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循這裡離府裡的大廚房遠,從那邊端過來的吃的還沒等進口就不新鮮了。
在物質上她從小到大還沒吃過一點苦,自然也不想委屈自己,沒過多久就以想要練習烹飪為由在自己院中布置了個小廚房,又從大廚房那邊將排第二的廚娘調過來說是請教,一開始隻是隔三差五吃小廚房的飯,時間長了,大家也都習慣邵循這裡單獨開火了。
邵循這裡人少活輕,賞賜還多了不止一點,調過來的廚娘再沒有不願意的,而邵循正餐吃自己院裡的,但是卻時不時的從大廚房那邊要些糕點糖果之類的,每回去都讓帶著錢,因此那邊也是樂的清闲,再沒人能說出什麼不是。
這裡的菜式都是邵循愛吃的,可惜她剛吃了兩口,邵揆就去而復返了。
邵循放下筷子,用帕子拭了拭嘴角:“大哥怎麼回來了,可是將表哥送走了?”
邵揆點了點頭,邵循便邀請他一同進膳:“大哥不如一起吃一些?今晚的翠玉豆腐蒸的恰到好處,還有你最愛的藕香排骨。”
邵揆一開始想要推辭,可是想到已經不知多久沒有跟邵循一起吃一頓飯了,到底還是坐了下來。
兩人面對著面安靜的進完了晚膳,邵揆捧著茶碗輕啜了一口,心裡想著怎麼委婉的問出口,隻是還沒想好,邵循那邊倒是先說話了:“大哥是有話要與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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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揆斟酌了一下,問道:“近來雲喬可是哪裡得罪了你?”
邵循原本以為邵瓊那裡有出了什麼事,惹得這位哥哥來興師問罪呢,實在沒想到對方說的是這個,她一頭霧水:“你哪裡看出來的,我方才還與他交談甚歡,他怎麼就得罪我了?”
她的態度是不錯,可是邵揆作為邵循的兄長,在以往妹妹和表弟見面時大多都在場作為監督,以免旁人說闲話,所以兩人之間相處起來是個什麼樣子,不會有人比邵揆更加明白了。
原本他們雖絕對沒有越軌之處,但是由於兩人彼此都知道對方是跟自己即將訂下婚約的人,所以說起話來總是帶著隱約的羞澀,不是那樣自然,可正是這樣的不自然,才能說明二人之間到底有情分在。
但是今天明顯有不同,邵循雖對鄭雲喬依舊不錯,也有說有笑,但是卻客氣了許多,那種男女之間隱約可見的張力消失的無影無蹤。
不,該說鄭雲喬還是一般無二,是邵循單方面在一夜之間變了態度。
這些邵揆心裡明白,卻不好毫無保留的跟未婚的妹妹細講,隻能絞盡腦汁的斟酌詞句,可算是把想表達的意思表達出來了。
要說邵揆雖然是英國公府的世子,要什麼有什麼,但是他私下裡行事卻頗為克制,若非必要,從不踏足煙花柳巷,他今年已經二十歲出頭,因著訂下婚約的小姐正在守孝,他便等到如今還沒有成親,房裡也隻有長輩賜的兩個不算得寵的通房。
邵循實在沒想到自己哥哥這個大齡未婚的男青年竟然對這事如此敏銳,她態度的轉變其實並不明顯,可是人家就愣是給看出來了。
她沉默了片刻,平靜道:“隻是覺得人家畢竟還不是我什麼人……”
邵揆便以為她是有了女孩子的那些顧及,當即哭笑不得:“這有什麼,這種八九不離十的事情,誰還敢亂嚼舌根不成?”
邵循閉了閉眼:“這誰能說的準,就是板上釘釘的事都不一定能成,更何況隻是心裡想想呢。”
邵揆聽這話的意思不太對,隻覺得她擔心婚事會有變故,便勸慰道:“別的事尤可更改,這件事絕不可能,你隻管放心就是了。”
邵循意味不明的說了一句:“……是麼?”
“自然是。”邵揆說的理所當然,然後看著邵循道:“我是個男子,自然知道京城裡的公子哥兒都是什麼貨色,不是胸無點墨就是德行有虧,那等有才有德又性格又著實不好相與,再不濟就是家裡關系不睦,女子嫁過去光是勾心鬥角就能耗盡心力。
隻有雲喬表弟,這些年我冷眼瞧著,也隻有他五角俱全,各方面都沒有大的瑕疵,又是親舅家的男孩子,外祖母那般疼你,你嫁過去說不定就跟在自己家裡一樣,阿循,這些都是我仔細想過的,確實沒有比他更好更合適的人了。”
他平日跟邵循處的一般,這次好不容易開了話匣子,自然忍不住多說了兩句:“我還記得當初母親當著舅舅的面指著肚子跟小表弟開玩笑,哄他喊媳婦的情景……”
從他嘴裡說出來的母親兩個字,邵循下意識的認為是鄭氏,聽到最後才反應過來,他說的這是二人的生母,鄭永晴。
邵揆很少跟邵循提起生母,主要也是怕她年紀小不懂得掩飾,說多了對親娘有了向往,對待繼母是就容易起隔閡,也不利於家裡的和睦,可這次也不知是有所感觸,讓他說了這樣的話。
話剛出口他就守住了,不再提以前的事,隻是道:“這事有長輩們打點,你大可不必擔心,我也該回去了,你早些歇息吧。”
邵循也不跟他犟,點了點頭就目送他出了門。
等邵揆離開,邵循坐在榻上思考著將來的事。
哥哥說的話其實很有道理,鄭雲喬是個再合適不過的夫君人選,再有就是邵循原本覺得他可能跟邵瓊更有緣份一些,因此很不願意去插一腳,可是現在似乎不是人家緣分天定,而是早有圖謀,就為了把這個表哥從自己手裡搶回去,這樣邵循看上去似乎一定要把這人牢牢抓在手裡,徹底讓鄭氏竹籃打水一場空才是報復的最好辦法。
無論是從為了將來過的舒心還是從不能讓敵人得意的態度,邵循嫁給鄭雲喬都是最優選擇。
可是邵循心知並非如此。
她現在似乎並不想嫁人。
無論是鄭雲喬還是這世上任何一個男人,她都不想去伺候,可能是夢中的那場婚姻讓她有了心理陰影,也可能是別的原因。一想到她將來必須加入另一個家庭,來經營說不定比現在自己家裡還要復雜百倍的關心她就頭疼。
無論是守住原本屬於自己的婚事,或者想法子給繼母那邊添點麻煩的辦法都不算難,難的是之後又該如何做,如何選擇。
18. 第十七章 且看
無獨有偶,這天晚上邵循和邵揆在談論婚事,那一廂到了夜裡,英國公並夫人鄭氏談論的事情也與此有關。
雖然鄭氏作為正室夫人年齡還不算大,但是到底已經跟邵震虞成親十四五年了,兩個人已經是老夫老妻,因此邵震虞若要敦倫,多半是回去妾室那裡,在正房宿的時候雖佔大多數,但幾乎都是老老實實的睡覺。
這時是夏天,兩個人隻蓋了最薄的織物,並排躺在床上,一時睡不著,鄭氏便問道:“你在外朝聽說大皇子那事了沒?”
邵震虞道:“隱約有點風聲,不過議論的人不多,多數都是當個趣事講講罷了,前朝不同於後院,這些都是細枝末節有什麼好說的。”
“這樣就過去了?當時嚇了我們好大一跳呢。”
“這種風流韻事聽聽就過,我們不當回事,陛下更不當回事。”
鄭氏嘆道:“這都不當回事?那什麼才算重要?”
“文成武德,聰明才智,謀略策應乃至辦差的手段,等等等等,重要的多了去了,總之不是床上那點子事。”
鄭氏輕翻了個身:“這不就叫我們白白驚嚇了一場嗎,看阿瓊都生病了……不過幸好大姑娘沒事,比咱們阿瓊強多了,臨危不懼,什麼也不怕,看來在宮裡適應的很是不錯。”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起這個,邵震虞就想起了前幾天動的那點心,他皺了皺眉:“雖然這樣說,但那裡到底也不是什麼好去處,瞧瞧大皇子……還是天潢貴胄呢,行事這樣荒誕。”
他這時候對比方才覺得大皇子那事不過是小事一樁,就又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說辭了。
鄭氏頓了頓,做出一副沒聽明白他話裡弦外之音的樣子:“哪裡都有好人壞人,大皇子這番做派,不更能比出三皇子的好處來麼,咱們應該為娘娘高興才是。”
“三皇子?”邵震虞想起那個文文弱弱的少年,本能的挑剔了起來:“淑妃到底是婦人之見,將三皇子攥的那麼緊,依我看,就是養的太精細了些,除了私德上還算說得過去,其他方面還不如大皇子呢。”
邵震虞作為沒少上戰場的武將,自然更喜歡英武剛強一些的男孩子,他和淑妃的感情並不算親厚,雖然也隱隱有點期待,但也沒打算這麼早就站隊,爭那個風險極高的從龍之功,因此說這話說的毫無顧忌。
鄭氏張了張嘴,這話她實在接不下去了,又想著來日方長,不必急於一時,便就此作罷,和丈夫一起睡去了。
*
邵循說要去看望趙若桐倒不是隨口敷衍鄭雲喬,而是確確實實有這個心。
前一陣子淑妃為了表示對邵循的重視,讓別人更相信她有意讓侄女做自己兒媳婦,更是直接越過了鄭氏,賜給了邵循一塊令牌,雖然不能直接進宮,但可以在宮門口遞牌子請見,隻要淑妃應允,就可以進宮。
邵循這天就一大早去了宮門口,遞進牌子去,說是想進宮給娘娘請安。
淑妃很給面子,當即就同意了。
邵循再一次踏入延嘉宮,裡面的布局擺設還是老樣子,連淑妃的坐姿神情都與之前別無二致,仿佛光陰在這座宮殿中凝固了似的。
邵循行了禮,被淑妃叫過來坐下說話。
“這哪陣子風把我們家大小姐給吹來了?”淑妃道:“要你主動進宮,這可真不容易。”
邵循自從拿了那牌子,可是一次都沒用上過,淑妃也知道她人謹慎,又不太願意出風頭,所以也沒說過什麼,可是這次竟然主動過來請安,確實挺反常的。
“娘娘別惱,”邵循也沒有掩飾什麼,一臉不好意思的實話實說道:“其實是那日壽宴上碰上了二公主,臨走時公主叫我改天進宮來看望她,我這才厚著臉皮借了您的名頭。”
“這有什麼。”淑妃道:“隻是沒想到你竟能跟她投起緣來,你不知道,二公主那孩子跟個小悶葫蘆似的,三棍子也打不出一個響兒來,最是無趣的一個人了。”
邵循停了停,這才道:“公主其實性子很不錯,就是稍稍腼腆了一點,但其實是個熱心腸。”
“你這後半句真假未可知,前半句這倒是真的……”淑妃挑眉道:“這些個鳳子龍孫,包括我生的那個,明裡暗裡都很有幾分傲氣,唯有這個二公主,也不知道恭妃是怎麼教的,一點也不像陛下的公主。”
這時候有人通報:“娘娘,三殿下來請安了。”
邵循眉心一跳,這也是她今天來的目的之一,她抬頭仔細的觀察著淑妃的反應。
之見淑妃微微擰起精致的眉頭,仿佛正在思索,接著便道:“我這裡有女客,不方便,你叫他先在偏殿裡等等吧。”
邵循提起的心噗通一聲落了回去,她感覺自己覺得輕松,但也隱隱帶了一點點不易察覺的失望。
淑妃恐怕是放棄那個計劃了。
也是,那件事原本就勝在出其不意,可是之前已經打草驚蛇,人家不會再毫無防備了,再就是大皇子第一次出事是和淑妃身邊的宮女,若第二次再和她的侄女有了什麼,那她無論如何是無法全身而退的。
現在邵循至少在淑妃這裡是安全了,沒有人再虎視眈眈的利用自己,她們又是一對和睦的姑侄了。
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淑妃的放棄對邵循是個無可爭議的好消息,但是……
居然就真的這樣結束了,曾經將她害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事情,就這樣煙消雲散,不會有任何人知道它發生過……或者險些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