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震虞的腦子裡瘋狂轉動,想的都是若陳王妃真是為三皇子保媒,那自己有沒有可能回絕,用什麼理由回絕,如果木已成舟,那三皇子又是否有能成長到值得自己支持的資質。
他原本以為邵循的婚事還不怎麼急,因此這些事從前隻是在腦子裡一過,都沒有深思熟慮,想著再抻一抻,以後有的是時間細想,但是沒想到事情這麼快就臨頭,讓他完全沒有時間仔細斟酌。
他先入為主,所思所慮都是在三皇子身上,居然也沒想到,如果真是為三皇子求娶其女為妃,那皇帝作為長輩,自己就可以跟邵震虞提起,完全用不著隔輩的太後和陳王妃再插手。
邵震虞這邊腦袋瘋狂轉的幾乎要冒煙,面上還要維持波瀾不驚、略帶惶恐的標準表情,又要不出差錯的向皇帝行禮告退,實在是為難極了。
結果他後退的時候竟然撞上了正在發呆的兒子。
這是面聖時絕對不能有的失誤!
他現在的情緒本就處於一個輒待發作的臨界點,此時更是怒火上頭,當著皇帝的面才強壓著沒有發作,隻是低聲訓斥道:“阿揆,聖駕面前,你在做什麼?!”
邵揆的目光仍然直勾勾的盯著皇帝腰間,被罵了一句才勉強回神,腦子裡仍充斥著各種匪夷所思的猜想,以至於都分不出神來害怕,隻是略顯呆滯的行禮:“陛、陛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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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視線微凝,接著和緩道:“不必多禮,朕叫人連你一同召進宮來,也是想再仔細看看……邵卿的長子,你父親去寧壽宮面見太後,你就暫且留在朕這裡陪侍吧。”
邵震虞無法,隻得應了,臨走之前用力看了一眼邵揆,示意他一定謹慎,不要出差錯。
可惜邵揆現在腦子比他還亂,根本沒那個餘力接收父親眼睛裡的警告。
等邵震虞一走,皇帝便對邵揆溫言問道:“朕觀愛卿神情凝重,似有心事?”
邵揆猛的一個激靈回過神來,下意識的搖頭否認:“臣面聖惶恐至極,不敢多思多慮。”
皇帝輕輕笑了:“是麼……”
說著他轉頭就要往御案方向走去,邵揆目光閃爍,心裡劇烈掙扎了一瞬,終於還是忍不住在皇帝落座之前顫聲道:“臣……臣見陛下腰間配飾甚是精致……”
“卿說得可是這個?”皇帝微微挑眉,手指撫過錦帶上掛著的絡子,順著將那枚無瑕的白玉挑起,放在手中摩挲。
邵揆的身子下意識前傾,目光一直隨著玉佩移動,這東西但凡不是在皇帝手中,就是在火爐裡他也會伸手去撈來看一看的。
似乎是察覺到了邵揆想要細看的渴望,皇帝搖了搖頭。
“這是旁人所贈,要是別的,朕便是賜予你也無妨,”皇帝的聲音緩慢,讓人聽得極清楚:“隻是此物為朕所鍾愛,珍視異常,怕是不方便借愛卿一觀了。
62. 晉江獨發 應允(第一更?)……
邵揆的內心維持著五雷轟頂的狀態一直持續到邵震虞從寧壽宮回來。
期間他的表情倒是看著和內心截然相反的平靜, 與其說是維持平靜,不如說是木然。
是那種極度震驚之後表情徹底崩壞的木然。
而英國公在寧壽宮足足待了半個時辰才回到兩儀殿。
皇帝聽到通傳,將批閱奏折的朱筆撂下, 轉了轉手腕, 又往邵揆那邊看了一眼,見他還是木愣愣的站在那裡,一點反應也沒有, 便叫人傳了邵震虞進殿。
邵震虞進來時頭是低著的, 沒人能看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一進殿甚至連御案都沒靠近,遠遠的就跪地伏首,久久沒有動彈。
這次皇帝沒有起身, 他甚至沒有問寧壽宮的談話結果怎麼樣,隻是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說道:“邵卿今日進宮辛苦了, 便先回府歇息吧。”
邵震虞頓了頓,用力磕了頭:“臣……謝主隆恩。”
邵揆恍惚中回過神來, 也跟著父親叩首告退。
皇帝微微點頭,準了這父子二人所請。
兩人一路從兩儀殿直到宮門口都是一言不發,誰都沒有說話,直到邵震虞棄了官轎,跟兒子一起坐上了馬車,才重重的的嘆了一口氣。
邵揆看了眼父親。
邵震虞的眼中陰晴不定:“你知道在寧壽宮裡,太後和陳王妃說了什麼麼?”
邵揆張了張嘴, 像是想說什麼, 可是出口卻是隻是無聲的氣息。
邵震虞心裡也一團亂麻,完全沒注意到兒子的反常,隻是自顧自的喃喃道:“她們說要阿循進宮……”
他微微半合雙眼, 讓人看不出心情究竟是好是壞:“為的不是三皇子更不是大皇子,而是……”
“……陛下。”邵揆突然接道。
邵震虞一愣,接著皺眉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邵揆此時才完全回過神來,看著父親苦笑了起來,眼裡滿是復雜的意味。
——他妹妹日日壓在枕下,輕易不示人的玉佩現在就掛在天子的腰帶上,他能猜不出來嗎?!
*
等回了英國公府,邵震虞二人直奔正院,果不其然見到邵循和鄭氏母子都在。
邵震虞一進門,無視了鄭氏上前的噓寒問暖,視線環顧了一周,直接道:“阿瓊阿纓先出去。”
邵纓還沒來得及跟父親說一句話呢,他愣了一下,看向了同胞姐姐。
邵瓊剛被鄭氏當著邵循的面訓斥過,現在正賭氣呢,聞言冷哼了一聲,嘟囔道:“出去就出去,誰稀罕。”
說完便硬拉著邵纓出了門。
邵震虞現在也沒空理她,叫人關上門之後,看著表情似乎沒什麼異常的邵循,看門見山道:“太後請了陳王妃為你做媒,你知道這事麼?”
鄭氏正給邵震虞整理衣服的手頓住,聽了這話眉心不由自主的跳了一跳。
邵循抬著頭,眼眸卻垂下來,沒看任何人:“……知道。”
邵震虞倒吸了一口氣:“你……該早說才是。”
邵循道:“太後也是今天才提起的。”
“提起?”邵震虞道:“跟誰提起,隻有你一個人麼?”
邵循抿了抿嘴,聲音很是平淡:“當著陛下和……諸位娘娘。”
邵震虞忍不住在屋子裡來來回回的踱步,邵循能看出他的心緒激動,但那種激動是正面的興奮還是負面的抗拒卻隻有他自己知道。
邵循想,保不齊就是兩者都有也說不準。
鄭氏忍不住追上去:“老爺,這是……”
邵震虞擺了擺手,示意她先不要問,接著來到邵循面前,斟酌了一下,放緩了語氣道:”阿循……這種事情,你該無論如何跟家裡支會一聲才是,我不相信你事先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
他壓低聲音道:“陛下態度如何?”
邵循低著頭:“陛下的心思,我不敢揣度。”
“你……唉!”邵震虞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這你怎麼都不知道,我如今沒有任何準備……在太後面前都不知道該擺出什麼態度。”
他知道這個女兒穩重,但是不太會與人交往,也不怎麼會主動討人喜歡,如今看來,連這種事都不知道爭取一下,是不是太過內向了,這樣的性子,若……真的能跟陛下說得上話麼?
邵震虞臉上喜怒難辨,猶豫了許久,擺了擺手道:“你先回去吧,我再想想。”
邵循一言不發的蹲身行禮,轉頭出去了。
邵揆見狀,也向邵震虞請辭,跟著邵循一起出了正院。
邵循走的很快,邵揆要跟上她竟然還費了些功夫:“阿循,你等一等。”
他攔在邵循面前,神情嚴肅又認真:“進宮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情?還有,陛下究竟是什麼意思。”
邵循仍舊不動聲色的維持了之前那套說辭:“我不知道。”
邵揆直直的盯著眼前的妹妹,似乎是許久不曾探究過她的想法了,以至於他竟覺得這原本該是世上最親的親人,他竟一點也不了解。
“你在跟哥哥撒謊麼?”
邵循抬起眼皮,長長的睫毛閃動著看向邵揆。
“你珍藏了多年的玉佩,你親手打的絡子,現就帶著陛下身上,你卻說你不知道?”
邵循一怔,接著明白過來,邵揆為何會知道自己說的是假話。
她心裡一下子覺得羞也不是惱也不是——什麼不經意間將玉佩戴在外面,恰好又被邵揆察覺這種事放在皇帝身上,可能的幾率太小了,九成九就是他故意的顯給人看的。
沒等邵循說什麼,邵揆便繼續道:“陛下說他對那東西“極其鍾愛,珍視異常”,這個你也可以解釋?”
話說到這裡,邵循也確實沒什麼好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