貝 2號:“這個是個拿過好多獎的研究員,理論經驗很豐富。”
扇貝2號:“還個有前線經驗,臨床實踐經驗很豐富。”
……
扇貝 28號:實習菜鳥一隻,報告隻能寫8頁,還是無證上崗。
人魚其實聽不太懂一些陌生的詞。
但是聽懂了這個問題。
在舒棠還要繼續說的時候,人魚把扇貝 28號留下了下來——
把其他的扇貝都“刷”地下了鍋。
然後安靜地看著她。
甩了甩魚尾。
咕咚咕咚的聲中,舒棠安靜了下來。
她看了看扇貝 28號,又看了看人魚,心情終於好了起來。
她把報告放下,湊過去吃飯了。
就是——
舒棠突然間覺得那扇貝作比做自己同事的比方很不合適:
比方說現在,這一鍋同事,她到底吃還是不吃?
……
最後,舒棠為了禮貌,把自己也放進去燉了。
……
這天夜裡,舒棠沒有和人魚講睡前故事。
也許是睡得太早的緣故,舒棠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
夢裡是蘇茵在論壇裡寫的那個鬼故事。
她醒過來的時候天還很早,趴在了枕頭上發了一會兒的呆。
她沒有因為那個夢感覺到害怕,卻也後知後覺地有了某種預感。
早起,刷牙。
舒棠的腳步在監獄一般的鐵門前停頓了片刻。
吃飯。
舒棠的視線在人魚那力量十分強悍卻顯得十分優雅美麗的手指上停留了一會兒。
她若無其事地開始吃小銀魚。
但是第一次沒有在早餐桌上嘰嘰喳喳。
對面高大的人魚注意到了,但是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舒棠本來打算早起把自己的報告水到二十頁,但是這天她並沒有這樣做,而是開始翻出自己買回來的東西,和人魚一起把東西歸置好。
鍋碗瓢盆放在廚房。
臺燈客廳放一盞,臥室放一盞。
浴室裡掛上一藍一粉的兩塊毛巾。
換淋浴器的噴頭的時候,舒棠不夠高,就企圖口頭傳授人魚安裝大法。
人魚歪著頭聽著舒棠的指揮。
伸手一捏。
淋浴器的噴頭裂開了。
水花四濺。
最後,依靠著大力出奇跡,淋浴器還是安好了。
舒棠發現,今天的人魚很好說話——她添亂的時候都一聲不吭;她瞎指揮的時候,明知道舒棠在瞎說,也沒有表示任何反駁。
氣氛其實有點微妙的。
仿佛兩個人都在裝作相安無事,可是某些小小的細節,讓某些真相欲蓋彌彰。
像是小貓藏尾巴,總是冒出毛茸茸的尾巴尖尖。
舒棠繼續歸置東西。
就是拆衣服的時候,舒棠發現臥室沒有衣櫃,但是她記得倉庫裡有一個闲置的大櫃子。
於是舒棠就指使著人魚去搬櫃子。
人魚在櫃子前面一動不動,抬眸看著舒棠。
舒棠拍身下的人魚:“快搬呀。”
人魚沉默了一會兒。
——把坐在自己肩膀上的指手畫腳的舒棠摘了下來。
舒棠:哎呀忘記了。還以為自己就長那麼高呢。
她屁顛屁顛地跟在人魚的身後,看著高大的人魚輕而易舉地把大櫃子拖進了房間。
舒棠的視線在人魚手臂上停留了一會兒。
幾個成年人要合力抬起的大櫃子,對於人魚而言,卻像是沒有重量一般。甚至於肌肉都沒有繃緊,顯得很輕松。
她好一會兒才收回了視線。
又追了上去。
巴士底獄裡面是沒有玻璃窗的,隻有鐵欄杆和空空的石窗框。
舒棠讓人魚把衣櫃擋在了窗戶前——這樣夜裡就不會有風進來了。
貓中醫曰:“腦袋吹風容易中風。”
人魚順手把貓中醫從衣櫃上提溜了下來。
舒棠若無其事地說:“小玫瑰,我下午要去開個會。”
人魚安靜地注視著她。
沉默地一言不發。
隻是不知道出於什麼理由,人魚沒有把新修好的電梯毀掉。
……
舒棠帶著自己的報告離開這裡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
藍色玫瑰包圍著的美麗堡壘,不一定是童話的居所。
——也可能是可怕怪物的“巴士底獄”。
舒棠感覺自己腦子裡亂糟糟的,來見人魚時候的快樂都好像在她離開的時候悄悄溜走了,隻剩下滿心的茫然。
然而,舒棠踏進大樓裡的時候,聽見了身後的腳步聲。
沉默,如影隨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