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敬宗:“莫非你怕哪天我會為此嘲笑你?”
華陽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陳敬宗便舉手對天發誓:“我若敢為這個奚落你,就讓老天爺罰我這輩子、下輩子都做你身邊的公公。”
華陽笑了,夾起一個餃子咬了一小口,但還是道:“朝月與馮公公都是好廚藝,吃葷吃素對我沒有太大差別,我又何必非要為這個壞了規矩。不過你饞肉就盡管吃,隻要別在我眼前,別叫別人撞見,我隻當不知。”
陳敬宗看著她:“肉我可以自己吃,另一樁,光我自己可做不來。”
華陽就算聽不懂他的話,也看懂了他的眼神。
她瞪他一眼,垂著睫毛道:“放心,我既然允了你,不會賴賬的。”
陳敬宗一臉的正經:“我也不是非要不可,隻是當時特別想知道,你願不願意為了我破回例。”
華陽拿白瓷勺子輕輕攪著碗裡的餃子湯:“這樣啊,那之前答應你的就算了,你如此敬重父皇,父皇在天有靈也會欣慰。”
陳敬宗:“我敬重先帝不假,可那個也不能算了,不然讓我們家老太太知道我能老老實實地替先帝服喪,卻不肯乖乖地孝順她老人家,老太太一生氣,以後再有什麼事,不肯託夢幫我了怎麼辦?”
華陽夾起一隻白白胖胖的餃子,遞到他面前。
陳敬宗識趣地張開嘴,一心吃餃子,不再說話。
寶 書 網 b a o s h u 7 。CoM
吃完熱乎乎的餃子,華陽全身也熱乎乎的,就想出去走走。
陳敬宗可不是那種認為生病的人就得一動不動躺床上養著的老人家,更何況現在雪花飄飄的,又沒有風,正適合風寒初愈的嬌公主出去透透氣。
既然要出門,華陽換上了一雙厚底的狐皮靴,身上的夾袄鬥篷也都是白色的,兜帽一戴,她若孤零零地站在遠處的雪地裡,旁人肯定發現不了她。
Advertisement
陳敬宗一手撐傘,一手像吳潤做慣的那樣,抬起來讓華陽挽著。
冰天雪地,長途跋涉的將士們可沒有長公主與驸馬爺的雅興,這會兒都待在各自的營帳裡,寧可十幾個士兵擠在一起互相聞著彼此的腳氣汗氣,也不會出來賞雪。
陳敬宗帶著華陽走出了軍營。
四周一片白茫茫,連軍營裡的營帳都被積雪掩蓋,隻有一些值崗的士兵們散布其中,不時地跺跺腳。
“去哪?”離開軍營一段距離後,華陽不太放心地問。
陳敬宗:“那邊有棵樹,看見沒?”
華陽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在一片白茫茫裡辨認出一棵老樹,光禿禿的枝丫堆滿了雪,看不出是什麼品種。
華陽一步一個腳印,跟著陳敬宗過去了。
離得近了,陳敬宗帶著華陽沿著老樹轉了一圈,四行腳印就把這棵老樹圈起來了。
華陽竟然有些舍不得去破壞圓圈裡面。
陳敬宗問她:“要不要堆個雪人?”
華陽把手往狐毛抄手裡塞得更深:“你自己堆吧,我看著。”
陳敬宗嗤了一聲:“在陵州那年,你還嫌棄我們陵州的雪小,北方的雪倒是大,也沒見你怎麼喜歡。”
華陽:“我用眼睛喜歡。”
陳敬宗看看她精致暖和的狐毛抄手,自己去攢雪了,最後在圈子裡面堆了兩個三尺來高的小雪人,手牽著手。
小雪人一高一矮,腦袋都是圓滾滾的球,分辨不出男女。
華陽故意問:“這是你小時候,父親牽著你?”
陳敬宗:……
他差點將那個大雪人給推了!
推肯定是不能推的,陳敬宗從雪地裡找到一根細細的樹枝,分別在兩個雪人圓滾滾的肚子上寫下“夫”、“妻”。
華陽嫌棄道:“我可沒有這麼醜。”
陳敬宗蹲在雪人面前,唇角揚了起來:“瞎說什麼,這是你公爹婆婆。”
華陽:……
她也不管雪冰不冰了,一手抱著狐毛抄手,一手從地上抓起一把雪,對準陳敬宗轉過來的賴皮臉丟了過去!
第123章
臘月中旬, 大軍終於凱旋回京。
這日天氣很好,萬裡晴空碧藍如洗,少帝率領文武百官, 親自到城門外相迎。
陳敬宗騎馬跟隨在凌汝成身邊,華陽的長公主車駕行在最前。
車駕停穩, 吳潤走到車前,扶了長公主下車。
少帝的目光早已投了過來,見姐姐一襲白色素服,未施脂粉的臉龐比離京時清瘦了幾分,想到戰場上的艱苦與風險, 少帝不由地一陣心疼。如果他年紀再大些, 可以御駕親徵, 就不用姐姐受這趟苦了。
他快步走了過去。
都是先帝的兒女, 因為身份不同,服喪的時間也不同。
譬如華陽, 她是已經外嫁的女兒, 需要為父皇服喪一年。
少帝作為兒子, 本該服喪三年,可他又是一國之君, 哪裡能真的荒廢國事三年, 所以新帝為先帝服喪,都是以日代月,守二十七日就夠了。
早已除服的少帝, 今日穿了一件靛藍色的龍袍, 面如冠玉, 身形修長, 幾乎要與華陽持平。
華陽在弟弟身上看到了父皇與母後的影子, 論五官模樣,華陽就沒見過幾個比自家弟弟更俊秀的。
“弟弟長高了,穿這身可真好看。”
官員們離得還遠,華陽摸摸弟弟的肩膀,既欣慰又欣賞。
倘若弟弟上輩子沒有做那些糊塗事,華陽此時的心情還會多出幾分驕傲,隻覺得自己的弟弟毫無缺點!
“姐姐又瘦了。”少帝細細打量姐姐片刻,完全出於關心地道:“日日風餐露宿,姐姐的臉也糙了些。”
華陽:……
她保持笑容,示意弟弟去慰勞凌汝成等將領。
少帝早為今日慰勞眾將士做好了準備,暫且離開姐姐,步履從容地走向凌汝成。
他走了,以陳廷鑑等閣老為首的百官方上前朝長公主行禮。
華陽道聲“免禮”,目光落在了公爹陳廷鑑身上。
大軍回來的遲,捷報早傳回京城了,陳廷鑑既然知道豫王等藩王已經束手就擒,自家老四也立了幾場戰功,便沒什麼可擔憂的,面容依舊儒雅溫和,一把長至胸腹的美髯也依然打理的井井有條。
“此戰如此順利,除了凌帥善於用兵,長公主親自督戰激勵士氣,同樣功不可沒。”
陳廷鑑微微躬著身誇贊道。
華陽笑道:“閣老謬贊了,我並沒有做什麼,全是將士們的功勞。”
這種場合,她不好以兒媳的身份稱呼陳廷鑑。
說完,她與百官一同走到弟弟身後,看著弟弟遊刃有餘地與每個將領說話,最後揚聲嘉獎十幾萬大軍。
待重新回到車上,華陽才叫朝雲拿出車裡備著的小面西洋鏡,一邊對鏡自賞,一邊皺著眉頭問身邊的兩個丫鬟:“皇上說我的臉變糙了,你們跟我說實話,是不是真的?”
朝雲、朝月:……
皇上怎麼能這麼說呢!
“公主莫急,皇上隻是太關心你,光說您瘦了不足以表達這份關心,才絞盡腦汁擠出點別的,您想想,您不是在馬車裡坐著就是在營帳裡待著,根本沒有幾日在外吹過風,怎麼可能會變糙嘛。”
“是啊,咱們這次出行特意帶了一箱面脂,一次不差地用著,公主不信自己摸摸,您的臉比那剝了殼的荔枝還水嫩呢。”
華陽半信不信。
朝雲笑,小聲道:“我們說的不管用,晚上您問問驸馬。”
華陽瞪了過去,不過也總算將鏡子放下了。
大軍留在城外,眾將領們跟著少帝進宮赴宴、領賞。
華陽去乾清宮見母後。
戚太後已經等待多時,母女久別重逢,免不得要長談一番。
華陽並沒有跟母後訴說自己一路的艱苦與不便,隻說戰事,包括安葬在五朵山外的上萬將士。
戚太後嘆息道:“都是豫王、景王等藩王造的孽,倘若他們安分守己,我朝將士們又何必同室操戈。”
華陽想起上輩子河南諸王皆被廢的下場,稍微解了氣。
戚太後:“驸馬可有受傷?”
華陽:“挨了幾刀,不過這一路已經全養好了,母後不必掛念。”
戚太後失笑:“你這語氣,倒是看得很開。”
華陽想起陳敬宗那些無賴的時候,哼了哼。
陳敬宗剛受傷那幾天,她也日日揪著心,他吸口氣她都要看過去,後來發現好多次都是陳敬宗裝出來的,華陽就懶得理他了。
“母後,宮裡最近如何?”
“挺好的,朝事有陳閣老主持,一切有條不紊,前不久禮部也擬了幾個年號送過來,你弟弟選了‘元祐’,過完年就要用上了。”
本朝每個皇帝在位幾乎都隻用一個年號,屆時百姓就會稱新帝為元祐帝。
華陽想,上輩子弟弟用的也是這個,但她一定不會再讓元祐三年的那些事情發生。
.
一直到前朝的慶功宴結束,元祐帝才帶著陳敬宗、戚瑾一塊兒來乾清宮給戚太後請安。
因為元祐帝還小,戚太後會一直隨著元祐帝住在乾清宮,直到元祐帝十八歲大婚親政。
陳敬宗是戚太後的女婿,戚瑾是戚太後的娘家侄子,兩個年輕的指揮使都是一表人才,且都在此次平叛的過程中立了戰功。
戚太後很高興,分別勉勵了幾句。
她讓戚瑾先回侯府,多留了一會兒女兒女婿,對華陽道:“驸馬徵戰沙場,家中親人肯定都很惦記,等會兒你先隨驸馬回陳府看看,盡了子女的孝心再回長公主府服喪。”
陳敬宗忙道為先帝服喪要緊,家裡不回也沒關系。
他客氣,華陽直接應了母後,再與弟弟說幾句,這就帶著陳敬宗出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