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瑾:“你敢!雁過留痕,你能查到他們兩個,我死了,娘娘震怒,命錦衣衛徹查,錦衣衛自然也能順著蛛絲馬跡查到你頭上!”
陳敬宗:“你還是太小瞧我。”
說著,他舉起燈籠。
眼看他就要松手,戚瑾全身一撲,跌倒在地,當他抬頭,曾經不將陳敬宗放在眼裡的那個尊貴的侯府世子仿佛消失了,隻剩一個想要活命的窩囊男人。
陳敬宗似乎被他的狼狽取悅,微微放下燈籠。
戚瑾眼裡布滿血絲,眼淚也滾了下來,哀求道:“陳敬宗,你我並無深仇大恨,我隻是太喜歡華陽,太嫉妒你,那晚才一時鬼迷心竅!那一戰後,我徹底怕了,也後悔了,再也不敢肖想華陽半分,不然我也不會寵幸通房生出三個兒子!陳敬宗,現在你手裡握有兩個人證,我更不可能再做什麼,隻要你放了我,我自願調去邊關,再也不出現在你面前,如何?”
陳敬宗沉默。
戚瑾:“你好好想想!殺了我卻將自己置於險地,如我一般終日惶惶,一旦被發現便淪為罪人,連累家人也傷了華陽的心,值得嗎?”
活著才有翻盤的希望,今晚他必須打消陳敬宗一把火燒死他的念頭!
在戚瑾苦苦哀求的目光中,陳敬宗滅了手裡的燈籠。
戚瑾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唯有一顆心劇烈地跳動著。
就在他以為事情有了轉機的這一刻,陳敬宗身後黑漆漆的堂屋裡忽然傳來腳步聲,很快,戚太後、元祐帝同時出現在他眼前,前者眼眸復雜,後者怒氣滔天。
戚瑾:……
第182章
元祐帝非常憤怒。
他以前很喜歡戚瑾這個表哥, 哪怕戚瑾身上有些文官常見的虛偽,元祐帝也隻是偶爾膩味,其他時候依然欣賞自家表哥的文武雙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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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前, 陳敬宗單獨見他,說出當年陳敬宗對戚瑾的懷疑, 以及他耗費三年終於尋到的兩個人證。
元祐帝不願意相信,可陳敬宗沒有陷害戚瑾這種大罪的動機,更何況此事還關系到金吾前衛死去的五千多名將士,面對陳敬宗的言之鑿鑿,元祐帝必須查個水落石出。
唯一的顧忌, 是母後那邊。
陳敬宗說, 如果無法讓戚瑾親口承認, 他甘願受罰。
元祐帝便去找母後了。
讓元祐帝意外的是, 母後並沒有為陳敬宗的猜疑震怒,隻是神色凝重地讓他們安排, 她會配合。
於是就有了今晚陳敬宗將昏迷不醒的戚瑾帶進冷宮, 再安排一隻狗在遠處吠叫假裝他們位於城外村舍, 降低戚瑾的戒備。
“為了一己私欲殘害同袍,如今事情敗露, 你竟然還想調去邊關, 你也配!”
元祐帝走到戚瑾面前,一腳踹在對方胸口。
他想罵得更難聽,可惜少年皇帝從小缺乏鍛煉這方面口才的機會, 隻能全力踹戚瑾一腳來發泄怒火:“朕若用你駐守邊關, 你便敢勾結邊國連朕也賣了!”
戚瑾倒在地上, 視線掃過站在元祐帝身後的姑母, 冷笑一聲, 不再說話。
如果隻有陳敬宗,他會試圖尋找生機,發現姑母、元祐帝也在,戚瑾便知道自己沒了活路。
既然如此,多說無益。
除了淡淡瞥向戚太後的那一眼,戚瑾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元祐帝,更不會再向陳敬宗低頭。
戚太後被侄子的那一眼傷到了,如同得知兒子不願意陪她吃飯的時候。
她是嚴厲,也的確為了兒子太子地位的穩固而狠心斷掉侄子愛慕女兒的念頭,可她仍然關心侄子,仍然在其他方面盡量彌補。
沒想到侄子竟然偏執到寧可通敵也要除掉陳敬宗,冷血到寧可犧牲五千多同袍也要掩飾自己的動機。
更讓戚太後難過的是,侄子可以低聲下氣地求陳敬宗,見到她馬上就認命了,仿佛篤定她這個姑母恨他入骨,絕不會為他求情。
戚太後的確不會,但那是因為她容忍不了侄子犯下的惡,而非她對自己的侄子漠不關心。
是不是早在她強迫侄子放棄女兒的時候,侄子就恨上她了,並為此生了心瘴?
倘若她當年沒有強加幹涉,侄子是不是就不會走上這條路,也不會有那五千多人的白白捐軀?
直到戚瑾被侍衛帶走,戚太後都沒有說一句話。
“母後,咱們先回乾清宮。”
元祐帝見母後臉色不對,也沒有急著說什麼,上前扶住母後的手臂。
外面準備了兩抬步輦,元祐帝沒有用,帶著陳敬宗跟隨在母後的步輦旁邊。
他不後悔徹查戚瑾,卻擔心此舉傷到了母後的心,如果母後一開始反對陳敬宗的計劃,元祐帝會不恥母後的私心,可母後大公無私,元祐帝越欽佩母後,此時也就越心軟。
戚太後一路無話。
回到乾清宮,戚太後的臉色沒那麼難看了,不等兒子開口,她直言道:“通敵是大罪,戚瑾罪無可恕,侯府那邊,皇上叫錦衣衛查查,若證明侯府無人配合他為惡,就請皇上看在我的面子上,隻罰戚瑾一人,侯府其他人剝了爵位,貶為庶人,逐回老家吧。”
元祐帝懇切道:“母後何出此言,朕相信舅舅與此事無關,降一級爵位也夠給天下交待了。”
戚太後搖搖頭:“太輕了,就按我說的辦,你若偏袒母族外戚,以後還如何震懾眾藩王宗親不得為惡?”
元祐帝垂下眼簾。
陳敬宗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戚太後看過來,眼中有無法短時間排解的復雜,也有欣賞:“當年我把華陽嫁給你,更多的是因為賞識你父親的才幹,時到今日,我終於確定,你本人也完全配得上華陽。”
陳敬宗跪下,低頭道:“娘娘謬贊,臣少時頑劣,不曾跟著父親飽讀詩書,也沒有兩位兄長的君子之風,空有一身拳腳功夫與拳拳報國之心罷了。臣請娘娘體諒,臣盯著戚瑾不放,絕非對您對侯府有任何不滿,隻是金吾前衛的五千多兒郎冤死在戚瑾對臣的算計中,臣也沾了因果,倘若不能還他們一個公道,臣這輩子都良心難安。”
戚太後:“若你沾了因果,撮合你與華陽的我,是不是也該自責?”
陳敬宗忙叩首賠罪。
戚太後苦笑:“起來吧,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隻是叫你不必多慮,所有的罪惡都因戚瑾一人而起,與我無關,也與你無關。”
元祐帝:“母後所言極是,天底下求而不得的人多了,因為無法達成心願便要加害得到的人,那外面那些落榜的舉人,豈不是要殺盡所有中榜的進士?君子當修身養性,內省不足,戚瑾能做出那等事,隻能說明他本就是個陰狠歹毒的小人,空長了一副好皮囊罷了。”
戚太後點點頭,她當年確實對侄子無情了些,可侄子落到今日的田地,終究還是他自己的選擇。
“此案交給錦衣衛,我不會再管,隻想交待你們一件事。”
陳敬宗、元祐帝同時看向戚太後。
戚太後:“戚瑾謀害驸馬的動機,隻說他記恨驸馬當年演武比試搶了他的風頭,不要牽扯到華陽,更不要讓她知道戚瑾一直在覬覦她。”
陳敬宗馬上道:“臣也是這麼想的,長公主心善,臣怕她會鑽牛角尖,將金吾前衛將士們的死都攬在自己頭上。”
元祐帝的怒火又上來了:“與姐姐何幹?姐姐難道願意被戚瑾那種人惦記?”
陳敬宗:“自然不會,就怕走漏風聲,民間將長公主傳成紅顏禍水。”
元祐帝咬牙道:“你們放心,朕一定會跟錦衣衛交待清楚,審訊戚家眾人時誰敢提到姐姐半個字,立即……”
他看看母後,將後面幾個字咽回去了。
戚太後隻當沒聽出來,對陳敬宗道:“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華陽可能還在等著。”
陳敬宗領命告退。
周圍沒有外人了,元祐帝跪到戚太後身邊,低聲問:“母後,您會不會怪朕?”
戚太後摸摸兒子的頭,再撫過那張漸漸褪去青澀的少年臉龐,眼裡透出幾分悲傷:“你明辨忠奸,正是明君所為,母後很是驕傲,曾經的小娃娃終於長大了。我隻是為失去一個曾以為很好的侄子難過,為你舅舅、外祖母白養他二十多年心疼。”
元祐帝握住母後的手:“娘不用疼,我與姐姐會孝順您,您不需要那樣的侄子。”
戚太後的眼淚,便被兒子久違的一聲“娘”勾了下來。
.
長公主府。
華陽確實還醒著。
這已經是陳敬宗第二次在夜裡出去辦事了。
外面一片漆黑,黑暗本就容易令人生畏,必須在黑暗中才能做的事,又哪裡會沒有一點點危險?
夏天的那個暴雨夜,華陽一直等到澆成落湯雞的陳敬宗回來才睡的,這次她依然會等。
快要三更天了,上次陳敬宗回來的沒這麼晚。
華陽又在床上翻了個身。
終於,外面傳來堂屋門被推開的聲音,隨即是一陣腳步聲。
華陽心跳加快,即便知道不可能有刺客闖進來,這樣的時候,她還是難以控制地緊張。
“是我。”陳敬宗一進內室,先開口自證身份。
華陽松了一口氣,坐起來道:“點燈吧。”一時半會她是睡不著了。
陳敬宗點了燈。
他傍晚就沒有回來,華陽以為他會在外面換身黑色衣裳,沒想到他竟然穿著那套緋色的指揮使官服。
陳敬宗見她盯著自己的衣裳,想了想,道:“我先擦擦?”
華陽:“事情辦妥了?”
陳敬宗點頭。
華陽更放松了:“那你擦吧。”
說完,她重新躺下去,背對著他。
陳敬宗笑了笑,成親這麼久,湯泉也一起泡過了,長公主還是如此矜持,亦或是故作姿態,偏他就愛她這樣的拿腔作勢。
仔仔細細擦了一遍,陳敬宗換身幹淨的中衣,來到床上。
他還沒抱過來,華陽先皺眉:“什麼味兒?”
酒氣、汗氣她都聞過,今晚這種怪味兒非常陌生。
陳敬宗吸吸鼻子,解釋道:“桐油吧,我今晚詐人去了,他若不老實交待,我便準備一把火燒了他,桐油都潑好了。”
華陽一骨碌坐了起來!
殺人,陳敬宗要做的事竟然是殺人!
他敢殺別人,別人也能反殺他啊!
華陽的視線就落到了他身上。
陳敬宗將人抱到懷裡,摟著她道:“我沒事,也沒有放火,那人都交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