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呢?”四皇子盯著禮部官員看了半晌,毫無情緒地吐出三個字。
“五皇子殿下方才說想作一幅瓊林宴圖,已經提前離開了。”禮部官員臉上笑容不變,但他與另外幾個同僚,已經在前後左右四個方向,把四皇子圍得嚴嚴實實。
在瓊林宴結束前,四皇子是別想走了。
後宮中,林妃正在看書,宮女匆匆走到她面前,小聲道:“娘娘,今夜其他幾位皇子都不在,唯有四皇子殿下在瓊林宴上陪伴學子們。”
“你說得可是真的?”林妃臉上露出了笑意。
“奴婢不敢撒謊。”
“好。”林妃放下書,笑容更加燦爛,“這孩子向來不愛言語,平日本宮想做什麼事他也不配合,現在終於知道拉攏人心,本宮甚至欣慰。”
宮女跟著笑道:“會越來越好的。”
與賢妃、容妃相比,她的母族不夠富貴顯赫。與淑妃相比,她的母族不夠清貴,為了能讓兒子再進一步,她想了無數辦法,可無論她有再多手段,都架不住兒子不配合。
她實在想不明白,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怎麼會如此沉默寡言,仿佛跟人多說幾個字,會要他的命一般。
此時的瓊林宴上,氣氛卻有些尷尬。
四皇子拿著厚厚一疊考生們作的詩詞,面無表情地一份份評價。
“好。”這是林森作的詩。
“行。”這是謝榜眼的詞。
“湊合。”這是某二甲考生的作品。
有幾篇他連一個字都不願意說,直接放到了桌上。
Advertisement
禮部官員看著下面面面相覷的考生,心裡有些後悔。早知道四皇子能把氣氛弄成這樣,剛才還不如讓他走。
作者有話要說: 四皇子:別和我說話,累。
考生:我們做錯了什麼,要被這麼折磨?
第85章 善解人意
對於參加瓊林宴的讀書人來說, 最重要的就是被貴人發現自己的才華,或是讓自己的才華一鳴驚人, 再不濟被貴人點評幾句, 露個臉也是好的。
哪知四皇子竟是惜字如金的人,別人點評詩詞, 怎麼也要點評幾句意蘊意境, 像四皇子這麼搞,大家心裡都有些失落。
“這篇最佳。”四皇子終於翻完了所有詩詞, 仿佛完成任務般,把一首詩放到桌上。有在場的大臣為了緩和氣氛, 拿過這首詩誇獎了一句, 誇完才發現這是狀元郎花長空的作品。
花長空的作品與其他學子不同, 他的詩詞裡帶著幾分邊關的大氣,詩句間有股正氣,就像是馬背上的將軍, 即使敵軍在前,也不會後退半步。
“姚探花的詩也作得好, 尤其是映這個字用得極妙……”
四皇子見這些人又恢復了高談闊論的氣氛,起身離席,這一次沒有人攔他, 禮部官員隻是默默送他出了殿,再讓這位皇子待下去,這些學子們都要抱頭痛哭了。
回自己住處前,四皇子去見了林妃一面。
林妃見到兒子, 臉上多了幾分笑意:“跟那些學子相處得可還開心?”
四皇子想了想,沒人對著他嘮嘮叨叨,那就還算開心。
“再過一日就是百國宴,屆時無數國家的使臣都要出席,你作為皇子,切不可被其他幾個皇子比下去。”林妃給四皇子念著有哪些國家參加了這次宴席,“這次宴席上,你父皇定是想讓太子大出風頭的,但是太子那個脾氣……”
林妃笑了一聲:“放心吧,在宴席上你隻要保證自己不出錯就行。至於太子那裡,自有我來對付。”
看著母妃一直說個不停的嘴,四皇子兩眼開始放空,假裝自己就是院子裡的假山石。
林妃說了很多需要注意的事項,說完後抿了一口茶,結果她等了一會兒,都沒等到兒子的反應,皺起了眉?
“啊?”察覺到屋子裡安靜了下來,四皇子回過神,“母妃,說完了?”
林妃氣惱道:“我說的話,你究竟有沒有在聽?”
四皇子站起身:“夜已深,兒子告退。”
林妃捂著胸口,差點被自家兒子氣得罵人。
不能罵人,不能說髒話,她可是善解人意,溫柔體貼的林妃娘娘。
太子出了殿,就直往東宮走,沒想到竟會在半路上遇到進宮請罪的謝驸馬。
謝驸馬走路踉跄,靠著兩個下人攙扶才勉強站穩身體,但即便他如此狼狽,身上的風採也沒有減去半分。
“太子殿下。”謝驸馬讓扶著他的下人讓開,恭恭敬敬朝太子行了一禮,“罪臣見過太子殿下。”
“夜色已深,姑丈這是從何而來?”太子斜靠在輦上,神情似笑非笑,在旁人看來,這分明就是在看謝驸馬的笑話。
宮中誰不知道,謝驸馬到宮中為女請罪,陛下避而不見,謝驸馬在宸陽宮門口跪了幾個時辰,直到陛下從瓊林宴上回來,才面無表情地把他趕走?
謝家教出一個刺殺太子的女兒,謝驸馬跪成了這樣,陛下也沒派人送他,讓他憑借雙腳硬生生從宮裡走出去。旁人見了,既是同情又是自省,孩子一定要教好,若是不教好,在外面犯下大罪,那可是要牽連全家的。
向來仁德的陛下,對謝驸馬態度如此冷淡,可見對樂陽長公主起了多大的芥蒂,說不定牽連整個謝家,也不是沒有可能。
大概是謝驸馬風光霽月,才華出眾的形象太過深入人心,加之請罪的態度誠懇,竟沒有多少人懷疑此事與謝家有幹系。
謝驸馬拱手行禮道:“罪臣的女兒犯下滔天大罪,罪臣心中萬分不安,在陛下未能原諒罪臣前,罪臣願意日日到宸陽宮請罪。”
“這倒不必了,父皇是個仁德明君,姑丈日日跪在宸陽宮,有故意自殘賣慘逼迫父皇原諒的嫌疑。”太子摩挲著玉手串,慢條斯理道,“這樣一來,你難過,父皇更是難過,豈不是兩敗俱傷?”
“孤這裡倒是有個好主意,不知姑丈可願意聽?”
“太子殿下請講。”謝驸馬雙膝微微打著顫,看起來好不可憐。讓旁人看來,活脫脫就是跋扈太子欺壓可憐長輩的現場。
“令嫒派人刺殺孤,孤是那個最可憐的受害者。姑丈心裡若是實在過不去,可以到孤的東宮門口跪著。”太子覺得自己這個主意甚好,擊掌自傲道,“孤向來是個面厚的,姑丈你隨便跪,孤保證不趕你。這樣一來,父皇看不到你,心裡也不會那麼難過,你也能緩解一下愧疚之情。姑丈覺得,孤的這個主意如何?”
“太子殿下這個主意兩全其美,罪臣佩服。”面對太子的刻意刁難,謝驸馬表情沒有半點變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
“那便好。”太子滿意一笑,“姑丈明日可以早點來,東宮門口十分寬敞,別說你跪得下,就連姑母與表弟一起來,也是有空位的。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齊齊,才顯得有誠意嘛,你說是不是?”
謝驸馬:“……”
陛下怎麼就立了這麼個猖狂玩意兒做太子?
“姑丈怎麼不說話?”太子皺眉,“難道是覺得孤說得不對?”
“殿下言之有理。”
“既然姑丈也贊同孤的話,那便好說。明日一早,你跟表弟就早點來,孤讓東宮灑掃太監把門口那幾塊地板掃幹淨些。姑母乃是女流之輩,跪久了對身體不好,她若是不願意來,就算了。”說完,太子打了個哈欠,“天色不早,孤該回宮休息了。明日姑丈來的時候,也不用向孤請安,孤起得晚,不要擾了孤的清夢。”
“是。”謝驸馬覺得自己多年的好脾氣,似乎快要破功。
太子最喜歡看這些人使苦肉計了,愛跪多久跪多久,反正膝蓋疼的又不是他。不過就算是看戲的人,也會在意戲子的演技好不好,他的這位姑丈,演技倒是十分精湛。
他最喜歡看這種人的戲。
謝驸馬忍痛回到公主府,看著自己紅腫的膝蓋,對樂陽長公主道:“太子心思狠毒,他若是登基,絕不會護著你們這些長輩。”
樂陽長公主冷笑:“他既然想讓我跪,那我便跪給他看。我要整個人京城的人看清楚,太子是何等狠厲無情的人。”
謝驸馬看了眼樂陽長公主,沒有提太子說過要免她進宮下跪賠禮這件事。
等樂陽長公主入睡後,謝驸馬披著外袍,揉了揉疼痛刺骨的膝蓋,起身走到院子外面。
“驸馬。”阿大單膝跪在謝驸馬面前,頭也不敢抬道:“卑下雖混入了大理寺天牢,可是大理寺守衛森嚴,二小姐的吃食更是經過層層檢查,卑下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明日是百國宴,大理寺主要的人手都會用於街道巡邏,你趁著這個機會,讓她乖乖自殺。”謝驸馬有些不滿,沒想到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天,阿大還沒找到下手的機會。
若不是他帶到京城的人手有限,安排在京郊的那些人馬,又因謝瑤那個蠢貨,全部折在了朝廷兵馬之中,他現在也不至於如此捉襟見肘。
天色剛一亮,花琉璃就接到太子派人傳來的消息,請她去東宮看戲。
為了晚上的百國宴,太後早就跟花琉璃說好,讓她白天去壽康宮梳妝打扮,她老人家又給她做了很多漂亮衣衫。
早去晚去都一樣,花琉璃幾乎沒有猶豫,就乘上馬車趕往宮裡。
“唉。”花應庭看著離去的馬車,“女大不由爹,藍顏禍水啊。”
“大清早的,蹲大門口幹什麼,等著我給你扔骨頭?”衛明月面無表情道,“小輩感情好,那是好事,你別瞎搗亂。”
“我這不是舍不得麼。”花應庭悻悻道,“咱家水靈靈的小白菜,跑去逗豬了,我這個老父親心裡有些難受。”
衛明月懶得理他,轉身就回了院子。
花琉璃還不知道自家老父親有一顆憂鬱的男兒心,她走到東宮門口,發現門外齊刷刷跪著三個人,正中間的正是樂陽長公主。
這是在演什麼戲呢?姑姑跪在侄兒大門口。
她幹咳一聲,引起了三人的注意,最右邊的年輕公子抬起頭來,他相貌比較平庸,隻是眉眼處有幾分樂陽長公主的風採,最多勉強能昧著良心誇一句清秀。
樂陽長公主在門口跪了不到半個時辰,膝蓋已經失去了知覺。她怎麼都沒想到,太子竟然真的任由她在門口跪這麼久。
外面是條主要宮道,來來往往的太監宮女都能看到她如此狼狽一面。
樂陽心裡恨極了,她最後悔的就是當年太子還是三皇子的時候,沒有扇他兩巴掌。
“不好意思。”花琉璃拿出手帕掩著嘴角,臉紅地看著樂陽長公主,“臣女有事與太子殿下相商,殿下與兩位兩位好像擋住了我的路,你們能不能往旁邊挪一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