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才成親三年多的年輕夫妻,哪有長時間分開住的道理?
景順帝不好再勸,看向戚皇後。
戚皇後這才笑道:“是該回去了,最近幾次見面,我看驸馬也瘦了不少。”
景順帝便吩咐馬公公:“派人去陳府,讓驸馬明早來接公主。”
馬公公即刻去安排。
陳府。
陳敬宗依然騎馬跑了一個時辰才從衛所回來,得知母親找他,他先去了春和堂。
陳廷鑑、孫氏都在。
孫氏看到兒子,高興道:“公主已經病愈了,皇上叫你明早去接她。”
陳敬宗嗤了一聲。
陳廷鑑:“你那是什麼態度?”
陳敬宗:“沒什麼態度,人家是公主,就是一直都不回來,我這個驸馬也隻能受著。”
陳廷鑑:“你以為公主願意?她病了這麼久,一是身不由己,二來也是體恤咱們,真回來,皇上責問是不是咱們照顧不周,你擔待得起?”
陳敬宗:“隨你怎麼說。”
言罷,他轉身就走。
陳廷鑑沉著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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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氏嘆道:“咱們這個家,老四才是最擔心公主的,換成你生病,我也恨不得日日夜夜都守著你,他被攔在宮外,見不到人隻能光著急,心裡不憋火才怪。”
陳廷鑑:“我明白,就是怕他真的朝公主擺臉色。”
孫氏:“你總是這樣,就你是個人物,兒子們都沉不住氣,心裡想什麼都寫在臉上,是吧?”
陳廷鑑:“他連埋怨的想法都不該有,他在公主面前,先是臣再是夫。”
孫氏:“那我這個邊遠小城出身的老婆子是不是也該先把你當閣老,然後才是丈夫?”
陳廷鑑:……
孫氏一拍桌子一瞪眼,去了內室,門都沒給他留。
陳廷鑑無奈,一個人在前院歇的。
次日,陳廷鑑早早起來,派人留意老四那邊的動靜,要管事知會老四出發前先來春和堂一趟。
吃過早飯不久,管事來了,尷尬道:“閣老,驸馬不聽,上車就走了,我也攔不住他。”
陳廷鑑擺擺手,叫他退下。
宮裡,陳敬宗先去乾清宮給景順帝請安,沒多久,戚皇後、太子陪著華陽過來了。
陳敬宗的目光落在華陽臉上,就像黏住了一樣,幾次移開,很快又情不自禁般移過去。
這是思念太深的表現,景順帝、戚皇後都笑,就連十三歲的太子也看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華陽耳垂微熱,這人以前在父皇母後面前表現得都很規矩得體,今天馬上要團聚了,他怎麼還管不住了?
寒暄幾句,華陽坐上步輦,帶著陳敬宗出了宮。
陳敬宗將她扶上馬車,他再跟進去。
華陽默默地打量他。
這兩個多月,陳敬宗從開始的兩三天進一趟宮,隨著她的病情緩慢好轉,他也變成了隻在休沐日進宮探望。
如母後所說,陳敬宗確實瘦了一圈。
但華陽已經盡量暗示他放心了,她在父皇母後面前裝可憐,單獨與陳敬宗說話時,她神色輕松還會調侃他幾句,因為她知道陳敬宗沒必要對外透露這些。
根據陳敬宗剛剛在宮裡的表現,華陽以為他一上車就會將她抱到懷裡,會親她,再問問她是不是真的大好了。
然而出乎華陽的意料,陳敬宗隻是坐在榻座另一頭,抿著唇角,英俊的臉因為變瘦而越發顯得冷漠無情。
華陽馬上反應過來,眼前的陳敬宗才是真正的陳敬宗,之前隻是在作戲給父皇母後看。
華陽猜測道:“因為我在宮裡住了太久,生氣了?”
陳敬宗:“不敢。”
華陽:“我看你很敢。”
陳敬宗沒有回應,頭往另一側偏,似乎連她的衣角都不想看見。
華陽沉默了。
換成剛成親的時候,她一點都不在乎陳敬宗是不是生氣,可在經歷過兩年相對恩愛的生活後,陳敬宗突然擺出這種姿態,華陽不太習慣。
她笑了笑,看向自己這一側的車窗:“早知你不想見我,我何必叫你折騰這一趟,自己回來就是。”
陳敬宗回了她一聲低笑,極盡嘲諷。
華陽忽然又有點習慣了,上輩子兩人就是這麼過來的,你諷我我諷你。
如果這兩個多月華陽過得很舒服,她真的是故意不想出宮,華陽或許還會對陳敬宗有些慚愧,可她並非如此。
她轉了轉手腕上的镯子。
元宵節她戴著這镯子,剛剛好,行動間镯子會沿著手腕微微滑動,卻又不會掉得太低,妨礙了手。
現在呢,她放下胳膊,那玉镯就直接劃到最底下,套上半個手掌。
當然,這都是她自找的,她不後悔。
可陳敬宗夜裡喊她祖宗喊得那麼親,這會兒竟然一點都不心疼她,還跟她耍脾氣。
馬車停在了陳府前。
華陽下車時,陳敬宗已經站在了旁邊,不遠處,陳廷鑑等人都出來迎她了。
華陽餘光掃過朝雲,還是將手遞給了陳敬宗。
下車後,她神色如常地與公爹等人寒暄。
孫氏、俞秀眼眶都紅了,羅玉燕沒那麼多愁善感,卻在看清華陽的消瘦後而震驚失色。
婉宜更是撲到華陽懷裡,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四嬸,我好想您。”
華陽摸摸小姑娘的頭,笑道:“我這不是回來了,以後還常來找我玩。”
陳廷鑑關切道:“公主大病初愈,先回四宜堂休息吧,莫要勞累了。”
華陽確實也沒有心情應酬,牽著婉宜走了。
她與婉宜待了快半個時辰,主要是問問最近陳府裡面的情況,再把自己的病情告訴婉宜,也是通過婉宜讓公爹等人相信她是真的好了,隻需要再調理一段時間。
婉宜離開後,華陽徑自去床上躺著。
她把玩著手腕上的玉镯,那是最上等的羊脂白玉,帶著她的體溫,溫潤潤的。
不知過了多久,院子裡傳來丫鬟們給驸馬行禮的聲音。
華陽又撥了一下镯子,閉上眼睛假寐。
腳步聲進來了,在拔步床外停了一會兒,最後來到床邊,坐下。
“裝了這麼久的病,把自己折騰得人不人鬼不鬼,很好玩是不是?”
冷冰冰的聲音,又仿佛一片表面平靜底下沸騰翻滾的桐油,壓抑著隨時都要竄起來的火氣。
華陽轉過來,皺眉問:“什麼裝病?”
她從未告訴陳敬宗她是裝的,隻是表現得輕松希望他不要太擔心。
陳敬宗看著她:“我不是傻子,你也不是會不顧危險跑去踩冰的公主。”
她能騙過皇上娘娘太子,是因為她在宮裡可能就是一副驕橫小公主的樣子。
可她在陵州在陳家的言行舉止,矜貴清傲是有,卻絕不任性衝動。
老頭子知道,他也知道。
而且他比老頭子知道的,更多。
第104章
華陽想起自己落水那日, 陳敬宗在她耳邊說過的一句話。
他說:“你真心疼我,就不會大冬天的去跳冰窟窿。”
那時華陽隻當他在怪她冒失,現在卻反應過來, 他其實早就看穿她了。
她的計劃看起來天衣無縫,其實也有破綻, 正如陳敬宗所說,她不是一個會因為貪玩而冒險的人。
她動過玩心,就是在陵州的時候,陳敬宗帶著孩子們在老宅後的小溪裡淌水,華陽也去了。
可那是因為溪水裡沒有危險, 跟冰層不一樣。
這個破綻在父皇母後那裡並不明顯, 因為二老始終把她當小孩子看, 她一時貪玩完全說得過去。
陳敬宗卻是她的枕邊人, 是陪了她幾百個夜晚的驸馬,真算起來, 各自繁忙的父皇母後都沒有陪過她這麼久。
他質問的臉太冷, 目光也犀利。
華陽下意識地回避, 面上是不以為然:“你想太多了,無緣無故我為何要裝病。”
陳敬宗冷笑:“你當然有緣故, 裝病就可以住在宮裡, 可以兩個多月不見我。”
華陽皺眉。
陳敬宗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面容更顯冷漠:“其實你不必如此, 隻要你說一聲, 我會長住衛所, 我再貪色, 也不屑強人所難, 更不需要你用這種折磨自己的手段躲著我。”
華陽心中一緊,她真沒想到陳敬宗會這般誤會!
眼看陳敬宗即將跨出拔步床,華陽怒道:“你站住!”
陳敬宗停下了,背對著她。
華陽瞪著他道:“你簡直是無理取鬧,我若真的那般厭惡你,以前怎麼可能會一次次縱容你?”
他說那話簡直是沒良心,遠的不提,就說他放年假的那段時間,兩人夜裡有過多少次纏綿,他自己都說吃足了甜頭,怎麼能還那麼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