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板著臉與他對視。
片刻之後,陳敬宗道:“你先得罪我的。”
華陽:“我哪裡得罪你了?就因為我說你們這邊的雪不好?”
陳敬宗:“你嘴上嫌棄雪,心裡可能在嫌棄我,指桑罵槐。”
華陽:……
聽說過無理取鬧,可也沒有這麼無理取鬧的,故意找茬是不是!
“下去!”
陳敬宗倒也沒有糾纏,躺到她身後,再把她摟到懷裡,像這個冬天的其他晚上,用他的胸膛給她當暖爐。
華陽惱他亂發脾氣,不想配合,隻是才挪遠點就被陳敬宗拉了回去,如此折騰幾次,她也懶得費力氣了,再說她確實也喜歡這樣。
然而一察覺她的妥協,陳敬宗的手就開始不老實,夫妻倆最近又沒有什麼大過節,今晚冒出來的那點小火氣很快也就在他的死纏爛打下消失了,窗外的小雪越來越大,被窩裡的溫度也越來越高。
真正在一起的時候,陳敬宗眼裡沒了剛剛的陰陽怪氣,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還撥開她散落在肩頭的長發,看得華陽臉都要燒起來了。
“我對京城的雪沒什麼印象,沒你白吧?”
華陽:“閉嘴!”
陳敬宗笑了笑,看她的眼睛:“京城的雪或許比陵州的好,男人怕是不如,不然你為何非要選個陵州漢子做驸馬?”
華陽:……
如果她真是仙女,她一定讓陳敬宗變成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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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一過,時間仿佛一下子就變得快了起來,轉眼就是三月底,桃花盛開。
華陽帶著朝雲、朝月、珍兒、珠兒從寧園搬回了陳家祖宅。
四月初七公爹、婆母就會除服,再在這邊耽擱幾日,最遲月中就會動身前往京城。
不僅華陽是這麼安排的,俞秀、羅玉燕也都回了祖宅,陳敬宗三兄弟雖然還攬著差事,但新派來的官員馬上也該到了,三兄弟還是要回京做官的。
小花園裡的牡丹才剛剛長出花骨朵,也不知道他們出發時牡丹會不會開。
前年華陽剛來陵州,恨不得一晚都不想住,就算重生後,華陽也隻是練出了心性,不再輕易心浮氣躁,對陳家老宅也沒有什麼感情,如今要離開了,華陽看看這座由陳敬宗親手收拾出來的小花園,再看看鎮子北面的連綿青山,她才忽然發覺,自己竟然有些不舍。
“四嬸!”
甜甜軟軟的聲音傳過來,華陽回頭,看見羅玉燕牽著兩歲的女兒婉清走過來了。
去年婉清還是個隻知道吃喝拉撒的小娃娃,如今已經會搖搖晃晃地跑了,長了兩排小白牙,說話也口齒清晰。
婉清繼承了陳孝宗、羅玉燕的好相貌,白白的臉蛋大大的眼睛,又是最討人喜歡的年紀,高高興興地朝她跑來,連華陽也忍不住心頭一軟。
“四嬸,花花!”
婉清的小胖手裡攥著一朵桃花,熱情得遞給華陽看。
華陽一手扶住小女娃,一手摸了摸她的頭。
羅玉燕挨著她坐下,吩咐乳母抱女兒去一邊玩耍,她也看得出來,華陽並沒有想抱抱女兒的意思,畢竟是天家公主,不會輕易抱別人家的孩子。
“剛剛我去看過大嫂了,大嫂還在收拾東西。”羅玉燕主動闲聊道,“公主這邊都準備妥當了吧?”
華陽點點頭。
羅玉燕輕聲嘆道:“可算要回去了,在這邊都沒有相熟的人家可以走動,我都快悶壞了,公主呢,是不是也迫不及待想回宮裡看看?”
華陽笑了笑:“那是自然。”
羅玉燕望望北邊,流露出幾分真情實感:“從小到大,我還是第一次離京城這麼遠,說出來不怕公主笑話,這幾晚我一想到就要見到我爹我娘還有哥哥嫂子們,我都興奮地睡不著。三爺、大嫂他們親戚都在這邊,咱們家啊,可能隻有公主能切身體會我現在的心情。”
華陽與她對視一眼,算是默認。
她也連續好幾晚失眠了,控制不住地想,想見到上輩子已經死去的父皇,想撲倒母後懷裡好好撒回嬌,也想揉揉太子弟弟的腦袋,趁他還沒有長得比她高,再捏捏他的臉蛋。
睡不著,她就戳戳陳敬宗,陳敬宗巴不得陪她消磨時間,狠狠糾纏一場,華陽也就困了,一覺到天亮。
隻是陳敬宗有使不完的力氣,華陽受不了了,這晚她就隻靠在陳敬宗懷裡說話:“父親想好要如何安排你二叔了嗎?”
東院的陳廷實現在無妻無子,若把他孤零零地留在老宅,公爹肯定不忍。
陳敬宗:“老頭子想帶他回京,到了京城再為他安排一門婚事,可他不願意,非要留在老家種地。”
關於這點,陳敬宗倒是能理解自家二叔的想法。
二叔從小就不是讀書的料,那時就與老頭子格格不入了,留在祖宅他還能做自己的主,想種地就種地,想四處逛逛就四處逛逛,就算性子軟弱鎮不住家裡的僕人,至少僕人們不敢欺負他管他。真去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還到處都是當官的,二叔肯定不敢隨便出門,不出門就得悶在家裡,時不時還得被老頭子叫去談心……
換成陳敬宗,他也要留下來,寧可天天吃素也不要看老頭子的臉色。
華陽:“父親同意嗎?”
陳敬宗:“二叔都跪下求他了,哭一頓,再說他還要留在家裡看守祖墳,老頭子隻能同意。”
華陽:“那他以後還成不成親?”
她有點擔心陳廷實再娶一個齊氏那般膽大包天的貪婦進門。
陳敬宗:“已經有人選了,是老太太生前身邊的一個丫鬟,三十多歲,讀過書也明事理,從齊氏走後就去東院照顧二叔了。聽母親的意思,咱們動身前,會把二叔的喜事辦了,父親也會留下幾個可靠的人手,以防老家再有類似的事發生。”
華陽驚訝道:“讓他娶一個丫鬟,你二叔能同意?”
陳敬宗嗤道:“是他自己非要娶的。”
老頭子是個好哥哥,心疼弟弟沒了妻子兒子,怕弟弟寂寞憋出病來,早早就安排了合適的女子過去照顧。
再老實懦弱的男人,那地方也安分不了,可能早就成事了。
本來當通房也行,二叔非要娶為妻子,那丫鬟又安於本分,老頭子大概也怕娶別的女子出事,幹脆隨了二叔。
華陽想明白其中的關節,有點惡心。
這世道,男人總是要求女子為丈夫守寡以證明女子的忠貞,可輪到男子喪妻,總是急慌慌娶新婦過門,不方便娶也要先收房,仿佛沒有女人他們就活不成似的。
她推開陳敬宗,讓他去睡隔壁被窩。
陳敬宗不動:“你惡心他,與我何幹?”
華陽:“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樣。”
陳敬宗:“我就不一樣,就算哪天你……休了我,我也不會找別人。”
華陽:“說說當然簡單,就你那貪勁兒,可能前腳才出公主府,眼睛已經黏在哪個白臉姑娘身上了。”
陳敬宗:“那個姑娘肯定是你,所以你最好別休我,你敢休,我這種貪人就敢半夜翻進公主府,逼著你給我。”
華陽:……
她試著想象那情形,然後就發現,陳敬宗好像真能幹出這種無法無天的事情來!
撥開他亂動的手,華陽冷笑問:“若我先你一步沒了,你成了鳏夫,又如何?”
她倒要聽聽,他還能扯出什麼花來。
陳敬宗想了想,笑道:“那得看你了,你若還想跟我做夫妻,隻要你的魂來找我,我便不介意給你採陽……”
華陽直接拿被子堵住了他的嘴!
第65章
陳廷鑑除喪後, 花三日功夫招待了一些當地官員親友,然後就操持了弟弟陳廷實的婚事。
陳廷實已經這把歲數了,娶的也不是名門貴女, 婚事並沒有大辦。
大婚第二天,陳廷實攜新妻方氏來給兄嫂敬茶, 在一旁觀禮的華陽這才第一次見到了陳敬宗的新二嬸。
方氏三十六歲了,以前是個孤兒,被陳家老太太收養,半是養女半是丫鬟的情分。方氏姿色平平,到了出嫁的年紀她舍不得老太太, 甘願終生不嫁一直伺候老太太。等老太太死了, 陳廷鑑回來後, 問方氏有何打算, 方氏沒有去處,希望能留在陳家, 照料老太太的院子。
方氏長得中規中矩, 性子也如此, 沒有什麼大聰明,也算不得蠢笨。
齊氏、陳繼宗的惡行敗露後, 陳廷鑑將老宅原來的奴僕幾乎全換了一遍, 後來他安排方氏去照顧弟弟,考慮的也是方氏伺候老太太那麼久,與弟弟十分熟悉了, 弟弟孤單寂寞時, 方氏還能跟弟弟一起回憶回憶老太太的生平, 他是真沒想到弟弟居然會看上這個年紀、姿色的方氏。
陳廷實跟哥哥說了心裡話:“我都這個年紀了, 再娶十五六歲的小姑娘, 人家願意嫁,我也沒那個臉,娶方氏,就是為了以後有個伴,如果還能生個一兒半女,那是我的福氣,生不出也沒關系,我這麼蠢,也不知道該怎麼教養孩子,沒有反而省心。”
那一身的喪氣,看得陳廷鑑又是生氣,又是酸澀,當然什麼都應了弟弟。
解決了弟弟的婚事,陳廷鑑對已經待了兩年的祖宅也沒什麼可留戀的,朝廷還有一堆事情要做,他迫不及待要回京施展拳腳。
四月十五,一家人正式啟程返京。
鎮上的百姓們跟著車隊送了很久很久,經過陵州城時,城內官員、大戶以及百姓們也都湧出來相送。
有個因為家裡園子修的太好便被湘王設計奪去的高姓大戶,因為公主狀告湘王,湘王一倒,他也拿回了自己的園子,因此心中對公主十分感激。聽聞公主喜歡牡丹,這高姓大戶特意高價購得一盤牡丹珍品“白雪塔”,親自捧來,跪在道邊,要獻給公主。
別的禮也就罷了,聽說有人要獻她牡丹,華陽有些意動。
朝雲、朝月都在車裡伺候主子,心領神會,吩咐車夫停車。
馬車一停,騎馬跟在旁邊的陳敬宗便湊到窗邊。
朝雲挑開半邊簾子,華陽的視線越過陳敬宗,落到了高姓大戶手中的牡丹花上。
此時正值牡丹花季,那盆白雪塔雖然年份不大,開得倒是好,翠綠的枝葉中已經開了五朵海碗碗口大的花朵,纖塵不染的雪白花瓣在陽光下隨著清風顫顫巍巍的,嬌嫩惹人憐愛。
華陽朝陳敬宗使個眼色。
陳敬宗便跳下馬,走過去,對那大戶道:“你這花養得好,公主收下了。”
高姓大戶喜出望外,那樣子,倒好像撿了銀子似的。
他不敢往車窗裡面看,恭恭敬敬地將手裡的白釉粉彩花盆遞給驸馬爺。
陳敬宗接過來,牡丹花輕輕搖曳,白白的兩朵大牡丹幾乎是貼著他的臉晃過。
陳敬宗是個粗人,以前沒覺得那些花花草草有何稀奇,這一刻倒是體會到了白牡丹的美,又香又白的,像她。
車門前面,朝雲挑著簾子,朝月小心翼翼地接過花盆,趁機塞了驸馬爺一張銀票。
陳敬宗隨意一看,竟是張百兩面額,賞的也自然是高姓大戶。
他暗暗牙疼,得虧華陽自己就是公主,不然光靠他那點俸祿,還真養不起她。
簾子放下的一瞬,華陽還在路邊的人群裡看到一張有些熟悉的面孔,正是上輩子此時早已被湘王害死的陵原縣君。
陽光明媚,陵原縣君一襲素淡衣裙,面帶溫柔笑容站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