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裡面,朝月剛要出來,見此一幕馬上退了回去。
本來就伺候在公主身邊的朝雲,更是匆匆跑向水房那邊,轉眼間院子裡就隻剩夫妻倆。
華陽沒能攔住陳敬宗用她的茶碗,隻能用團扇擋住口鼻,催促他道:“一身臭汗,先去沐浴!”
陳敬宗將那盆桑葚拿到膝蓋上,一邊往嘴裡塞一邊偏過頭。
他雖然忙著建花園,隔三差五還是會偷偷進次山,每次都帶些野味兒回來,一份給前院的三嫂養胎,一份夫妻倆偷腥滋補。
陳敬宗沒什麼變化,倒是把因為路途奔波清瘦下去的華陽給養回來了,雪白的臉頰又圓潤起來,就像那牡丹開到了最嬌豔的時候。她若是站著,還有幾分公主不容褻瀆的矜貴,可她慵懶地躺在這裡,簡直就是邀人來採擷。
“忙了一日,胳膊酸得抬不起來,你去幫我擦。”
陳敬宗稀松平常地道。
華陽嗤笑出聲:“做夢呢,抬不起來就讓珍兒或珠兒去伺候。”
同樣是身邊的丫鬟,在華陽眼裡也有親疏,朝雲、朝月都是跟著她一起長大的,她不忍心叫她們去搓陳敬宗的糙皮厚肉。
陳敬宗曲了曲袒露的小臂,看著她道:“我知道你嫌棄我,可我這身皮肉也不是隨便哪個女人都能看能碰的。”
華陽莫名又想到了姑母府裡的那兩個侍衛。
誠然,她與公主都很欣賞侍衛們的健碩,可換成陳敬宗,他定不屑賣弄自己的身體去取悅別人。
“那就自己洗。”
總之華陽不會去做這種事,長這麼大,她連自己一條輕薄的絲帕都沒洗過,怎麼可能去伺候陳敬宗。
陳敬宗看她一眼,笑笑,端著果盤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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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陽看出了一絲挑釁。
果然,吃晚飯時,陳敬宗還是穿著那一身充滿汗氣的衣裳。
晚飯結束,他轉身就往裡面走,華陽不放心地跟進來,就見陳敬宗衣裳都沒脫,就要進拔步床。
床上鋪的用的,可都是華陽從京城帶過來的蜀錦,隨便抽出一條絲來都比陳敬宗這一身衣裳貴!
“你站住!”
華陽一邊斥一邊快跑過來,伸開雙手擋在拔步床前,不許陳敬宗進。
“你答應過我,進來前必沐浴!”
華陽瞪著他道。
陳敬宗:“總有特殊情況,我連續做了一個月的力氣活,現在哪哪都酸,隻想躺下來睡覺。”
華陽體諒他的辛苦,妥協道:“既然你實在不想動,今晚就睡廂房去。”
他身上汗味兒太重,睡地平華陽都嫌臭。
陳敬宗:“也行,不過夏日潮熱爬蟲更多,萬一有蜈蚣蠍子滑蟲爬過來,你可忍著點,別再扯著嗓子亂叫,讓別人誤會我對你做了什麼。”
說完,陳敬宗轉身就走。
華陽:……
她看向身後的床,總覺得那層精美的蜀錦床褥下,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陳敬宗就是故意的,偏她最受不了此地的蟲子!哪怕把四個丫鬟都叫到床邊陪著她睡,四個同樣柔弱的女子,哪裡比得上陳敬宗叫人心安?
“你……”
她才出聲,走到門口的陳敬宗就停下了,毫不掩飾他的威脅,等著她做出選擇。
華陽咬牙,臉卻紅了起來,要求道:“既然抬不起胳膊,我隻幫你擦肩擦背,別的地方你自己弄,而且我在的時候,你必須穿著褲子。”
陳敬宗笑了下,指指自己的腦袋:“還要幫我洗頭。”
華陽越發嫌棄了。
陳敬宗先出去,叫丫鬟們往浴室抬水,裝滿浴桶留著給華陽用,再來兩桶水給他。
朝雲、珠兒進出幾趟,總算忙完了。
陳敬宗將人都撵出去,關上堂屋的門,然後喊華陽一聲,他先去了浴室。
華陽應都應了,也沒什麼好扭捏的,繃著臉跟了過來,進屋時,就見陳敬宗已經脫了外衫,大馬金刀地坐在一把凳子上,旁邊擺著一桶水。
迎著他火熱的視線,華陽面無表情地繞到他背後。
其實陳敬宗原本的膚色挺白的,隻是連續曬了這麼久,他的脖子臉甚至胸膛後背都曬成了均勻的淺麥色,顯得越發英武有力。
看著是好看的,甚至令人心跳加快口幹舌燥,然而一想到等會兒她可能會在陳敬宗的肩頭搓出個小泥球來,華陽就犯惡心。
她是真惡心,光想象臉都白了,捂著胸口走到旁邊。
陳敬宗見了,皺眉:“就這麼不願意?”
華陽背著他不說話,敢使喚公主做這種事的人,他怕是天底下第一個。
陳敬宗頓了頓,忽然站起來,快速披上外衫,肩膀搭條巾子,拎著兩桶水走了,面色陰沉。
華陽沒有挽留。
有些事她就是做不到。
隻是情緒也低落下來,各種醜陋又可怖的爬蟲影子齊齊地往腦海裡爬,怕到她沐浴前,都先往桶裡看了好幾遍。
朝雲伺候她沐浴。
華陽看著自己的肩頭,她愛潔,平時少做事出汗不多,每次沐浴過後的水看起來都幹幹淨淨的。
朝雲當主子在自賞,輕聲贊道:“膚如凝脂,說的就是公主,我就沒見過比公主更白的人。”
都說一白遮百醜,公主本來就美,再長了這一身雪膚……
隻可惜遇到了驸馬那個粗人,不懂憐香惜玉。
華陽心不在焉。
洗完了,她有些抗拒地走向內室,進門時正要安排朝雲今晚陪她,一抬頭,卻見拔步床裡躺著一道修長熟悉的身影。
是陳敬宗,背對著她,一動不動的,看得出帶了幾分火氣。
華陽卻笑了。
“退下吧。”
朝雲應了聲,出去時還體貼地從外面帶上門。
華陽熄了所有的燈,再從床腳這頭爬到床上。
陳敬宗換個方向躺著,黑暗中頗為冷漠。
華陽軟軟地貼了上去,感受著他驟然繃緊的肌肉,華陽在他肩頭咬了一口:“以後不許使喚我,也不許再嚇我。”
陳敬宗依然僵硬。
華陽摸到他的手腕,命令道:“轉過來,抱住我。”
她要最嚴密的那種抱,嚴密到就算真的有蟲子爬上來,也會先碰到陳敬宗,再被他一巴掌拍死。
第13章
朝月看看灶膛裡的火,叫珠兒盯著,她擦擦手,走出了廚房。
淅淅瀝瀝的小雨還在下著,比清晨時略密集了些。
她撿起放在門邊的傘,撐開,小步往堂屋這邊來。
朝雲才把除內室外的幾間屋子都擦了一遍,忙得小臉通紅腮邊流汗,瞧見出現在門口的姐妹,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便端著銅盆走過來,兩個大丫鬟一人一個小板凳,坐在廊檐下說悄悄話。
朝月擔心地看眼內室的方向:“公主還沒醒?鍋裡粥熱了這麼久,都要稠了。”
朝雲笑笑,撈起銅盆裡的巾子,先擦了擦臉。
她膚色白皙,此時眼下卻有些發青。
朝月又關心她:“昨晚沒睡好嗎?”
朝雲點點頭。
公主身邊本來有四個大丫鬟,在京城的時候她們四個輪流守夜,如今隻有她與朝月跟來了陵州,朝月負責每日的三餐已經夠累了,守夜這事就完全交給了朝雲。朝月太久沒有守夜,再加上公主與驸馬在京城的時候那方面也不勤,自然很難猜到真相。
考慮到驸馬爺還在服喪,朝雲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瞞下此事,連絕不會泄露秘密的好姐妹也沒有透露。
隻是想到昨夜聽到的那些動靜,朝雲的臉竟也跟著發燙。
忽然,屋裡傳來清脆的鈴鐺聲。
公主醒了!
兩個丫鬟互視一眼,朝月回廚房去準備早飯了,叫珠兒去水房端水,朝雲則端著一壺清茶進了內室。
放好茶壺,朝雲來到拔步床前,熟練地挑起外圍紗帳。
華陽無力地躺著床上,渾身懶洋洋地使不上勁兒。
她看看朝雲,再看看遠處閉合的雕花窗。
窗外光線暗淡,華陽腦袋裡有些迷糊:“黃昏了?”
她隱約記得早上陳敬宗起床時還想抱她,她把人撵走後又睡沉了,難道竟睡了一整天?
朝雲笑道:“才巳時初刻呢,隻是在下雨,屋裡就暗了。”
華陽懂了,又問:“驸馬呢?”
朝雲的臉上微微復雜起來:“驸馬去花園裡了,他也不怕下雨,說是要趁今天涼快把剩下的活兒都做了。”
哪有這樣的驸馬呢,好歹也是閣老家的四爺,行為舉止卻像個幹粗活的小廝,一點都不講究。
昨夜公主叫成那樣,是不是驸馬也在用那些鄉野村夫的手段折磨公主?
念及此處,朝雲擔憂地觀察床上的主子。
夏日天熱,華陽換上了那幾套最單薄的中衣,薄薄的織錦仿佛蟬翼,尤其是肩膀與手臂那裡,根本遮掩不了那一身香肌玉膚。
朝雲隻瞧了一眼,就發現幾處青紫痕跡。
她臉色發白,再難掩飾。