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調侃姐姐:“你對驸馬倒是情深。”
華陽面露溫柔,並不掩飾自己夫妻的感情,與弟弟交心道:“因為他先對姐姐好,姐姐才會同樣待他。”
元祐帝不太理解:“他如何對你好了?不就是背著你爬了幾次山,出會兒力氣的事,換個侍衛同樣也行。”
華陽笑道:“不是簡單的爬山,就拿那次洪水舉例,我隻是才走出堂屋,都沒說什麼,他就自己走到我身邊要背我上山了。如果你也經歷過一場暴雨,如果也有個人能穩穩地背著你行走於泥濘中,你會明白那種觸動的。還有姐姐怕蟲子,他也會任勞任怨地躺在地平上幫我擋著。”
元祐帝沉默片刻,道:“換做我,那肯定也會是我背著一個女子,我替她擋蟲子。”
華陽:“你若肯如此對待一個姑娘,那姑娘才是天底下最有福氣的人。”
元祐帝還年少,不曾憧憬這些,繼續問:“驸馬還如何對你好了?”
華陽:“說件事不怕你笑話,姐姐在陵州時,驸馬的三哥三嫂就住在我們院子前面,那年他三嫂生女,夜裡慘叫連連,我聽得清清楚楚,我就對驸馬說,我現在不想生孩子,就算將來要生,無論男女也都隻生一個,驸馬都同意了。我們回京後,南康還笑話過姐姐生不出孩子,驸馬一日都沒催過,更不曾去外面招惹女人。”
元祐帝想起了驸馬在姐姐面前恭敬老實的模樣。
別看姐姐為了驸馬都敢隨軍,其實待驸馬的態度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就這樣,驸馬也沒有任何怨言。
至此,元祐帝終於明白姐姐與驸馬的感情了,姐姐是外冷內熱,驸馬,就很穩重靠譜吧!
元祐帝將話題拐到了陳閣老身上:“閣老夫人抱怨他什麼?”
華陽:“那可多了。閣老寒門出身,現在當上閣老,升得是挺快,可他把家裡事都留給了閣老夫人,閣老夫人親手拉扯四個孩子,其中一個還病逝了,閣老夫人能不怨閣老?再有,閣老一把年紀了,忙起來依然不知道愛惜身體,不肯謹遵醫囑,閣老夫人管他他還擺臉色,反正都是一些雞毛蒜皮卻日日發生的事。閣老夫人都說,早知道他年紀大了會變成這樣,當年就不該貪圖他的容貌才幹嫁過來。”
元祐帝無法贊同這點:“我看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閣老年紀輕輕高中狀元,如今又位極人臣,多少女子恨不得跟她換,她卻還在那裡發牢騷。”
華陽:“你是皇上,當然高興臣子一心一意地替朝廷效力,人家做妻子的,希望丈夫多陪陪自己有什麼錯?你啊你,且等著吧,將來有你媳婦跟我抱怨你的那一天。”
元祐帝明白,這就是男人女人想法的差別了,他跟姐姐說不到一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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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他身邊的大太監曹禮在簾子外提醒道:“皇上,不早了,您與長公主都累了一天,早點休息吧?”
元祐帝意猶未盡地看向姐姐:“那我明晚再過來。”白天他肯定是沒空的。
華陽遺憾道:“明早姐姐就要出宮了,還得去陳府探望閣老夫人,多少盡盡做兒媳婦的孝心。”
元祐帝不高興:“她是婆母,你也半年沒在母後面前盡孝了,她還能越過母後去?還是多住幾日吧。”
華陽:“可別,父皇在世時沒人敢參我,如今我再在宮裡久住,御史們的折子就要遞到你面前了。”
元祐帝:“我也不怕他們!”
華陽柔柔地笑:“可姐姐心疼你啊,又要讀書又要學習理政,那麼辛苦,姐姐不想給你添麻煩。”
元祐帝心裡一暖。
第129章
陳敬宗知道華陽要在宮裡住一晚, 所以這晚他也回了陳府。
既然回來了,第一件事肯定要去春和堂給母親請安。
孫氏看到四兒子,眯起眼睛伸伸脖子, 仔細瞧了瞧,問站在旁邊的陳伯宗、陳孝宗:“這人誰啊, 瞧著有些眼熟。”
陳敬宗:……
陳伯宗垂著眼簾,陳孝宗笑道:“您都不認識,我們更不認得了。”
孫氏哼道:“既然都不認識,趕緊打發出去。”
陳敬宗咳了咳:“您老何必如此,先前我陪長公主服喪, 得守規矩, 這才一直沒回來。”
孫氏:“守規矩是應該的, 那你就不能寫封信送個口信兒回來?”
她容易嗎, 兒子去年出去打仗差不多就是半年,回京後就在家裡坐了一會兒, 跟著又連著半年沒露面, 連叫富貴捎個話都沒有, 孫氏真要被這一點都不惦記她的臭兒子氣死了!
陳敬宗:“長公主倒是一直催我回來孝敬您,您有這麼好的兒媳婦, 我這個兒子孝不孝順都不打緊了, 您說是不是?”
孫氏:……
陳伯宗終於開口道:“娘,四弟也不是故意的,您就別跟他計較了。”
孫氏哼了哼。
難得一家人團聚, 今晚孫氏叫廚房晚點開火, 特意等著丈夫回來一起用飯。
夜幕降臨, 陳廷鑑回來後見了一大家子人, 尤其是幾個孫子孫女, 低聲埋怨老妻:“又不是過年過節,何必張羅這個,各自吃就是。”
孫氏瞥眼站在不遠處的老四,笑道:“驸馬爺回家了,這不比過年還喜慶。”
陳敬宗:……
陳孝宗幫他出主意:“以後你每天給母親寫一封信,母親肯定就不惦記你了。”
陳廷鑑這才發覺妻子竟然還與老四怄著氣,關於這點,陳廷鑑倒是支持老四,娶了長公主就該事事以長公主為先。
“開飯吧,我也餓了。”
眾人落座,陳敬宗很久沒喝酒了,一個人坐一張席,連著喝了兩碗酒,一臉餍足。
吃飽喝足,陳廷鑑就把他叫書房去了。
“你懷疑戚瑾,你大哥暗中盯了他半年,也沒發現什麼線索。”
坐下後,陳廷鑑先說正事。
陳敬宗:“正常,您是內閣首輔,就為了提防您,他做什麼都會小心翼翼地消除痕跡。”
戚瑾對別人狠,對自己也夠狠的,明明覬覦華陽,冷落田氏也是為了有朝一日可以在華陽面前展現一腔痴情,這回為了掩飾他陷害驸馬陷害大興左衛的動機,戚瑾連向華陽自證痴情的後路都斷送了,跑去睡了兩個他以前根本看不上的通房丫鬟,對他這等自命不凡的貴公子而言,何不是一種屈辱?
雖然認真計較起來,戚瑾並沒有吃一點虧,倒霉的是那兩個通房丫鬟。
陳廷鑑:“嗯,總之這事就交給你大哥吧,你隻管做好自己的差事,再照顧好長公主。”
論謹言慎行,陳廷鑑還是更相信長子。
陳敬宗看看桌子對面仿佛什麼都胸有成竹的老頭子,低聲道:“對您來說,戚瑾就是狗身上的一隻跳蚤,隻要您在朝堂上站得穩,他再蹦跶也蹦跶不了多高,也不敢輕易對咱們這一家人出手,就怕您立身不穩,給他以及其他跳蚤重傷的機會。”
陳廷鑑面色一沉,瞪著兒子道:“你這是在拐彎抹角罵我?”
陳敬宗:……
他摸摸鼻梁:“我就是隨口打個比方,跳蚤這東西,本來就常出現在狗身上。”
陳廷鑑:“出去!”
陳敬宗還不想多待呢!
就在他即將走到門口的時候,陳敬宗停下來,側臉對著老頭子道:“我知道您想富國強兵,您現在也有這個能力,但切記您隻是一個首輔。您在其他大臣們面前獨斷專行也就罷了,在皇上面前最好收斂那說一不二的臭脾氣,皇上現在年紀小不得不聽你的,哪天翅膀硬了,人家能忍?”
“您是帝師,又是先帝託孤的首輔,您不怕皇上生怨,我們三兄弟也不怕,可家裡還有母親,還有一堆孩子。牆倒眾人推,陳家現在花團錦簇,哪天您倒了,陳家能不能扛住那些怨恨您的官員,光靠我們三兄弟不管用,還要看皇上站在哪邊。”
“您總罵我桀骜不馴,可我在皇上面前從未敢任意妄為,大哥三哥更不會犯傻去衝撞皇上。咱們家唯一有本事讓皇上受委屈生怨恨的,就您老一個,接下來該如何對待皇上,您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吧。”
說完,陳敬宗就要拉開門。
陳廷鑑:“站住!”
陳敬宗原地不動。
陳廷鑑眉頭緊鎖:“這是你自己的意思,還是長公主的意思?”
陳敬宗冷笑:“在她心裡,您是天底下第一大聖人,孔老夫子可能都比不上您,她也根本不知道這半年您為了順利推行改革是如何排除異己的,就算知道了,大概也會覺得您排除的好,一切都是為了改革大業。”
“我跟您說這些,是因為您教過我,我比任何人都能理解皇上被您嚴厲教導時可能會生出哪些情緒。”
“我是您兒子,隻能忍,皇上可不是,您敢把他當兒子管教對待,除非他像長公主一樣心軟,否則早晚要跟您翻舊賬。”
“戚太後要您嚴格教導皇上,那是為著她自己兒子好,盼著嚴師出高徒,可您也得想想自家兒孫,別真把皇上得罪狠了。”
陳廷鑑沒說話,隻有重重的呼吸傳到了兒子耳中。
陳敬宗知道老頭子不會高興被兒子講大道理,但為了這個家,他也不能一直憋著。
老頭是好老頭,就是脾氣太臭了,容易得罪人。
.
翌日,陳敬宗先去宮裡把華陽接了回來。
將華陽送到陳府,陳敬宗就去衛所了。
孫氏看兒子不順眼,待長公主兒媳是又恭敬又憐愛,隻恨她沒本事叫先帝起死回生,彌補兒媳喪父的遺憾。
俞秀、羅玉燕在華陽面前也仍然帶著一分小心翼翼,就怕哪句話說錯,又勾起長公主的傷心事。
她們如此,華陽沒待多久就回了四宜堂,一個人樂得自在。
下午婉宜幾個散了學,興高採烈地來四宜堂找四嬸。
孩子們就簡單多了,見四嬸笑靨如花,根本就沒想什麼先帝不先帝的,一邊吃著美味可口的糕點,一邊跟四嬸敘舊。
華陽先回答孩子們的問題,等孩子們說夠了,她再問大郎、二郎、三郎:“祖父現在還有空檢查你們的功課嗎?”
三個小兄弟一起點頭。
華陽:“那祖父還像以前那麼嚴厲嗎?”
她溫柔鼓勵的目光先落在了大郎臉上。
大郎想了想,如實道:“祖父對我們都很慈愛。”
二郎:“是啊,我爹都羨慕我們,說他小時候祖父可不是這樣。”
三郎:“可祖父該罰咱們抄字的時候還是會罰啊,隻是不再吹胡子瞪眼睛而已。”
婉宜插嘴道:“你們犯錯在先,當然要罰,慈愛又不是溺愛。”
婉清似懂非懂地道:“祖父就沒罰過我!”
三郎翻了妹妹一個白眼。
華陽倒是聽明白了,確定這一年公爹的管教方式並沒有變回去,她也就放了心。
陳廷鑑知道長公主今日會回陳府,沒有再在內閣逗留,早早回來了。
讓他意外的是,長公主竟然就在春和堂陪妻子說話。
他一如既往地先給華陽行禮。
華陽笑道:“父親免禮。”
陳廷鑑也不急著去換衣裳,穿著閣老的緋色官袍,坐在了妻子剛剛讓出來的一側主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