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敬宗拿出一百兩給養馬官,拿出三兩百給武備庫使,解釋道:“早上項大人交給我一筆軍需,我巡視過了,咱們衛所很多兵器都鈍了,有的槍身也出現了裂縫,這都是要換的,包括一些戰馬,老邁的當及時更換新馬。銀子交給你們,你們分別去操辦,任何一項花費都要記賬,一個月後我與諸位大人會一一復查,若有差池,趁早換人。”
武備庫使、養馬官互相看看,都覺得手裡拿的不是銀票,而是兩把火。
用腳指頭想也知道,這四百兩是項寶山等人送給驸馬爺的孝敬啊!
盧達很高興,他早看項寶山等人不順眼了,現在終於來了一個不願意跟他們同流合汙的!
“還愣著做什麼,驸馬爺已經給你們定了期限,到時候完不成,全都軍法處置!”
盧達呵斥那兩個官員道。
二人偷瞄項寶山。
項寶山難以察覺地點點頭,罷了,那四百兩就當是敲門磚,眼下結果也試探出來了,陳敬宗就是個麻煩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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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西山,在衛所作威作福了一日的驸馬爺終於騎馬回城了。
項寶山面帶微笑一路作陪,等在城門裡面分開後,項寶山快馬加鞭直奔湘王府。
“嶽父,陳敬宗是個硬茬,他不貪色也不貪財,把我們預備的四百兩都用作軍需了,他還要召集所有士兵,今日我說派他們去開荒了,他給我面子沒有深問,可我看他的樣子,如果明天人到不齊,他就敢讓我帶他去荒地查看。嶽父,這該如何是好?”
哪有什麼開荒,是湘王要蓋別院,不想花銀子僱工人,抽調了一千多士兵去做事。
湘王眯了眯眼睛,竟然也沒有太意外,那畢竟是陳廷鑑的兒子,一個個都清高著呢。
換成陳廷鑑來,湘王還真沒辦法,隻是陳敬宗……
湘王笑笑,道:“沒事,等會兒你先把工地上的兵都帶回去,今晚我會預備一份厚禮,明日由王妃獻給公主,事情解決了,你再讓那些兵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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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底下的妻子都得聽丈夫的,驸馬爺們也都得聽公主的。
陳敬宗不貪財,宮裡嬌生慣養的小公主,不知人間疾苦,能不喜歡金銀珠寶?
隻要他拿捏了華陽公主,再讓華陽公主管管陳敬宗,陳敬宗自然就老實了。
項寶山遲疑道:“萬一公主與陳敬宗一條心?”
湘王眼睛一眯:“不急,先叫王妃去試探試探。”
項寶山告退後,湘王背著手去了庫房,在滿屋子金銀珠寶、玉石珊瑚、名家字畫中間挑了又挑,最終挑了兩樣出來。
帶著禮物來到王妃這邊,湘王細細囑咐了一番。
湘王妃垂著眼,靜靜地聽著,時不時點點頭。
湘王說完正事,惋惜道:“可惜我不好親自過去,王妃啊,你一定要想辦法與她親近,將來也請她來咱們王府坐坐。”
聞聽此言,湘王妃眼底掠過一絲嫌惡,又轉瞬即逝。
第42章
“公主, 驸馬回來了,去了流雲殿。”
黃昏時分,朝雲聽了小太監的稟報, 再來告訴主子。
華陽已經有了一次往正經事上揣測結果陳敬宗隻是犯了邋遢病的經歷,這次就沒有多想。
又翻了幾頁書, 陳敬宗來了。
他進屋時,華陽抬眸打量一番,見陳敬宗鬢發微湿,身上也換了常服,稀奇問:“最近怎麼越來越講究了, 還知道先沐浴更衣再來見我?”
上輩子的陳敬宗, 一次都不曾這般識趣過, 都是挨了她的瞪才肯去沐浴, 甚至幹脆不洗,故意與她對著幹。
陳敬宗看著榻上花朵似的公主, 神情愉悅:“早晚都要洗, 何必還要再挨你一遭嫌棄。”
華陽:……
她好像明白了這人的心思, 以前她輕易不肯給他,他就犯懶, 自打姑母送了那東西來, 兩人幾乎每晚都要做,陳敬宗有了好處吊著,自覺地就講究起來, 典型的“無利不起早, 貪黑必有因。”
她剛這麼想, 陳敬宗去了內室, 轉一圈出來, 有些埋怨地對她道:“怎麼又沒泡?”
回回都等著他弄,又要耽誤到半夜才能成事,一次兩次可以,長久下去哪裡行,陳敬宗也想先把事情幹了,然後連著睡一整晚的好覺。
天還沒黑,他就這麼厚臉皮,華陽瞪他一眼,低聲斥道:“你當我像你一樣鐵打似的身子骨?”
公主的脾氣還在,那張臉卻紅了透,秾豔到了極致。
在這方面,華陽再活幾輩子也做不到陳敬宗的厚顏無恥。
陳敬宗一下子就跳到榻上,將人摟到懷裡。
華陽想掙來著,雙手被他扭到背後,這個樣子,她是什麼都做不了了,隻能任由他胡來。
羞歸羞,與他死後那些年冷冷清清無甚滋味的日子比,有這麼一個熱情似火的驸馬陪著,華陽就覺得自己也變成了一團熱烈跳動的火焰,會一直這麼熊熊地燃燒下去,再也不會枯敗。
腦海裡浮現出姑母與侍衛們眉目傳情、容顏煥發的畫面,華陽想,她多多少少還是變壞了吧,否則陳敬宗這般孟浪,她早就將之視為屈辱,喊侍衛們將他拖出去打板子了。
窗外天色暗了下來,陳敬宗終於戀戀不舍地松開了她。
華陽本能地拉起衣衫,背朝他側躺了過去。
“生氣了?”陳敬宗將軟綿綿的公主摟抱到懷中,託起她的下巴問。
華陽閉著眼睛,縱使氣息依然不穩,公主的姿態依然十足,淡漠道:“知道你貪,以後每隔一晚一回,你若是不願意,那我為你挑幾個通房,以後叫她們輪流伺候,隨便你一夜三四回都行,隻是你選了這條路,以後休想再跨進我屋裡一步。”
雖然她是公主,可她也是通情達理的,不會做仗勢欺壓驸馬那種事。
陳敬宗笑了:“這可是天大的好事,隻是我這人挑得很,看不上外面的庸脂俗粉,公主真想給我挑通房,那方方面面都得照著你的模子來,該白的地方要一樣白,該……”
話沒說完,華陽一個輕輕的耳光扇了過來。
陳敬宗搶先握住她纖細的手腕:“怎麼,你要給我挑通房,還不許我談條件?”
華陽隻冷冷地瞪著他。
陳敬宗收起玩笑,正色道:“我隻要你,別說隔一晚,隔一個月、隔一年都行,隻要你願意給。”
華陽怒色稍減,但還是警告道:“有些胡話我懶得與你計較,可你再敢拿別人與我相提並論,就別怪我不客氣。”
陳敬宗同樣板起臉:“你與我分開睡多少晚都成,可你再敢說什麼通房丫鬟,也別怪我也不客氣。”
華陽:……
陳敬宗忽地笑了,將她往肩膀上一扛,一邊下榻一邊道:“好了,吃飯去了,衛所的飯太糙,我都沒吃飽。”
被他這一鬧,華陽的氣是徹底地消了。
飯後,夫妻倆在院子裡散步消食。
“衛所裡如何,那些士兵可服你管束?”
“我還沒空管他們。”
“那你今天都做了什麼?”
陳敬宗看看華陽,確認道:“你是隨便問問,還是真的要聽?衛所裡可沒有什麼有趣的故事。”
華陽:“誰要聽你講故事,你隻管如實講。”
陳敬宗:“行,你不想聽了隨時告訴我,我也不想說太多惹你厭煩。”
華陽哼了哼,從小到大,類似這種話她聽過不少,父皇與大臣論政事,她一去,父皇就會停下來,拿好吃的好玩的哄哄她,再把她打發走。母後也時常叫公爹過去問話,詢問弟弟的教授情況,可一旦華陽流露出興趣,母後就會讓她乖乖地跟著太監宮女們去玩耍。
次數多了,華陽幹脆也不往這種場合湊了。
可現在她在宮外,她有權利決定自己想聽什麼、見什麼!
陳敬宗就從他進衛所,項寶山等人送他銀票之事開始講。
這裡華陽就生氣了:“又是送你美人又是送銀子,一看就是貪官,自己平時跟下面的官員討要孝敬,再把這一套用在你身上,巴結奉承!”
陳敬宗再講王飛虎的小舅子睡懶覺。
華陽:“軍紀最該嚴明,你去了他都敢如此大膽,平時還不知道要如何無法無天!”
陳敬宗笑道:“我已經叫人打了他二十軍棍,這回不在床上趴一個月休想起來。”
華陽:“那也太便宜他了。”
又走了一圈,華陽冷靜下來,問陳敬宗:“你準備怎麼辦?”
陳敬宗道:“先把軍紀整頓起來,五千多個士兵不能廢了,項寶山等人若隻是簡單的貪些銀子,小打小鬧也就罷了,若他們貪得無厭,或是有其他罪行,我且一樣樣收集證據,最後一起呈報兵部。”
華陽:“你初來乍到,那些兵肯聽你的嗎?會不會都擁護項寶山?”
陳敬宗冷笑:“士兵隻會擁護愛兵如子且有真本事的將領,項寶山還不配。”
若他與盧達一樣都隻是普通的四品武官,大概很難撼動官官相護的項、王、林乃至與他們有利益往來的上層官員,士兵們也能猜到如此,所以絕不會因為他站在士兵們那邊,士兵們便輕易地擁護他。
不過,陳敬宗除了四品官的官銜,他還是景順帝最寵愛的女兒的驸馬,所以項寶山明明官職比他高,卻對他畢恭畢敬不敢撕破臉皮,衛所裡的士兵們也會下意識地把他當成此時衛所裡真正的頭目。
陳敬宗沒想過要仗著“驸馬爺”的身份在民間官場耀武揚威,可那些心裡有鬼的人上趕著忌憚這層關系,陳敬宗也不在乎“狐假虎威”一場。
華陽:“那你覺得,要過多久,那些士兵才會寧可違背項寶山的命令,也要擁護你?”
陳敬宗頓了頓,道:“一個月應該夠了。”
華陽笑了,鼓勵地拍拍他結實的手臂:“那你好好幹,我等你的好消息。”
吳潤已經把陵州府官場間的姻親關系稟報了她,所以華陽知道,項寶山是湘王的好女婿。
上輩子湘王並沒有真的舉兵造反,畢竟光靠王府的三百府兵,他想反也反不成,舉那種有造反嫌疑的纛旗純粹是自己犯蠢。
可這輩子華陽要一步步地對付湘王,徹底撇清湘王與公爹的關系,就得提防萬一把湘王惹急了,這蠢貨真來硬的。
湘王府的三百府兵不足為慮,周吉帶領的兩百精兵便能對付,怕就怕項寶山率領衛所的五千兵馬支持湘王。
現在有了陳敬宗收攏衛所人馬,華陽對付湘王,再也沒有任何後顧之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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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陳敬宗依然早早去了衛所。
項寶山好歹是指揮使,這次沒有再在營門外巴巴地等著他,而是在營房處理公務。
見陳敬宗來了,項寶山客氣地離席,寒暄過後,項寶山笑道:“驸馬,依您的吩咐,我已經將昨日外出開荒的一千六百名士兵都叫回來了。”
陳敬宗點點頭,道:“那就召集所有人馬到演武場,我有話說。”
項寶山立即派遣一個侍衛去安排。
還沒有出正月,清晨空氣寒冷,衛所的一眾士兵們接到命令,紛紛朝演武場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