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凌昭的命怎這樣苦,送嫁過她一次,還要送第二次。
四夫人無法想象凌昭的心境,隻覺得太苦了。
她也恨自己當初就該阻止凌昭第一次發嫁林嘉。
當初隻想看個樂子,也是因為那時候根本沒想到凌昭竟會想要娶林嘉。
士大夫人家的正統思想,妾可以有,但是不可付出過多感情。因終究是個物件一般的存在,失去也沒什麼。
所以四夫人當時沒有阻止。
現在想起來,悔得不行。
兒子看似聰明絕頂,當時又那樣雲淡風輕,她以為他都想明白了的。
她萬萬想不到這樣聰明的兒子在某些事上愚鈍至此。
這場合中,車隊隊龐大,人數眾多,還很嘈雜。許多送親隨員來送行的家屬都哭,場面有些亂。
太多人圍著凌九郎。
凌家的管事踮腳看了看,知道自己沒可能過去跟凌昭說得上話。隻他心裡有個事,又想跟凌昭匯報一下。要不然等他回來,搞不好半年一年的說不準呢。管事便左右找找,終於找到季白。
他匆忙過去,想趕在主人們道別完之前把這個事說了。
季白道:“啊?那個拓印?”
管事道:“對,就先前九郎從金陵寫信過來讓我給打聽的那個。”
一直沒打聽到,後來凌昭聽了匯報也沒說什麼,管事也就擱下沒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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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裡我一個老友來看我,他以前是做朝奉的,老資歷了。我以前在府裡做採買的時候就認識他了,許多年交情。隻他現在年紀大了,已經回鄉下養老。”管事道,“他來我家喝酒,我忽然想起來這個事,就把拓印拿出來給他看。他果然識得!”
“哎,你猜那是誰家的印記。”
“真是想也沒想到,怨不得問了一圈,竟沒人識得。”
……
太子為隊伍送行一直送到十裡長亭,季白一直找不到機會跟凌昭匯報這個事。
好容易在十裡長亭最後一次告別,隊伍西行,太子駐步。
季白又要管著自家的隨從隊伍。
半日後,隊伍第一次停下來歇腳,季白終於覷了個空子去跟凌昭匯報。
說起這個事,他面色頗異樣。
“忠勤伯府?”凌昭重復了一遍。
京城勳貴中並沒有一戶忠勤伯府。但凌昭知道,自己肯定在什麼地方聽過這個名號。
“正是,忠勤伯府如今已經沒有了,所以從前才打聽不到。”季白臉色怪異,道,“忠勤伯府其實就是……”
不需要他說,凌昭已經抬起眸子:“定遠侯府?”
便是他,也難掩驚愕。
“正是。”季白覺得自己日常裡也算鎮定,真不怪他大驚小怪,因這個結果實在出乎預料。
定遠侯,便是平定了北疆,收附兀良哈三衛的沈赫城!
當年他在特殊情況下,以庶子承爵,承的是忠勤伯的爵位。卻在北疆戰場上爆發成了新一代的將星,連太後都賞識。
以其功大,升為定遠侯。
一個庶子以一己之力,將祖上傳下來的爵位升了等。
他自然有資格改變家族的印記,打上屬於他自己的烙印。
人們漸漸都認識了新的定遠侯府的印記。本就沒幾個人記得的舊印記隨著那個沒落伯府的名號一同消失。
凌昭沉思片刻,決定:“先不要給她透口風,待眼前的事解決,再來解決這件事。”
林嘉一直都想要個家,她嫁入張家以為自己有了家,她被皇帝舅舅封為縣主以為自己有了家。結果,兩次都傷她至深。
凌昭道:“現在也沒法去求證,待這事解決了,那邊想辦法證實了,再給她說。”
季白更多是了解京城的人和事,定遠侯沈赫城名號雖響,但他遠在北疆。當年一去,至今未歸。
季白對他了解的不多,且他對林嘉身世了解也有限,如“庶子”之類的隱秘之事,凌昭知道了,也不會隨便再告訴僕人。
他隻知道林嘉的身世跟印記有關。如今查出來是定遠侯府,他想的是,或許是定遠侯的親戚呢,堂兄弟什麼的。
便垂手應是。
隻凌昭心裡面對比了當年的時間線,林嘉的父親是誰,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世事是多麼無常。
倘若早一些,或許都不會走到現在這一步。林嘉會被輕易推出去犧牲,就是因為她沒有父族,縱有了縣主封號,也是個無足輕重之人。
可時光不會倒流,如今他們已經走在了去疏勒和親的西行路上。
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且先將眼前的情況解決再說。
和親隊伍走得比預想的要快一些。
因秋日裡天氣涼爽,沒有春日的風沙,也沒有夏日的暴曬,其實很適合趕路。
使團的和親正使不是旁人,正是興王。
興王根本就不想走這一趟。奈何外人看他,是義德公主的義父,他若不去,實在難看。
皇帝點了他,也不敢不去。
從前與太後和宣平侯府走得太近了。皇帝沒精力跟他計較,太子必定還記得。興王現在隻得賣力地討好,以挽回印象。
好在太子安排的副使是凌昭凌熙臣,雖年輕,卻實是實幹、有能力的人。興王基本上就是掛個“正使”的名號,大小事都是凌熙臣在安排。
他落得輕松自在。
隻趕路趕得太緊了,興王有點受不了。他坐車都有點受不了,便對凌昭道:“也不用那麼急吧。”
凌昭道:“便這樣算日子,也得冬天回。到時候,冰天雪地,手指凍冰,王爺隻會怨去的時候走的不夠快。”
興王抱怨:“真是,就該春日發嫁。”
正常和親都是春日發嫁,夏日抵達,秋日隊伍返回京城。皇帝怕自己撐不到那個時候,才急著促成,想用和親換取西疆安穩,讓大周的政權平穩過渡。
凌昭道:“王爺,不可對陛下有怨懟。”
興王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咳咳咳!說什麼呢!凌大人慎言!”興王臉漲成豬肝色,“我說的是氣候,氣候!”
文臣最會搞扣帽子這種事,宗室就沒有不討厭文臣的。
凌熙臣生得這樣養眼,骨子裡果然也是正統文臣,這樣讓人討厭。
凌昭每日傍晚扎營後,還會繼續“教授”林嘉番語。
專用的臨時歇腳的陰涼小帳篷,四面都卷起,隻留頂子遮陽通風,再立個紗屏隔絕視線。通通透透的,誰都能一眼看過去,模糊看到兩個人形。
便光明正大地每日裡與林嘉在眾目睽睽之下有了獨處的時間。
興王背著個義父的名頭,到底沒有皇帝那樣修煉出來的冷酷心腸,有點尷尬,不大想和林嘉打照面。
每到這時候,他隻遠遠看一眼。看那教學用的小帳篷敞著,大家都能看到紗屏裡的人影,就放心了。
這樣軒敞著,也不會出事。
本朝倒是沒有,但前朝野史裡的確是出過和親公主半路懷孕的荒唐事。
好在凌熙臣一看就是個靠譜的人,在女色上也從來沒有什麼不好的名聲傳出來。
但為了防萬一,畢竟年輕人氣血旺盛,興王看凌昭身邊竟連侍女都沒帶,從自己帶的侍妾裡挑了一個年輕嬌嫩的:“給凌大人送過去,告訴他送他了。”
二八年華的侍妾送過去,就被退回來了。
隨人道:“凌大人說他修道家功夫,聚精養氣,不宜多近女色。王爺的心他領了,人用不上,不必了。”
興王:“嘖,假正經。”
因天氣涼爽,適合趕路,和親隊伍走得挺快。
九月中旬,和親隊伍抵達了寧夏軍鎮,九邊之一。
高地上,凌昭用馬鞭指著北邊,告訴林嘉:“那個方向,就是賀蘭山、河套。”
“這裡,便是北疆與西疆的交匯點。”
“往北,便是北方諸鎮。寧遠侯總督四鎮,坐鎮北疆。往這個方向去,便是兀良哈三衛。”“從前,他們常常南犯,如今卻成為我們的衛戍藩籬。”
這一路上,林嘉聽到凌昭提過過很多次寧遠侯,她如今對這個名號已經不陌生了。
她贊道:“沈侯當真了不起。”
她問:“那我們呢?”
凌昭道:“我們繼續往西走,再幾日,便出了大周的疆土了。”
他們的計劃,便是在離開大周之後,在疏勒派人來迎之前執行。
林嘉和凌昭對視了一眼。
陽光和麗,風微涼。
碧空高遠,景色壯闊。
心意相通,隻恨不能手牽手。
第 164 章(成谶)
興王一直都是坐車,凌昭卻開始教林嘉騎馬。他對興王說:“該讓公主習慣塞外生活。”
其實京城的貴女們大多都會騎馬。因為京城貴女們喜歡打馬球。
隻可惜林嘉交往的都是已經出嫁了的姐妹,即便是貴女, 一旦出嫁,也不能再過跟從前一樣的日子了。所以林嘉一直還未曾學過騎馬。
興王打眼看著, 凌大人是讓隨行的一個女護院教義德騎馬。
偶爾凌大人也會過去跟義德說說話, 幫她牽韁繩走一段,讓她不要害怕什麼的。
俊男美女的確是養眼,但興王都已經看了一路了,覺得膩了。且他現在已經十分放心這兩個人, 便放下了窗簾, 車裡睡覺。
凌昭為林嘉牽馬走了一段, 到底這樣還是速度太慢。他也上了馬, 和林嘉並辔而行。
看興王放下簾子睡覺去了, 便親自指點林嘉騎馬。
林嘉極目遠眺, 道:“從前在府裡。我日常最遠都不出垂花門,萬想不到有一日,能能看到這樣壯闊的景物。都是在書裡才能看到的。”
她想,看過了這樣的景色,便以後隱姓埋名地過日子, 其實也勝過了許多一輩子沒出過遠門的人了。
林太嫔的前半生,杜姨娘的後半生,都是關在小院消磨的。
凌昭看了她一眼, 便能想到她的所想。
在他看來, 定遠侯有九成九的可能就是那個人。
剩下的一分,也有可能如季白所猜想的, 有可能是定遠侯親戚。
因若是堂兄弟,或再隔一層的,甚至更遠一些的血緣,也都可以對外自稱是忠勤伯府的人,使用帶有忠勤伯府印記的器物。
隻消息得到的太晚,來不及安排去調查求證。因眼前的事更重要。
但凌昭已經在考慮,倘若那九成九成了真,是否可以改寫林嘉以後的人生?他和林嘉,能否借著這個沈赫城由暗轉明?
隻幾天功夫,興王再看,林嘉已經能縱馬小跑了。
學什麼都快,肢體也協調。
如今林嘉已經能跟隊伍裡的通譯進行簡單的番語對話。雖用的都是最簡單的句子,但基本的意思是可以表達清楚的。
隊伍在甘肅鎮稍停了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