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林森抬頭看了眼林舟,猶豫片刻,開口道:“會試結束後,同屆考生約在了酒樓用飯……”
“殿試在即,學子間太過親密有拉幫結派的嫌疑。”林舟略一思索,“盡量少參加這些活動,在家多溫習書本。”
“兒子記住了。”林森眼神微黯,“父親,兒子回書房看書了。”
“嗯。”林舟神情平靜地點了點頭。等兒子離開以後,他才露出滿意的笑容來。
他雖出身寒門,但隻要兒孫爭氣,再過百年,他們林家勉強也能稱得上詩書世家了。
他心裡閃現出一個念頭,但是很快又壓了下去。
為人臣者,絕不該有這樣的念頭。
京城太繁華了,繁華得讓人一不小心,就容易迷失自己。
臨近午時,花琉璃坐上了進宮的馬車,心情極好地去找太後了。
一進壽康宮,她就看到陪坐在太後身邊的太子,上去見過禮後,花琉璃對太子笑道:“殿下,你又來太後娘娘這裡蹭吃蹭喝啦?”
“你今天進宮,祖母定會準備好吃的飯菜,孤可不能錯過這樣的好機會。”太子裝模作樣道,“以後郡主要多進宮,孤也能多蹭一些美食佳餚。”
太後被兩個小輩逗樂:“你們還不快快把美食端出來,不然這兩孩子就要怪哀家不給他們吃喝了。”
“太後娘娘,臣女跟太子可不一樣,在您身邊,臣女就算吃糠咽菜都是開心的。”花琉璃福了福身,歪著頭笑眯眯道,“您嫌棄太子就好啦。”
“對對對,咱們琉璃是貼心的小花袄。”太後被花琉璃逗得笑聲不斷,就連用飯的時候,也不講究宮裡的規矩,聽花琉璃講宮外的趣事。
花琉璃很懂得哄老人開心,同樣一件事,她講出來總是充滿了趣味,太後被她哄得多用了半碗養生湯。
“咱們十個人都比不上郡主一個。”食具撤下以後,女官給太後捧來一盞消食茶,“平日裡娘娘總是嫌養生湯味兒不好,喝上一口就擱下了。有郡主在,娘娘竟是喝完了整整一碗,奴婢都恨不得郡主能天天住在壽康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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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女官叫紅綿,是太後身邊得用的女官,花琉璃與她也比較親近。聽她這麼說,花琉璃笑著點頭道:“這話我先記下了,以後我三天兩天就往太後娘娘這裡跑,太後娘娘就算煩了臣女,臣女也要厚著臉皮不走。”
“不走,不走,你一直住在哀家這裡,哀家也喜歡呢。”太後語氣親昵道,“日後你嫁了人,夫家若有半點對你不好的地方,你就來找哀家,哀家給你撐腰。”
坐在旁邊無人理會的太子默默抬頭看了眼太後,見太後連看都不看他,又默默把腦袋垂了回去。
“有這麼好的太後娘娘護著臣女,臣女還成什麼親。”花琉璃半真半假地開玩笑,“像這樣多好,臣女想陪著您就來看您了,在壽康宮多住幾日也沒人說嘴。若是成了親,既要顧忌公公婆婆的看法,還要顧忌丈夫與孩子,多沒意思。”
太後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還是小孩子心態啊。”
可是心裡隱隱又覺得,花琉璃的話有些道理。可她身為太後,這些話不能宣之於口,傳出去會惹來麻煩。
“郡主,若世間會有尊重你愛好,讓你生活自由的男人,你願意嫁給他嗎?”太子問。
“應該不會有這樣的男人吧?”花琉璃想,如果真有她在別莊養面首都能容忍的好男人,她也不忍心傷害人家啊。
好男人是讓女人疼的,不是讓她來糟蹋的。
罪過罪過,這種事想都不能想。
“為什麼沒有?”太子微笑,“愛能包容一切。”
花琉璃目瞪口呆地看著太子:“愛情,可以讓人這麼能忍嗎?”
愛一個人可以愛到喜歡上他送的綠帽子?
愛情這麼可怕的哦?
她還是不要成親,不要喜歡上別人了。
太子見自己的話不僅沒讓花琉璃感動或是向往,反而露出了敬而遠之的表情,忍不住反思,他跟花琉璃之間,是不是存在著某種言語上的誤會?
“娘娘,消息打聽到了。”宮女喜氣洋洋地走進來,朝林菀行禮道:“恭喜林小姐,令兄這次會試,取得了第七名的好成績。”
“不愧是林大人的兒子,果然沒有墮了林家威名。”賢妃聽到這個消息也非常高興,“快,給林大人與林公子送賀禮去。”
“娘娘,請娘娘不要破費。”林菀臉頰興奮得發紅,但在賢妃面前還維持著冷靜,“家兄不過是第七名的趁機,哪裡值當娘娘如此對待。”
賢妃不好意思跟未來兒媳婦說,她們田家人在讀書念字上實在沒什麼天分,別說會試第七名,族裡若是有人考上秀才,都是要感謝天感謝地的。
近三十年來,田家還沒人拿過會試前二十名的好成績呢。
“林小姐不必謙虛,這是好事,值得高興。”賢妃拍了拍林菀的手臂,讓貼身宮女開她的私庫,去準備禮物。
賢妃想著林家初進京城,又沒有置下多少產業,所以除了筆墨紙砚外,還準備添加些金銀珠寶一起送過去。
田家祖上是皇商,攢下不少家業,別的不多,就是錢多。
擬好禮單,賢妃忽然想起花家的三公子也參加也這次的會試,順口問了一句:“那個花長空,可上榜了?”
“回娘娘,花三公子上榜了。”回話的宮女聲音小了不少。
“他竟然也能考中?”賢妃嗤笑一聲,“衛明月與花應庭竟然也能養出一個考中貢生的兒子,也是難得,他考了多少名?”
宮女偷偷看了眼賢妃與林菀,猶豫著不敢開口。
“怎麼,他的名次很難啟齒?”
“娘娘,花、花三公子是本屆會試的會元……”
“你說什麼?”賢妃把手裡的禮單差點扯成兩半,“花長空竟然是會元?”
“青寒州那邊教得出一個會元?”賢妃忽然想回娘家把那些子侄全部揍一頓,看看人家花長空都能考中會元了,他們連一個秀才都考不上,慚不慚愧,丟不丟人?!
見賢妃娘娘反應這麼大,林菀心裡有些難受。應該說,自從她知道花琉璃曾經差點成為英王未婚妻後,就忍不住與花琉璃攀比。
她甚至抑制不住地猜測,賢妃娘娘會不會後悔沒有定花琉璃為未來英王妃,開始嫌棄自己。
哥哥從小勤加念書,寒暑不歇,怎麼會考不過花長空呢?
有了這麼個插曲,賢妃好心情去了一半,林菀更是忐忑不安。她總覺得宮女們雖然表面上仍舊對她恭敬,內心卻在偷偷嘲笑她。
笑她的哥哥有個做狀元的父親,卻比不過武將家的兒子。
她被這種難堪折磨得一夜未睡,直到第二天早上,她陪賢妃娘娘一道給太後請安,看到花琉璃坐在太後身邊,與太後談笑自如後,這種難堪就化為了惱恨與嫉妒。
若是沒有花琉璃,她的人生也許就不會有這麼多難堪的時刻。
賢妃娘娘跟太後談到英王成親的事,就讓花琉璃跟林菀出去玩,這些事當著小姑娘的面來說,到底有些不妥當。
林菀心神不寧地跟在花琉璃身後出去了,她看著盛裝打扮的花琉璃欲言又止。昨晚她跟宮女打聽過了,據說太後娘娘非常喜歡花琉璃,每次隻要她進宮,太後都會給她準備很多好東西,比待親生女兒還要好。
想到太後剛才對自己平平淡淡的態度,林菀心裡十分難受,太後娘娘是不是不喜歡她,還是不滿意她的家世?
“林家的那位千金,性子看上去悶了些。”太後不太同意賢妃把婚期訂在中秋前後,“哀家擔心明昊與她相處得不融洽,不如再觀察一段日子。”
“太後,明昊那孩子性子有些直,就是要像林菀這種脾氣溫和的姑娘,才能與他相處融洽。若是遇到那些脾氣直的或是嬌氣的,豈不是針尖對麥芒,天天吵架?”賢妃陪笑道,“更何況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婚事拖久了也不好。”
太後知道賢妃嘴裡提到的“脾氣直”“嬌氣”是誰,以她來看,英王娶了嘉敏或是琉璃,都比娶那個林家小姐合適。
倒不是說林家小姐不好,隻是她怎麼瞧都覺得這兩孩子不合適。
“唉。”太後道,“哀家老了,這些廢神的事,還是要你跟皇帝做主。”
不聾不啞不做家翁,管太多的老太婆遭人嫌。她隻是心疼孩子,人這輩子就短短幾十載,辜負了青春好時光,一輩子都找不回來。
“郡主很高興吧。” 林菀與花琉璃並肩走在宮道上,她們的頭頂上方,是高高的天空,“恭喜令兄取得會元。”
“多謝。”花琉璃矜持地頷首。
“家兄這次發揮得不好,讓郡主見笑了。”
花琉璃默默往旁邊移了一步,離林菀遠了一點,林家公子考得怎樣與她有何幹系,她為什麼要哭或者笑?
“林小姐說笑了,比令兄成績好的並非家兄一人,我想大家都不會笑的。”花琉璃停下腳步,語氣淡淡道,“我覺得林小姐似乎對我有什麼誤解,話不投機半句多,林小姐先請吧。”
林菀面色變得十分難看,她蒼白著臉道:“不是我對郡主故意為難,隻怕是郡主有意刁難我。”
花琉璃把林菀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冷笑道:“林小姐,你覺得你有什麼值得我特意為難的?”
林菀眼神幽幽地看著花琉璃不說話。
“我一直仰慕令尊的才華與氣度,林小姐身為林家的女兒,不要因為一時衝動,墮了家中兄長的名聲。”花琉璃面無表情,語氣嚴肅,“林小姐今日的失常,我看在林大人的份上,不會外傳也不會計較。但我這個人不僅膽子小,心眼也小,希望不要有下次。”
說完,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你有今日的風光,不過是靠著家中長輩而已,你以為你們花家又能風光到幾時?”林菀被花琉璃的話刺激得失去了理智,高聲問,“你不要太得意。”
花琉璃停下腳步,轉頭看著林菀,忽然笑了笑,伸手捂住額頭,輕輕呻吟出聲:“我的頭好痛,快喘不過氣了。”
“郡主,郡主您沒事吧?”鳶尾一個大跨步,上前扶住了花琉璃。
花琉璃眼睑一陣顫抖,仰頭暈了過去。
“快去請御醫。”
“來人啊。”
確定太後不會插手兒子的婚事,賢妃心中大定,真準備起身請辭職,就聽到外面傳來喧哗聲。
“發生了何事?”太後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