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循哭笑不得,論起招人喜歡,她自問是沒什麼本事的。
“對了,”趙若桐問道:“既然沒有為難你,為什麼現在才回來……莫不是皇祖母留飯了?”
這真是個好問題,問的邵循都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她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麼才能把和皇帝在一起的這段時間說的更合理一些。
接著她發現無論怎麼說,都似乎很不合常理。
趙若桐看邵循擰著眉頭,糾結著不知道該怎麼說的樣子,突然問道:“是不是陛下召見你了?”
邵循的眼睛睜大了:“你是怎麼知道的?”
趙若桐輕輕搖頭:“不是我知道,而是我猜到的,我說了,陛下很喜歡你,若是闲來無事,找你說說話再正常不過了。”
真的這樣正常麼?那為何邵循自己卻始終覺得不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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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能確定皇帝想要什麼,更不敢往更離譜的地方去想,隻能自己一個人惴惴不安。
趙若桐道:“你就當沒這回事就好了。”
她看著趙若桐,忍不住想說什麼,卻被她輕輕捂住了嘴:“循兒別怕,你這樣好,人人都該喜歡你,若不喜歡才是有問題,但是你是好的,旁人卻不一定,所以你隻需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可以。”
趙若桐放下手,邵循怔怔的看著她:“隻做自己喜歡的事?”
趙若桐點點頭:“其他的根本不配你去理會……循兒,我是個無用的人,既不招人喜歡,也沒什麼勇氣,但是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是我最重要的人。”
她用臉頰貼上邵循,輕聲道:“你完美無缺,不該有任何遺憾和煩惱。”
邵循沒想到趙若桐會這樣說,一時連方才的糾結都忘了,忍不住露出笑意來:“阿桐,我在你眼裡難道是仙女下凡不成?天下誰是完美無缺的,誰又能真的沒有遺憾煩惱?”
趙若桐眨眨眼睛:“至少在我這裡確實是這樣的。”
*
邵循到底還是沒在宮裡留宿。
她告別了二公主,一路走出了宮門,正要上車,就見另一輛馬車在自己旁邊停下。
眼看就要宵禁了,這個時候進宮可不太尋常。
隻見車上下來一個丫頭,又伸手小心翼翼的扶下來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她穿著十分寡淡,頭上也沒帶什麼首飾,但是帶了不少下人,比恪敬公主還多一點。
邵循認出了來人,在她看到自己之後站到一邊,沒有急著上車,等人經過時行了禮:“鄧娘娘安。”
這位鄧夫人面色憔悴,身上一看就知不是太好,但看到邵循時仍是禮貌的柔聲回應:“邵姑娘慢走,我要去給母後請個安。”
邵循見她像個紙糊的花瓶一般,仿佛吹一口氣就要倒,也不敢多說什麼:“娘娘當心。”
鄧氏輕輕點了點頭,繼續朝前走去。
邵循呼出一口氣,並且聽見身後來送她出門的宮人也做了同樣的動作,那宮人見邵循正在看自己,有些不好意思道:
“小姐別見怪,這位娘娘身子太弱了,奴婢們見了都是犯怵的。”
邵循笑著表示理解,畢竟她方才也是一樣擔心:“鄧娘娘怎麼這個時候進宮?”
宮人回答道:“皇太後想念懷憫太子,時不時的就要喚鄧娘娘入宮談談心,也是對著兒子的遺孀寄託哀思的一種方法,不拘於什麼時候,太後常常召見鄧娘娘,要是時間晚了,多半在寧壽宮留宿就是了,還方便鄧娘娘伺候太後,向她老人家盡孝呢。
“隻是娘娘身子骨實在不好,這樣時不時的進宮也吃不消,陛下就給了恩典,特許她在宮內乘轎。”
能得皇帝的特殊照顧,這位“鄧娘娘”身份可不一般,她是先太子的正室,即懷憫太子妃。
懷憫太子是太/祖與皇太後湯氏的長子,當今聖上一母同胞的親哥哥,兄弟倆隻差了三四歲。
當初太/祖不滿前朝暴/政,於近不惑之年揭竿起義,他得子很晚,當時的懷憫太子十歲,今上也不過是個幼童,太後便帶著小兒子留守後方,懷憫太子卻陰差陽錯的被父親帶到了軍營中。
據說他本來就有不足之症,又在軍中顛簸了半年,受驚又受苦,等與母親弟弟團聚時已經瘦的不成人形。
那時起義大軍如火如荼,太/祖作為首領,繼承人卻如此孱弱,未免動搖軍心,於是再次上戰場時,他將大兒子留在老家,又換了今上提在身邊,大小戰役無不參與,到了年紀大一點,更是做過幾次總指揮,獨當一面,這才有了皇帝年紀雖小,但卻戰功赫赫的事實。
後來大周建國,太/祖在立太子時也有過猶豫,畢竟嫡長子是天然的繼承人,也是他作為秦王時的王世子,論品行並無過錯,但偏偏長子太過孱弱,次子又功勳卓著,選誰都不太合適。
最後先帝還是在對懷憫太子的不忍和今上的推卻中封了嫡長子為太子。
但是這樣做的隱患到最後也顯露出來了——後來先帝病重,懷憫太子仁孝,日夜侍疾不敢稍離左右,結果先帝油盡燈枯,剛剛駕崩離世不過幾刻鍾,還沒來的及登基的懷憫太子就因為操勞和悲痛過度,當場吐了一口鮮血,最後醫治無效,死在了太後的懷中。
接著就是太子妃鄧氏聽到消息,驚痛交加,七個多月的身孕早產,那男孩兒剛生下來,隻哭了幾下就沒了聲息。
皇室的這一連串悲劇就在猝不及防見一件接著一件發生,完全沒有給人喘息的時間,整個朝野動蕩,說是風雨飄搖也不為過,南邊前朝殘存的勢力尚且虎視眈眈,漠北也極不安分,還是當年不滿十八歲的寧熙帝力挽狂瀾,穩定了朝局,這才沒讓大周這個新生沒幾年的國家就此四分五裂。
現在這麼多年過去,該平復的傷痛都已經過去,皇帝大權在握,政局穩定,太後也漸漸從傷心中平復了下來,含飴弄孫過的也不錯。
隻有鄧氏,在登上皇後寶座的前一刻同時失去了丈夫和兒子,她的損失是完全無法彌補的,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從這悲劇中走出來,開始新的生活。這樣的日子過了十八年,這才顯得如此頹唐憔悴。
邵循心裡有些同情這位前太子妃,畢竟這種打擊不是誰都能受得了的,換了邵循自己,能不能撐過去還是兩說,因此她從不敢覺得鄧氏脆弱,因為她能活下來,真的已經足夠堅強了。
25. 第二十四章 反常
邵循趕在宵禁之前回了英國公府, 下了車看到熟悉角門的那一刻,才終於感慨原來自己真的才在宮裡呆了一天。
這一天下來,經歷的事情就像是過了幾個月似的。
她從角門進府, 進垂花門不久就是琅玕小築, 本想著直接回院子,打發人到正院說一聲就是了。
不成想就在院門口見到玉壺提著燈籠,正來回踱著步子, 像是在等她。
“玉壺姐姐?”
玉壺也看到邵循:“我的好姑娘, 你怎麼才回來啊?”
邵循一邊將身上的披風脫下來給她, 一邊就要往裡走:“多跟二公主說了幾句,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玉壺接過披風,卻伸手將邵循攔了一攔:“姑娘先別回去。”
“怎麼?”邵循疑問道。
“世子派人來了好幾趟, 說是讓您回來了,務必先去他院中一趟。”
邵循皺了皺眉。
要是之前, 無論她多麼累,邵揆這麼一說, 她是無論如何也要走一趟的,但是這次不知道怎麼的,她原本不覺得多累,但是聽到要去見他,倒是感覺一瞬間所有積壓的疲憊感翻湧而上,幾乎讓她暈眩了一瞬間。
又累又沒意思。
邵循都沒費功夫猶豫,直接接過玉壺手中的燈籠, 徑直往屋內走:
“我這邊在宮裡待了一天, 實在是乏的很了,玉壺姐姐派個人去向大哥致個歉吧,就說我動不了了。”
“哎、哎!姑娘!”
玉壺還沒從邵循的拒絕中回過神來, 就見她真的不管不顧的就要回去了,勸了兩聲見她是鐵了心不去了,便無奈的絞盡腦汁想了個委婉的理由,將邵循沒去的事情解釋到滴水不漏,叫人傳給邵揆去了。
這邊邵循草草吃了幾口應付過了晚飯,就洗漱好了趴在床上。
時辰還不算晚,往常這個時候,她不是練字看書,就是要做一點女工。
邵循躺在床上,也就是一會兒的功夫就已經有了睡意,迷迷糊糊的聽見最後一句話,就是璃珠跟琉翠壓著聲音道:
“姑娘這兩回進宮,怎麼瞧著比之前累了好多,這才什麼時辰,竟就要睡了。”
她朦朧間聽見這句話,還不忘在心裡解釋:之前進宮隻需要意思意思應付淑妃就行了,可是這次不知道衝撞了哪路神仙,遇到了之前幾年不一定能碰到的麻煩事,要應付的人未免也太多了。
先向淑妃請安,幫二公主調教下人,再就是恭妃、恪敬公主還有太後……和皇帝……
這一圈下來,就算是鐵打的人也撐不住啊。
*
邵循睡前明明什麼都沒想,但是睡著了之後卻做了許許多多奇怪的夢。
一開始是恪敬公主坐在太後懷裡,用輕蔑又隱帶得意的聲音說:“你冒犯本宮,自然該罰——來人,給本宮張嘴——將她的臉打爛為止!!”
這不是恪敬公主的聲音,而是大皇子妃齊氏的,邵循被這聲音嚇得心跳停頓,連臉頰仿佛也撕心裂肺的疼痛起來。
接著那疼痛越演愈烈,她幾乎要痛的滿地打滾,二公主卻在這時上來緊緊摟著她,輕聲說:“循兒別怕,你完美無瑕,本就該得到一切。”
恪敬公主和太後消失了,邵循臉上的痛意也漸漸在趙若桐溫柔的安撫中平息了下來,她睜開眼睛,退後一點要說什麼,卻見趙若桐原本摟著她的的雙手上全是鮮血,滴滴答答的落在兩人的衣服上。
趙若桐發現了她的目光,慌忙將手藏在身後,張嘴卻欲言又止,最終隻是默默的看著她,接著就在霎那間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